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马威
就在东沟镇四个班子会议结束后，会议上的消息立即在当天夜里传遍了全
镇。不仅计生所计生办都知道了，镇直七所八站都知道了，很多人为自己被提拔
而高兴，也有人在背后骂娘：“什么人都能当副所长，这帮家伙卖官卖迷了吧？
哪有一个所七八个人的能任命三个副所长的？”当然，骂人的自然是两种人，一
个是被忽视自认为有才能的人，另一种是根本看不惯这种违背组织原则批发“官
帽”的人。对于各村的村干部，听到消息仅是一笑了之。自己的子女也没有在里
面上班的，管他谁当不当官？何况这个副所长根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官。
有一个人听到自己被任命高兴不起来。就是徐丽莎，她认为，自己好歹还是
毕业分配的干部，虽然只是中专分配的，但也是事业干部身份，怎么提起来几个
副所长都是工人身份？尤其是庄信求，工人身份当计生办副主任。感觉让自己当
一个支部书记有点不伦不类。
于是就直接到办公室去找张世礼。张世礼还没有睡，只得开着门接待了徐丽
莎，并不是不想关门，而是心里有鬼要注意影响。其实他这会恨不得再趴在徐丽
莎身上发泄一通，昨晚在县城宾馆，徐丽莎让他享受到了做男人最享受时刻。但
今晚不行，政府大院里，所有人都不让回家了，都住在这里，让人万一听到看到
那就不好了。徐丽莎坐下就显得很不高兴。张世礼问：“听到消息了？”
徐丽莎看着张世礼说：“我能高兴吗？我一个女的当什么支部书记，连庄信
求都能当计生办副主任，我没想过当什么主任，但也给我一个合适的位置啊。”
张世礼说：“那哪有什么职位适合女人的呀？镇政府也就两个女干部，副镇
长王萍”说到此，忽然想到，王萍是副镇长，是从镇妇联主任提拔上来的，
现在是副镇长还兼着妇联主任。张世礼眼睛一亮：“这一说我想起来了，王萍兼
着镇妇联主任，你要是能干妇联主任多好？”
听到此，徐丽莎也是眼睛一亮。但犹豫地说：“可我是事业单位干部，任行
政干部能行吗？”
张世礼说：“能行，怎么不能行，文教助理不就是从事业单位调进来的？你
先在这坐着，等我一会，我这就去给常书记沟通去。”说完急匆匆地去了。
过了不大一会，张世礼回来了，很高兴：“成了，常书记答应了，让你暂时
代理镇妇联主任兼计生支部的书记，不再当副所长了。先算是借调到镇政府的，
下一步想办法把关系转到镇政府。还要去组织部报备批准。手续等以后慢慢办，
先宣布任职再说。”然后小声说：“要不我们庆祝一下？”
徐丽莎脸一红，小声回道：“等明天宣布了，明晚半夜我来找你，把你门上
的钥匙给我一把。”
张世礼小声答应：“行，一会你先走，常书记让我找王萍做做思想工作，还
要给其他班子成员通气，不然文件不好下达。”说完，真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
匙交给了徐丽莎。
第二天，东沟镇计划生育春季集中服务活动动员大会在东沟影剧院如期召
开。会议由镇党委副书记杜森林主持。先是镇长张世礼宣读了《中共东沟镇党委
东沟镇人民政府 一九九 x 年春季计划生育集中服务活动方案》，然后是党委书
记常立新做动员报告，强调了纪律，对完不成四项手术任务和社会抚养费征收任
务的行政村，支部书记、村主任就地免职。对弄虚作假、包庇计划外怀孕对象的
干部，一经发现，就地免职，包村的班子成员和所站长有权先斩后奏。又将县委
县政府有关会议精神做了贯彻。然后又有县委政法委工作队带队的侯副书记作了
讲话。再之后，由副镇长贾旺财宣布各村分配的四项手术和社会抚养费征收的任
务指标。最后是副书记杜森林宣布了各村包村人员名单以及包片区班子成员名
单。对于昨晚班子会研究的人事问题，没有在大会上宣布，只是将镇党委政府关
于人员任命的文件给各村和镇直各部门一份。徐丽莎的任命也写上了文件上。
会议在十一点左右结束了。各村的干部们都积极地找到刚刚宣布到自己村包
村的镇干部们，一是商量如何完成任务，二是联系一下感情。中午免不了在饭店
会餐一顿。
常立新刚回到办公室，张世礼就后脚跟了过来。常立新问：“还有事儿？”
