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间（三）
五
“你们平时不走这路吧？”我一笑，以正常状态问小小。
“我哪里会走这路，只有在需要吓唬新鬼的时候，我们才到这里来，我们也不走到这条路上来，只是从其它路走到这条黄泉路边上，藏在路边的一些地方吓唬吓唬新鬼们。”小小说。
“吓唬新鬼？”我有点疑惑。
“当然是吓唬啦！你看前面那里有片林子，那里叫小鬼林，我们只能到那里吓唬吓唬新鬼。”小小指着前面说。
我抬头看去，远处有个小山包，上面影影绰绰的，似乎长满了树，黄泉路从山下绕过去。这树林很好藏身，在这阴间凄惨惨的光景里，到处一片寂静，一队心怀恐惧的新鬼走到这个地方，猛然间突然从树林里传出凄惨的惨叫，还真的挺吓人的。
“这是酆都城安排的？”小九问。
“是啊，这是安排给那些小屁孩的任务。”小小自豪地说，显然，她认为她自己已经不是那样的小屁孩了，她都已经出任务是大鬼了。
“阴间还给小鬼安排活干啊。”小九说。他的话语里很奇怪地有点失落，似乎在羡慕阴间的小鬼有活干。
“全都只是吓唬吓唬？”老石头靠了过来，在旁边问。
“谁说只是吓唬吓唬呢？”小小对老石头倒还客气，说，“黄泉路上有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那是可能要了新鬼的命的。”
“这倒与我听到的一样。”老石头说，“不过，这样很不合理的，一个人在人间干了一辈子的善事，在黄泉路上一不小心就被恶狗野鬼干掉了，怎么六道轮回？”
“谁说的恶狗野鬼什么都可以吃的？恶狗野鬼金鸡只敢吃那些有罪孽的新鬼的。”小小看了看我们旁边一个正听我们说话的新鬼，笑着对它说，“你要小心啦！它们就是吃你这种的。”
那个鬼吓得一哆嗦，不敢往前走了。小小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人间干没干坏事恶狗野鬼金鸡还能看出来？那它们还是阎罗安排在这里的？这么听话？是好狗家鬼金鸡？”我奇怪地问。
“谁说看不出来，大色鬼，你看你头上有一道脏兮兮的黄色，你看不到吗？这就是你的淫乱气，待会它们就会针对你。”小小抬头看着我头上说。
我抬起头来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的有一道黄色的影子，淡淡的，如同白色的被单上被尿床后的那种黄色，脏兮兮的让人恶心。
我转头看向老石头，老石头头上也有一道影子，橙色的，明丽澄彻。
“你别看这位老伯了，他到了那里，什么事都没有。”小小说。
再仔细往其它鬼头上看，都有一点若隐若现的影子，这些影子大多是淡灰色的，少部分带彩。这种带彩的，有的显得有点脏，或者如我这种脏黄色，或者如血污，有的是那种澄澈的彩色，看着舒服。
小小与小九头上倒什么都没有。
“那些灰色的是没有多少过失的吧，颜色澄澈的，是有功德的，脏色的是有大过失的？”我问道。
“真地个聪明的乖宝宝。”小小自从在最美丽慈善基金待过一段时间后，嘴就贪起来。
“我这道颜色够下地狱了吧？”我倒不惊慌，本来就在意料之中，我曾经干了那么多坏事。再说，我这次来阴间，就是要去地狱的。
“那我不知道，要到阎罗殿里才知道。”
“也不一定的小老弟，吉人自有天相。”老石头安慰我说。
“哇、哇、哇”突然，耳边传过来婴儿哇哇哭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特别渗人。
“哗”地一声，前面的鬼一阵尖叫，一下子乱了套。
我们停下来往前看去，只见前面就是那个小土包了，小土包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杀”字，仔细一看，这个“杀”字是由很多个小鬼组成的。再仔细看那些小鬼，他们浑身通红，不知道是变幻的还是涂的血红的涂料，有的拖着长长的舌头，有的有头没屁股，有的有身子没头，还在往下淌着鲜红的血
那个红色的“杀”字突然向黄泉路上的群鬼压过来，又是一声凄惨的叫声。
“没创意！”小小在旁边撇撇嘴说。
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因为有了小小提前铺垫，那些小鬼们闹的把戏，在我们面前，就像跟玩似的，倒没有什么恐怖的。
“小小姐，你们玩过什么有创意的？”小九小孩心性，笑着问。
“也没有什么创意。群鬼们走到这里，这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寒风吹来，群鬼尖叫声中，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声，响亮的磨牙的声音，牙齿咀嚼骨头的声音，人被吃之前的惨叫声。突然，在到处一片漆黑之中，你的脸前猛然间出现一张自带光源的脸，你清晰可见地看到这张脸血淋淋的，它们或者是脸皮全部被撕了，或者只是撕了半边脸，或者没有脸，只有两只通红的眼睛，或者是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你怕不怕？”小小问小九。
