第13章 金风玉露
夏天早已过去，秋天姗姗来迟。其实，在南方这座城市，夏天和秋天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夏装当秋装，秋装当夏装。唯一不同的就是，夏天有芒果，芒果完了就进入秋天了。
是的，已经进入了秋天。这个秋天，陆雨文收获了希望，那就是得了两千多块稿费。用这两千元的稿费，加上他老爸给的两千块，陆雨文买了一台手提电脑。这样，为他写作提供了很好的条件。既方便储存稿件，又可以投电子稿件，既省时又省力。
而陆雨文的同学们硕果累累。赵萌萌、王梦珂、陈浩天也考上大学，他们收到了特区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赵萌萌和王梦珂被艺术学院录取，一个音乐系，一个美术系。陈浩天被行政学院录取，目标可能是子承父业，毕业后从政。
陆雨文知道他们三人考上大学的消息时，已经是赵萌萌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五天。本来，赵萌萌打算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告诉陆雨文她考上大学的事情，但担心陆雨文心里不好受，所以才在几天后散步的途中随便告诉了陆雨文。
那天傍晚，陆雨文陪赵萌萌练了一会儿歌，就去鹊桥上散步。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的光线拉得好长好长的，好像两个缠绵的幽灵。生也相恋，死也相恋。
陆雨文看着远处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喟然长叹：“夜色多美啊！花红柳绿，如梦如幻，让人陶醉。”然而，他的心情却正好与城市的夜色形成反差。夜色美丽，心情郁闷。
赵萌萌拨了拨耳边的发丝说：“多少人为了那诱人的夜色，为了那精装的套间，为了那宽敞阔气的写字楼，在这座城市狂奔。有人吃泡面，有人喝稀饭，有人吃糕点。”她知道，人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而披星戴月、劈波斩浪、含辛茹苦。
陆雨文想起了高考成绩早已经公布了，但却没听到赵萌萌跟他提起成绩的事情。他试探说：“萌萌，高考成绩应该早就出来了吧。”他看了一眼赵萌萌的脸，白皙而光亮。那是一张充满春天气息的脸，给他希望，给他激情，也给他迷惘。
赵萌萌知道陆雨文在变相地了解她的高考战况。其实，即使陆雨文不提起高考成绩，她也会马上主动告诉他。赵萌萌低声说：“几天前收到了经济特区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艺术学院，音乐系。”
陆雨文欣喜地一笑：“好，跟你的梦想正好对口。如愿以偿，值得庆幸。”他看看自己的鞋头，接着说：“王梦珂和陈浩天如何？”
赵萌萌说：“都进经济特区大学。王梦珂和我一样，艺术学院，但专业不一样，她进美术专业。陈浩天被行政学院录取。唉，十年寒窗，终于看见了希望。”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
很多人看到了希望，而陆雨文却没有，至少现在他没有看到希望。没有希望，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忧伤，但是他仅仅让忧伤埋藏在心底。他不想让赵萌萌看到他内心的不安和怅惘，所以他祝福说：“恭喜你，小甜心，迈开了人生梦想的第一步。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赵萌萌洒脱地甩了一下那瀑布似的长发，粲然一笑：“谢谢你的祝福。假如你也考入了经济特区大学，那该多好啊！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感受大学里的学术氛围。你写作品，我抚琴歌唱，那是多么美妙的生活！”
陆雨文看着赵萌萌那天真无邪的笑脸，感觉她的笑驱散了他心中的忧伤。赵萌萌一改往日的发髻，披着乌黑而飘逸的头发。一件粉红色的长裙套着匀称而纤柔的身材，给人一种芙蓉出水的美感。陆雨文说：“没关系，高考定不了我的人生。没有高考，我还有文学。”是的，条条道路通罗马。
