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是一个大侠（一）
一
眨眼间，我就回到了天南市，来到了我早前练功的河边。
景色依旧，只是由早晨变成了黄昏。
奇怪的是那个散发尸体腐臭的怪物还在河边。
当我突然出现时，我感觉它有一丝丝激动，它甚至向前迈了一小步，显得有点迫不及待。
只是它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收了回去。
现在我已经能看清楚它的模样了。
不仅能看清，甚至能透视。
一看清楚它的模样，顿时让我大吃一惊。
她居然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稍稍有点黑，容貌却清丽脱俗，一双大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欣喜，天真无暇，顽皮可爱，楚楚动人，如同一朵将开未开的郁金香。
她外穿一件月白色的褙子，恰如图画中的古代美女，素雅而端庄。但这衣服外又从头到脚裹着一块脏兮兮的黑布，很可能是从哪个坟墓里拣的一块裹尸布。
难怪会散发出那么难闻的腐臭味！
她的嘴前放着一个奇形怪状有着弯弯曲曲管子的喇叭一样的东西，声音从嘴巴发出来，穿过这个怪喇叭，立即变成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原来，她就是拿这些东西来吓人的。
我板起脸说：这么大一个姑娘了还分不出香臭美丑，羞不羞？
见我这么说，女孩先是一愣，随后就显得气急败坏——她一定非常惊奇我居然能看到她。
她一手扔掉怪话筒、撕掉裹尸布，并且不再隐身，真真实实地现形出来，就像人间的一个小女孩一样。她跺着脚说：这么老的一个男人，三天不见女人就……受不了，羞不羞？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正是人间这个年龄女孩的声音。但我听了她的话，想起我曾经做的荒唐事，顿时臊得满脸通红。
可不能让这么小的丫头占了上风！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谁让你扮鬼来吓我的？谁让你瞎编我只有一次了的？你大人是谁？没人管你！今天叔叔要好好替你老子管教管教你！
大色鬼，谁说我扮鬼了，我就是鬼！那天我爸爸说要出来执行任务，说你的阳寿快到了，要来收你。那个本子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干的好事，明明白白说你只有一次了，谁来骗你？我在家里无聊，就闹着替他出来执行任务。本来以为轻而易举的事，谁知道你不仅是个色鬼，还是个无赖，骗我泄漏了天机，吓得自己不敢再胡闹，死了这么久也死不了，害得我回也回不了。
难道还真是鬼？
我定神用第三只眼看过去，她晃晃悠悠，有种不实之感，而且她心里居然没有三个小鬼。
我突然往前一挪步抓住了她的手，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脸一红想挣脱，但哪里有我的力气大？
她的手还真是冰冷的，一丝暖气都没有。
又探了一下她的鼻息，一点呼吸都没有。
呵！难怪她不怕臭，原来是个鬼二代。
我放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
她脸又红了，啐道：没见过美女？没见过美女也不带这样看人家的，这么看人家害臊不害臊？
我移开眼睛长长叹口气说：还真是鬼啊，这下子你有的受了，我不会死了，看你怎么交差。
我一定要把你收走！她倔强地说。
我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
“喂，大色鬼，你到哪里去？”
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了，在后面朝我喊道。
我不理她，继续往前走。
她突然停在后面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如同传说中的黄莺出谷。
这下把我笑得莫名其妙，但我不上她的当，继续往前走。
“你是不是回你那狗窝去？”她见我仍不搭理她，笑着问。
我仍不理她。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狗窝已经被你的房东收回去租给了别人？你现在没有家了！哈哈哈！”她像想起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样笑得花枝乱颤。
我一听一怔。
这很有可能，我在那个世界呆了那么久，听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虽然我并没有验证这话的真假。但两个世界，时间应该是不同的，细细算来，我在那边的时间几个月是有的，那里或许是天上吧，人间？可能几十年都过去了。以前那个房东很精细，慢两天交房租都唧唧歪歪，何况过去了这么久？那个该死的房东可能早就撬开门，把我住的房子租给了别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离开多少天了？”我问道。