张世礼回答：“没有别的事情了，就是中午的饭已经安排好了，贾镇长在东
沟大酒店安排了四桌。一会送李坚来的人就到了，他们那边也刚开完动员会，已
经起身了。”
常立新说：“给党委秘书张翠玲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接待工作。”
十一点四十左右，三辆小轿车开进了东沟镇政府大院。守在大门口的张翠玲
赶忙迎了上去：“欢迎各位领导到东沟指导工作。”
来人哈哈大笑：“张秘书给我们客气了，我们是来讨饭吃的，谁不知道东沟
镇是个富镇？可惜我们没有福气来这里工作，借送人的机会来吃顿饭总还是可以
的吧？”
一行人随着张翠玲进了党委小接待室。李坚主动地上前给张翠玲打招呼：“张
秘书，这是我的组织关系转移介绍信，是该交给你吧？”张翠玲接过介绍信，说：
“行，先给我存档吧，不过，我们镇刚成立了计划生育党支部，你的组织关系要
归到计生支部的。回头我给你把手续办了。”
寒暄过后，常立新、张世礼带着四个班子成员都过来了。常立新说：“今天
我们就和兄弟乡镇的领导们比较一下谁最能‘酒精考验’。”说完带领大家坐车
开到了东沟大酒店。
吃饭也就是一场应酬，不论是哪一级，只要有人员调动，免不了有接有送，
一起吃吃喝喝在所难免。那个时候，上级还没有制定“八项规定”什么的，特别
是在基层的乡镇，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了。
饭吃的也很快，毕竟是特殊时期，如果真的都喝醉了，活动刚开始，那影响
是肯定不会好的。两点多，饭毕。送李坚的人把李坚的行李转移到了东沟镇政府
的车上后就开车就直接走了。这边的人也坐车回到了镇政府。李坚就由贾旺财领
着与常立新、张世礼单独见过面之后，常立新告诉他，具体工作和住宿由贾旺财
安排。
告别了常立新和张世礼，李坚就提着行李和贾旺财一起向计生所院子里走
去。贾旺财的办公室就在计生所的大院里。说是计生所大院，倒也不全对，因为
计生办的全体人员也在这里，包括住宿和办公。也就是在镇政府大院里面一个独
立的小院，不过这个小院也不算小，在镇政府大院位置的东南角，有两道门，大
门是朝南对外的，正对着集市的大街，供来这里做各种计划生育手术的对象和社
会面上来办事的人方便进出，也可以把小车开进来。临大街的一栋楼是计生所计
生办干部职工办公和住宿的地方，总共三层，是双面楼，中间一个走廊，往里还
有一个两层小楼，是计生所的业务用房。手术室、b 超室、孕检室、药房等设置
的很规范，也是一栋新楼。两栋楼的西面有一个小门，与镇政府大院相同，是平
时到镇政府开会、办事时公职人员专门的通道。
贾旺财的办公室就在临街的这栋楼上，从楼梯上去，二楼对着楼梯的是一个
会议室，也是东沟镇计划生育学校。平时的已婚育龄妇女避孕节育以及防治妇科
病的培训都在这里，平时各村计划生育专干来开会也是在这里，计生所、计生办
全体人员的工作会一般也在这里进行。门口只挂了一个牌子：东沟镇人口与计划
生育学校。这个房子里面摆放着几十条桌椅，西面是一个大黑板，两边的墙上全
是计划生育的标语口号。会议室的两头是两个套间，东边一个是贾旺财的，西边
一个是王丰收的。这个套间，里面是放置的床铺和柜子，外间放着桌椅和沙发，
里间就是他们平时不回家的时候住宿用的，平时也可以休息。
刘乐以前的办公室在三楼，三楼的格局和二楼是一样的。刘乐以前住的地方
就是在贾旺财的正上方，也是一个套间。对着楼梯的是三间大开间，门口挂着档
案室的牌子。档案室西边是一个接待室，不过这个接待室也和贾旺财、王丰收的
房间格局是一样的。
贾旺财先把李坚领到自己的办公室。让李坚坐下，在门后桌子上开水瓶倒了
一杯水给了李坚，然后说：“要不这样，按说应该让你住到以前刘乐住的那个套
间里，但是，刘乐刚刚死在里面了，有点晦气。干脆你住西边的接待室室算了，
刘乐住过的房子改为接待室。颠倒一下。我给你安排几个人帮你搬一下东西，打
扫一下房间，就一会功夫。”李坚表示可以，并向贾旺财道谢。
说起来也快，本来二楼三楼除了他们几个也都是单间，都是公职人员的住室
兼办公室，大部分是两个人一间。刚开过动员会，很多人还都在，贾旺财就叫了