赵萌萌说：“我只是担心，去了大学，我们就不能在每个黄昏看落日了。我会感到孤单、寂寞的。”其实，她更担心她和陆雨文之间的感情。
陆雨文在心里猜出了赵萌萌的担心。说实在的，陆雨文也曾有过那样的担心，但转瞬即逝。若有真情，不怕火炼。陆雨文语重心长地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是，赵萌萌很渴望朝朝暮暮。一直深信，会遇到自己梦中的真爱，终于遇见了。到了很深沉很深沉的心底，便再也无法割舍。这就是一种宿命，注定了一起欢笑，一起痛苦，一起幸福。
赵萌萌紧蹙眉头，沉思一会儿说：“那好像是宋代哪位词人的词。我还记得起首两句——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她很想多说一句词，但实在想不起来了。
陆雨文接在赵萌萌后面说：
“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似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念到最后两句，赵萌萌也跟着念。那一刻，他们才是快乐的、完整的、无拘无束的。
陆雨文跟赵萌萌讲解起这首词的相关内容。他倚靠到桥栏上，望着被晚霞渲染得色彩斑斓的河面：“这首词是北宋词人秦观所作，词名叫做《鹊桥仙》。该词通过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在七夕相会的欢乐和相别时的互相信赖，表现对爱情的严肃、真诚、深挚的追求。”
赵萌萌把目光转向更远的高楼说：“那我们就当牛郎织女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似人间无数。”然后，把目光收回，把头靠到陆雨文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这一刻才她才是真实而安静的自我。
不一定每个人都能信赖真爱的存在，但是陆雨文相信自己的选择。尽管那满是尘埃的油棕树仿佛在嘲笑他的痴狂，他还是满怀信心。
终于迎来了情歌大赛。在珠光宝气的剧院礼堂，聚集了来自各行各业的观众，大到两鬓如霜的老者，小到三岁齿牙不全的孩童。陆雨文、赵萌萌、陈浩天也在场，手里拿着荧光棒。三个人充当赵萌萌的亲友团。
比赛演出开始了。主持人宣布比赛规则说，此次比赛分预赛和决赛两个阶段。预赛阶段，从十名参赛的选手中取前两名进入决赛。评委来自于省市的知名教授和歌手。
经过筛选，进入决赛的人是赵萌萌和一位叫做谢某的女孩子。决赛首先出场的是谢某。她预赛唱的是《天路》，决赛演唱的是《冬季到台北来看你》。她的风格就是高亢奔放。谢某演唱的时候，她的亲友团在台下不住地呐喊。
赵萌萌上场了。赵萌萌预赛演唱的是《梦的翅膀受了伤》决赛演唱的是她和雨文的歌《把梦想同系》。她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台下的陆雨文、王梦珂、陈浩天三个人为赵萌萌呐喊助威。赵萌萌的风格就是恬静而倾心，在一抹忧郁中蕴藏着热烈和甜美。最终，赵萌萌成为情歌大赛的冠军。
接过市委文化主管领导手中的奖品，赵萌萌热泪盈眶。多少汗水，多少次拼搏。那段练歌的日子，简直脱胎换骨一样，常常练得腰酸背痛、声嘶力竭。手指都弹得长了一层茧。台下一片欢呼，一片掌声。一个美女还上台送给赵萌萌一束鲜花。掌声和鲜花背后，总是隐藏着很多人不知的故事。
主持人让赵萌萌讲几句话。赵萌萌很激动地说：“感谢各位领导，各位老师给予我的机会和评价，也感谢所有为这次情歌大赛而付出的人。在这里”由于激动，欲言又止。她稳定一下情绪，继续说：“在这里，向大家致以诚挚的问候和祝福。今天，我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就是我的男朋友陆雨文。”
主持人微笑着说：“小姑娘早恋啊，看不出来。今年多大了？”
赵萌萌微笑着，脸上漂浮一片红晕：“今年十八了。”
主持人说：“十八了啊。还在读书吗？”