“你离开一百九十一天了。你说人家还不收回去？”
“你怎么知道的。”我停下脚步，既有点奇怪才一百九十一天，也奇怪她怎么算得这么清楚。
“我怎么知道的？自从你那天发了疯似地跑了后，我在这个悬崖下找了一个星期，影子都没见一个。我用我的法术算了一遍又一遍，你从这里跳下去后，就是一片虚无，毫无着落。后来，我只有用笨办法，天天去你以前去的地方，你家里，你办公室，这个河边，你以前住的宾馆，你以前玩的地方，一天跑十几趟。那个房东刚开始带人去看房的时候，我还把房子里弄得很臭，让他们吐了几回。大家都以为某人死在里面埋在里面烂在里面，还找了警察过来，又是撬墙又是翻地，检查了一下午。”
她的语气里突然充满了委屈。
我心里涌出一丝感动。
虽然她是个鬼，即使到现在，她都是那个等我时辰一到就马上要我命的鬼，她这么做也完全是为了她的工作。
但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这么牵挂我？
我，一个游子，孤身在他乡，如果哪一天真的没了，又有谁知道？
人再没有退路，也还有死路；人再被人遗忘，也还有死神惦记，你说是不是幸事？
我慢慢地走回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身体似乎仍有一丝丝地颤抖，白了我一眼说你自己猜，我才不告诉你。
我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挺好玩，就逗她说：“这么黑的皮肤，你是黑无常的女儿？你叫黑炭？黑土？还是黑珍珠？”
“你才是黑炭黑土呢！”她有点生气看着我，然后说，“人家黑得漂亮心灵美，不像某些人，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草包一个，是个大色鬼。我告诉你，我叫常小小。”
小小？鬼都有这么秀气的名字，我看着她小模小样小巧的样子，觉得这名字与她挺般配的。
“又这么怪模怪样看着人家，你说现在去哪里？”
“这个该死的房东！”我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回来的时候，我是想当大侠的。自古以来，所有大侠似乎都是不愁吃穿的。想不到我这个一心济世安民的大侠，大侠还没开始做，就为住的地方犯愁。
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一个温柔而充满旖旎故事的地方。
“小小，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天下最漂亮的女人的床上。”我笑着对她说。
“谁？有这么漂亮？”小小不屑地说。
显然，她不相信我这个人的眼光。再说，她这个年龄，自己又有这般长相，虽然是鬼妹，应该对别人比她漂亮也有点排斥。
“杨贵妃，你说杨贵妃漂亮不漂亮？”
我脱口而出，说出后，心里有点奇怪，怎么又是杨贵妃？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要找一个温柔富贵乡，已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可以随便进入到现在、过去甚至将来的某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里或宫殿行宫里，躺在他们家的号称从意大利、德国或波斯大食进口的昂贵无比却可能过两年之后有人爆料就是一个小作坊生产的床上，盖着喷香但可能甲醛、苯、氨等有害气体超标的被子做自己的美梦。
有钱人一方面家多，另一方面事多，不论是房子还是床，大部分用不上，临时给我解决个住的地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温柔喷香的地方，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一千多年以前的杨贵妃的床。
或许我刚学成久宇功，小小又是我重回故地后见到的第一个人（鬼），我想在她面前显摆吧？
我在心里狠狠瞪了红鬼一眼，他朝我翻了翻白眼，做了个鬼脸。
旁边的小黄鬼也朝我做了个鬼脸。
他俩统一了意见。
我看了看青鬼，他似乎有点瑟瑟发抖。看来，还是要勤加练习啊，这些小鬼还不听使唤啊！这个样子，怎么与魅影那老鬼斗？
不过，即使要去唐朝找杨贵妃也是没关系的。我现在对杨贵妃已经绝缘了，早已没有了第一次在时空隧道时见到她时的失控，更没有学久宇功之前那种想起漂亮女人就贱的那种欲望。
既然回到盛唐睡觉，当然要找杨贵妃那张最香艳的床。不是为了香艳，主要是为了舒适。到杨贵妃家里“到此一游”一次，也值得夸耀！
又是红小鬼！
罢了，我牵着小小迈向唐朝。
但小小并不能穿越人类历史的空间。
她甚至不知道杨贵妃是谁。
我用手搭在她肩上，让她闭上眼睛依偎在我怀里。然后，我默念久宇功，踩着风火轮一样快速地在时间上滑过。