一声王丰收，让王丰收安排几个人抓紧把接待室腾出来，从其他房间里有闲置的
床抬过来一个，又让庄信求去街上买回洗脸盆、盆架、毛巾等生活用品。不到一
个小时，李坚就住了进去。门口“接待室”的牌子也与刘乐住过的那套间门口的
“所长室”的牌子对换了一下。
李坚整理停当后，大概是下午三点多，他找到贾旺财，说：“让谁通知一下，
计生所全体人员开个业务会，高潮掀起来了，没有时间休息了。必须抓紧进入工
作状态。”贾旺财一听，犹豫了一下，说：“也行，你是只开计生所的会呢，还
是连计生办的人一起呢？”。李坚说：“计生所的吧，主要是技术业务问题安排。”
贾旺财又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开个计生所、计生办全体会议吧，你来了，
也给大家认识一下，我们还有工作要安排，本来计划明天早上计生所办的包村人
员下村之前统一开个会呢，你既然这么急，那就现在通知开会吧。”
不到半个小时，会议室内就坐下了几十个男男女女。
会议室也就是人口计划生育学校，前台黑板下面是主席台，还可以说是讲台，
用三个书桌拼对起来的，上面铺了一块大红布。贾旺财与王丰收领着李坚走上了
主席台。徐丽莎和庄信求走到第一排，想要找个座位坐下，贾旺财就叫起徐丽莎
与庄信求一起到主席台上来。徐丽莎犹豫了一下，被王丰收拉了上来。其实，今
天徐丽莎也很迷糊，他以前是计生所副所长，一说开会，自然会到，而且都是坐
在第一排，没有坐过主席台，以前主席台上，也就是贾旺财、王丰收、刘乐三人，
她的座位都是第一排。因为大家都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除了主席台上的，下
面，第一排都是重要人物，以往都是徐丽莎、手术医生桑金枝、统计员马新力、
台账管理员何健、药具管理员方雪等人，一方面，他们在计生所算是有实际权力
的人，每一次开会一旦主席台上的人问到具体数据或者其他情况的时候，也方便
汇报。徐丽莎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参加这个会，因为虽然文件下了，也没有人通
知她是该去镇政府报到就任代理妇联主任还是在计生所参与工作，自己下意思地
就到了会议室，本来想着象往常一样在第一排坐下，当王丰收把她拉上台时才想
起来自己还是计生支部的书记呢。
今天，还有三人比较自觉，没有人喊，新任副所长何健、朱亚林、王俊涛自
动坐到了第一排。
人到的差不多了，只有个别的有特殊情况没能来到，也不等了。王丰收主持
会议，请贾镇长给大家讲话。贾旺财说：“动员会的内容上午大会上领导们都传
达过了，不重复讲。这次会议主要说几点，一是让新来的所长给大家认识一下，
坐在我旁边的是新来的所长李坚，大家欢迎。”
一阵掌声过后，贾旺财继续讲：“二是给大家宣布一下人事任命。”于是就
把文件内容简单给大家做一通报。
又一阵掌声过后。贾旺财接着讲：“三是就目前的集中服务活动强调一下计
生所办人员的纪律，公布一下包村计生所办人员名单。”简单的把县委县政府会
上要求的，党委书记上午在会上讲的重复一遍。要求大家下村去要听从片区领导
的安排，掌握好具体情况数据，以便回来过录台账时使用。之后，请李坚所长给
大家做技术方面的安排。
李坚拿出笔记本，开始讲：“这次集中服务活动，作为计生所技术人员，要
把好五关，一是证件关，凡是来参加单月孕检的，要身份证、孕检证、计划生育
户口簿、结婚证四对照，发现有疑点的，及时向我汇报。”这里李坚所说的单月
孕检，就是逢单的月份的 1 日至 15 日让所有的已婚育龄妇女到计生所参加体检，
以便掌握孕情。对外称为单月健康检查。有时候也让技术人员提着 b 超到村里去
做孕检。李坚所说的计划生育户口簿是与派出所管理的户口是一样的，按道理，
这个计划生育户口簿应该和派出所的户口簿是一致的，上级要求的是必须与公安
户口一致。但每个乡镇为了应付上级的计划生育检查，自己按自己的要求制定了
一套户口册，给全镇每家每户发放了计划生育户口簿。孕检证也是计生办给已婚
育龄妇女发放的一个专门参加单月孕检的证件，里面记录着每一次孕检结果，盖