赵萌萌羞涩地看了一下主持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女。她想主持人一定是一个幽默的人。赵萌萌说：“高中毕业了，九月份去经济特区大学就读音乐系。”
主持人有点兴奋了，说：“哟呵，了不起啊，一流大学噢。你真的很优秀，很不错。恭喜你，小美女！”
赵萌萌满脸的幸福，她深情地说：“谢谢主持人姐姐。”那双如秋水的眼睛，闪耀着迷人的光彩。
主持人想到了什么，对赵萌萌说：“小美女，刚才你说你要特别感谢你的男朋友，这是为什么呢？”
赵萌萌嘘了一口气说：“因为没有他的支持就没有我的歌，也没有我的冠军，所以我要特别感谢他。今天我决赛唱的歌词就是他为我写的。我每天练歌的时候，都是他陪着我练，肯定优点，指正不足。我的奖项，有他的一半汗水有他的一半功绩。”她很自豪，很真实，很勇敢。
主持人说：“真幸福哦。好，让我们大家以热烈的掌声祝福赵萌萌小姑娘前程似锦，爱情甜蜜，生活美满。”主持人说完，鼓起掌。台下观众也鼓起掌，掌声如潮。
颁奖仪式结束。陆雨文、赵萌萌、王梦珂坐着陈浩天的车子往北区而去。他们在车子上谈笑风生，大谈特谈赵萌萌在舞台上所讲的感谢陆雨文的那段情话。
王萌萌大肆渲染地对陆雨文说：“今天在舞台上，你家赵萌萌那说的好深刻、好感人啊。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男朋友；今天的奖项，有他的一半汗水，有他的一半功绩。好像在向全世界人宣告，你很爱她。”其实，她心里还是存在着一丝妒忌，存在着不甘心。
赵萌萌毫不忌讳地说：“羡慕嫉妒恨是吧？我就是要让地球人都知道我们相爱了。有胆量，你也站到那立交桥上去，高声大叫，向世人宣告你爱上了陈浩天。”说着，赵萌萌还把手掌放到嘴边，做个姿态，压低声音：“陈浩天，王梦珂很爱你！”说完，她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
回到了北区。四个人在一家湘菜馆吃了一顿晚饭。吃过饭，又去魔幻青都唱歌。正玩得尽兴，江雪英给赵萌萌打了电话，问了赵萌萌有关参赛的情况。赵萌萌把自己获得的奖项告诉了江雪英。江雪英就兴奋地赞美说：“萌萌，你是最棒的！”
一番狂欢之后，各自回了家。赵萌萌拿着奖杯回到家里。赵志华和江雪英都在客厅看电视。赵萌萌感到惊诧，一般而言，老爸是不会那么看电视的，而今儿个却异乎寻常。
赵萌萌将奖杯放在茶几上，跟赵志华、江雪英打招呼，坐到沙发上。赵志华拿起那奖杯，满意地笑：“哎呀，这个奖杯好看。萌啊，真了不起。嗯，我家萌萌出息啦。”
赵萌萌心里充满了自豪感，甜蜜地说：“谢谢爸爸。嗯，我的好爸爸，还告诉你一件事情，我还得了两万块现金奖励。”说着，她把那张支票从包里拿出来，让赵志华看。
赵志华慈祥的脸上呈现出严肃的表情，挪动一下身子说：“姑娘啊，钱并不是那么重要。生活中我们必须赚钱，但是精神比钱更重要。当一个人贫穷得只剩下钱了，那就是众叛亲离，被世界抛弃和遗忘。”赵志华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成为金钱的奴隶。
赵萌萌认真地倾听着赵志华的教诲。她终于明白爸爸为什么能够驾驭那么一个庞大的赵氏集团。那是一为人处世的境界，而那种境界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的。既需要本能，也需要生活的沉淀。赵萌萌心悦诚服地点点头：“爸，我会记住你的话，绝不做金钱的奴隶！”
赵志华点了一下头，表示相信赵萌萌的信心。他一直对赵萌萌心怀莫大的希望，她确实是一个聪明而上进的女孩子。
赵萌萌跟赵志华和江雪英打了晚安的招呼，拿起奖杯上了楼，走进自己房间。放下奖杯，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睡裙，进了浴室冲凉。冲好凉，坐在床上翻阅着朋友圈，看看有没有爆炸性的新闻。
江雪英在外面敲门：“萌萌，睡了吗妈你有点事跟你说说。”
赵萌萌朝门口看了一下说：“没睡，妈你开门吧。”然后，继续翻阅朋友圈。
江雪英拉开门，进了赵萌萌的房间。关上门，她坐到赵萌萌身边，赵萌萌还埋头玩着手机。她委婉地说：“萌萌，少看一点手机，不要伤了眼睛。”