二
转瞬间就到了唐天宝年间深夜的长安城。
长安城就像一副棋，各种围墙将人分隔在各个棋格里。这时虽然还是末时，在我们来的天南市正是灯火通明、酒绿灯红、人声鼎沸的时候，长安城内却一片死寂，除了从门前经过能看到一点昏黄的灯光与轻言细语外，长安城如同睡过去了一样。
我抬头看看天，月在东天，大得有点奇怪，或许，李白正在看着同样的月亮，写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吧。
大明宫在长安城的东北角，我认清了方向，穿檐走壁，带着小小向东北方向急驰而去。
按历史记载，杨贵妃与唐明皇在一起后，主要住在兴庆宫与华清宫，大明宫住得很少。但我想，虽然她很少住在大明宫，但以她在唐明皇心中的位置，大明宫应该有她的宫殿。现在正值盛夏，杨贵妃在兴庆宫的可能性比较大，那我们就在她大明宫的寢殿打发一晚再说。
躺开巡夜兵士、宫廷守卫，我们一路进入大明宫，隐隐有水声传来，不远处，太液池泛着银波，恬静地张开双臂，似乎在欢迎我们。
这么平静的水面，怎么会有水声呢？我们循着水声找过去，只见湖边一座宫殿如同水帘洞一样，从四周的瓦面上，流水如同瀑布一样淌下来，有月光下飞珠溅玉、赏心悦目。
这是含凉殿，应该就是杨贵妃住的宫殿。夏天为了降温，引山泉水漫过房顶，再从四周流下来，房子里自然清凉无比。
难道杨贵妃与唐明皇今晚在这里？我心里一紧，顾不得探究这水是人用水车车上去的还是从附近的山上引渠流过来的，拉着小小的手选了一个角落穿墙而过钻进含凉殿的一间房子。站在墙角，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得房间通亮。这个房间里没有人，有床有家具，似乎是客房。
悄悄走出房间，走到大厅里，只有靠近大门口的一间房子有点亮光，悄悄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一看，只见有两个宫女住在里面，一个宫女睡着了，一个宫女坐在案几旁，正在打盹，案几上点着一枝小臂粗的蜡烛，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使这宫里的空气中都有股香甜。
小小突然穿墙而过，如同鬼魅一样走近宫女，朝宫女脸上吐了一口气，宫女身体耷拉下来，趴在案几上，真的睡着了，她又朝床上的宫女吐了一口气，想是让她睡得更香一点。然后悄悄走出来。
我俩又到其它房子与前厅后院转了一下，没有人。看来，杨贵妃今晚并没有住在这里，至于瀑布、宫女，显然是为贵妃娘娘临幸这里随时准备的。
我松了口气，说实话，这个时候有点累，数不清的房子，一路转下来，还是挺辛苦的。
以后还是要弄个自己的住处才行，或者在酒店混也可以，像这种宫殿，搞不清主人有没有住在里面，一座宫殿，房子还这么多，每次睡前还要检查一遍，不说累，太麻烦了。
人类的排场有时候没办法。有钱有权的人住的房子，也就是多了些没钱没权、只能靠侍候别人的人在里面。杨贵妃的房子，就是多了些服侍她的宫女与太监的房间，所以才显得大。
当然，杨贵妃的宫殿也有她独特的地方。
一是后院搭了一个舞台。想来，这是她与唐明皇他们跳舞演戏消遣的地方。舞台背面有一幅大画，画上有几个长相一样的丰满大美女的姿态各异的几个舞姿，可能是胡旋舞吧，画风繁复，绚丽夺目，应该是阎立本的的手迹。舞台下放着各种我认识不认识的各种乐器，唐朝的时候，东洋的西洋的各种文化传入中国，这些乐器应该是来自世界各地。在乐器旁边有一些座位，大概是乐师们坐的，中间有个地方，有座位有茶具羯鼓之类东西，大概是唐明皇兴致来时，跑到贵妃娘娘这里来专门为她伴奏时用的。
一间是衣物间。杨玉环的衣物间不仅大，而且挂满了从里到外各种各样的衣服，仿佛是一个唐朝的最高档女装市场。唐朝人御寒穿衣服，本来靠层数多取胜，即使普通人家冬天的衣服，一套衣服下来，都是一大堆，更不用说一天都可能换很多套的杨贵妃。小小走到里面，立马被弄得眼花缭乱，一下子舍不得离开。试试这件，穿穿那样，象人类中的穷孩子突然得到了好多糖果一样。
还有一间就是梳妆室。走进杨玉环的梳妆室，更把小小欢喜得不行。这里虽然是杨玉环的梳妆室，实际上也是她的饰品与珍宝陈列室，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打造的各种饰品，世界各国进贡的各种珍宝，全部陈列在这里，这里似乎是当时世界女性饰品珍宝博物馆。小小戴戴这个，试试那个，每一样都爱不释手。
梳妆室隔壁，就是杨玉环的卧室。但她的卧室并不大，一张镶金嵌玉的大床，床上也就是些锦裘罗帐。
只是这床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闻之让人心旌摇动，也不知是香水还是杨玉环的体香。
听说杨玉环有腋毒，这大概是避臭的香水吧。
小小还在梳妆室内摆弄着各种首饰，看起来还要折腾一大半夜。我也不知道鬼到底睡不睡觉的，就指着杨贵妃的寢房让她在那张床上睡，自己走出来，来到大厅，找了个蒲团，自顾自打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