有检查人员的私章。对于已经做过绝育手术和患有不孕症的已婚育龄妇女统一由
县计生委发放免检证。
李坚开始说第二关：“把好技术关，凡是孕期达到三个月以上的计划外怀孕
对象，一律送到县计生委技术站，不论是引产还是刮宫都交给县技术站去
做”
正在李坚讲着的时候，突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五十多岁，中等个头
的男人满嘴酒气的闯进来。嘴里还嘟囔着：“听说又调过来一个计、计生所长，
我看看长的啥鸡巴样”
贾旺财看到突发情况，立即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老胡，老胡，老胡，你是
不是又喝多了，我们正在开会呢，你有事先到我屋里去行不行，等散会后再
说”
贾旺财口中的老胡，名字叫胡武，东沟镇他有一百零八个拜过把子的弟兄，
因为按年龄他又排第五，大家又习惯叫他“胡五”，他的一百单八个拜把子就是
模仿水浒传里的一百单八将，嘴上说是在这一带打抱不平，为民撑腰，其实，就
是带有黑恶性质的一个大团伙。谁家邻居闹矛盾了，只要给他沾亲带故，不论有
没有理，他们就会打上门去，直到对方赔礼道歉妥协为止。即使不沾亲带故，谁
要是花钱请他们，也照样给你出气。这伙人中，年龄最大的是一个老支书，近六
十岁，最小的也就二十多岁。这伙人在东沟镇集市上没人敢惹，碰上了都躲着走，
躲不掉的也都笑脸相迎。他们这帮人中，包括老支书在内，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
生意，平时很忙，有事儿也是让那些比较闲的人去干。这胡五就是最闲的人当中
年龄最大的一个，整天游手好闲，不断地到镇政府和七所八站，不论是党委书记、
镇长，还是其他人只要让胡五看到办公室里有烟酒或者茶叶一准给你拿走。有时
候他如果没有烟抽或者没有酒喝了，就给领导们挨个要，说别人给你们送的钱你
们自己花，烟酒茶叶酒接济一下贫困户胡五。大家虽然对其很看不惯，对其行为
极其愤恨，但又拿他没办法。谁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去和一个社会混子较真，这
也就养成了胡五的坏习惯，每逢有一个镇干部调来，特别是班子成员或者七所八
站的所站长，他都会假装喝醉了酒骂上门去，然后第二天再以自己喝醉了为由找
你道歉。说是道歉，就是给你正式认识了，以后给他搞好关系他不给你找麻烦，
如果你不理他，隔三差五的给你找不断的麻烦。他大事不犯，小事不断，派出所
也拿他没有办法。有时候因为派出所抓了他们的人，他们竟闹到派出所，所以就
连派出所对他也礼让三分，逢他不缠。
胡五冲击会场，也是有目的的。一是他真的想给李坚一个下马威，二是有人
刻意鼓动他这么做。
贾旺财想把胡五拉走，但胡五不但不听，还嘴里叫骂：“你他妈拉我
干啥我就是想认识新来的所长长啥鸡巴”
李坚见状，坐在座位上没有动，看着胡五耍酒疯。胡五挣脱贾旺才、王丰收
等人的拉扯，向李坚冲去。李坚一直不搭理他，胡五的骂骂咧咧他也只装没听见。
胡五冲到李坚面前就伸手去撕扯李坚的衣服，李坚的西装被撕掉了一块布。这时
候，庄信求过来抱住了胡五：“行了五哥，你找事儿也分个时候，你这样针对李
所长，不是也在拆我的台吗？记住，我和他一样都是今天第一次坐在这个主席台
上！你要真不知道分寸，别怪我给你翻脸。”胡五一听，正装作酒醉的也不再装
了：“怎么，九五弟当官了？算我无礼，李所长别在意啊，改天我请你喝酒。”
胡五脸变得比翻书还快，因为庄信求是他拜把子弟兄中的第九十五个，所以
刚才他叫九五弟。他还真不知道庄信求已经当了计生办副主任。他只是中午在东
沟大酒店吃饭的时候听说有几桌是为新来的计生所长接风，就旧戏重演。没想到
庄信求也当官了，他不能给把兄弟找难堪，所以，庄信求一开口，他道歉走人。
胡五走后，李坚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继续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