赵萌萌感激地说：“谢谢妈妈，我会注意的。”她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妈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妈妈又有什么升职评级的喜讯与做女儿的分享？”她凝视着江雪英，期待着一个让她兴奋的消息。
江雪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淡淡地说：“没什么分享的，妈想问你一件事。你跟那个男孩子交往多久了？”江雪英的目光很冷峻，让赵萌萌忐忑不安。
赵萌萌惊讶地看着江雪英：“男孩子？哪个男孩子啊？妈，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呢！”她微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琢磨着老妈怎么会知道她跟陆雨文的事。
江雪英严肃地说：“别跟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啊。你以为妈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可是你的妈妈呀，能瞒得了我吗？跟你说吧，妈早就知道你跟他的事情了。今天，在新闻里还听到你说起他。”江雪英审视着赵萌萌。
赵萌萌见江雪英都知道她跟陆雨文的事，也就不再隐瞒，坦白说：“妈，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我跟他已经谈了一年多了。他人不错。”她勇敢滴看着江雪英。既然做了，就应当无所畏惧地面对。
江雪英感叹而言：“孩子啊，你现在太年轻了，有许多事不是很明白。感情这事情，一旦陷进去就无法自拔。再说，你们还在求学阶段，过早地步入红尘，不利于你们的人生之路。”她孜孜不倦地教导赵萌萌。她知道，一个涉世不久的女孩子，很容易在爱情的道路上迷失自我。
赵萌萌紧蹙眉宇，肯定地说：“妈，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求知和情感二者之间的关系的。妈，你是不是不同意我跟他谈恋爱”她急切而担心地看着江雪英。但是，不管江雪英是什么态度，她都不会改变喜欢陆雨文的初衷。
江雪英沉默一会儿，满脸的和风细雨：“明天，叫他来咱家吃晚饭，见见再说。我总不能让我的女儿往火坑里跳，你可是我和你爸的心头肉啊。”她控制着激动的情绪。
赵萌萌拉住江雪英的手，温柔地说：“妈，你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凡事都要向好的方面争取。”她想努力获得江雪英的理解。她不愿意因为她和陆雨文的恋爱而破坏了她们母女的感情。
江雪英说：“但是，坏处也不能不想。你现在还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妈也经过你们这样的年纪，也有过青春的激情。后来，随着年龄的增大，思想成熟了，才知道做事情不能只靠一腔热血。很多时候，人需要冷静。”
江雪英曾经在高中深爱过一个男孩子。那男孩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那时候，人们的思想比较保守，对爱情相对而言很真纯，也很专一。她本以为她和男孩可以长久地爱下去，然后走进婚礼的殿堂，但结局是男孩子去了香港一去不复返。于是，她有了那样的感慨：宁愿选择爱她七分的男人，而不去选择她爱七分的男人。
江雪英离开了赵萌萌的房间。离开前，她再三叮嘱赵萌萌要记住约陆雨文明天来家里吃饭。赵萌萌说保证做到，妈你放二十四条心。
江雪英离开后，赵萌萌躺在床上一直想着江雪英说的话。很多事情不简单？很多时候，人需要冷静？不简单又怎样，简单又怎么样？爱情就是在烈火中得到永生。冷静也罢，不冷静也罢，反正爱与不爱都有罪。既然已经为爱付出了灵魂，又何必畏惧现实太残忍，又何必在乎伤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