我们沉默着，没人接腔，小小接着自豪地说：“那就是我们万千手法里面的一种。”
“前面那里是哪里？恶狗岭？”小九突然问道。
我们抬头看去，才知道我们不知不觉中已经走过了小鬼村，前面现出一个山岭，山岭上人影（鬼影）憧憧，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大色鬼，有你好受的来了。”小小笑眯眯地看着我说。
六
我倒不怕什么恶狗，毕竟，我又不是真正的鬼，我是肉身来到这里，而且还有久宇功护体，有天南七神的孩子在我身体内。万一不行，小小会提供帮助，小九也会，毕竟他应对的是鬼，并没有违背他们那一族不干预人间事的约定。最后，我还可以一步跨过黄泉路上的各种考验，可以跨出这个阴界，进入到时空隧道隐身，与那些新鬼只能任由宰割是两回事。当然，我为了能顺利进入地狱，是能隐瞒实力就尽量隐瞒实力的。
只是，这里的狗高大得吓人，跟雄壮的公牛一样。它们低沉地嘶吼着，在恶鬼岭横冲直撞，见到新鬼就追着咬，把我们这一队新鬼冲得七零八落。而且，它们往往采用群狗战术，盯上一个新鬼，三四条狗一窝蜂地冲上去，三口两口，就把新鬼撕扯成碎片。
我忽然闻到我身上散发出一股浓冽的肉骨头香味，几条恶狗立即盯上了我，气势汹汹地向我扑过来。小九只是伸了伸手，就打得它们“汪汪”地惨叫，不再敢靠前，围在我们前后低沉地叫着。
我看到老石头就在我左近不远，但这时，它似乎被罩在一个橙色的光影中，那些恶狗仿佛见了鬼一样，见老石头走过去，都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向两边避让。
老石头上一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做了什么？让它有如此造化？按这个势头，他有可能会轮回到天上去。
“小墨，到我这里来吧，它们好像不咬我。”老石头见我看它，盛情地邀请我。
我走了过去，靠着他往前走，边走边问道：“石老师，看来您前世积了无数功德。冒昧地问您一下：您前世是做什么的？”
“也没有什么功德吧，我就是个种地的。”老石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可能是职业好吧，培育的植物品种品质好一点、产量高一点，人世间挨饿的人少一点。其它吗？我老伴是个看不得别人受苦的，我就随着她做点江湖救急的事。”
他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他生前不是一个小麦育种专家吗？虽然报道不多，但偶尔还是能看到他的消息。它生前育的小麦，据说产量在以前的基础上翻了两番，而且味道也好，我这个只喜欢吃米不喜欢吃面的人，在没有米吃时，对用他的种子种的小麦做的主食也愿意吃。他说的江湖救急，也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他曾经获得不少奖。这些奖的奖金，他全部捐给了一个基金会，好像是专门用于奖励粮食育种方面的青年才俊的。
想起这事，我有点高山仰止地说：“哦，您是石老啊，我真是有眼无珠。难怪您会有这个待遇。看来，人还是要做善事啊。”
我俩就这样往前走，一会就过了恶狗岭，来到了金鸡山。金鸡山的鸡全是黑色的公鸡，这些黑鸡个头与人间的公鸡差不多，只是它们的体型比较特别，冠大头大嘴巴尖，身细腿粗爪子利，衬得身子有点小，特别是那对翅膀，似老鹰的翅膀。它们明明是飞鸡，漫天飞舞着攻击着进来的新鬼，而且专门攻击眼睛，那些被攻击的新鬼，刚刚从恶狗岭逃出来，又遇到这群恶鸡，真是欲哭无泪，在它们心神俱碎的时候，已经被黑鸡得手，这时，就由不得它们了，在黑鸡群的尖喙利爪的攻击下，很快就成了一堆肉条条。
我闻到我身上散发出一股讨厌的虫子的味道，很快吸引了黑鸡们的注意，只是，我笼罩在老石头的光晕下，又有小九时不时地替我出手教训，黑鸡们只能紧跟着我，却不敢进攻，如同一群护卫，一直送出金鸡山。
前面灰蒙蒙的天光下，有一片村子，按说，这就是野鬼村了。
“小小，这野鬼村的野鬼是什么来头，也是安排做道具的吗？”我有点奇怪。
“这就不是做道具的。这些野鬼都是饿鬼城的饿鬼。听我爸说，人类六道轮回，唯一轮回留在阴间的就是这些饿鬼，它们轮回在饿鬼城里。饿鬼城与世隔绝，里面的饿鬼个个都是大食量，但喉咙只有针尖那么细。而且饿鬼城是一座青铜城，四面八方严严实实，天上也施了咒印。这坐青铜城里面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只有偶尔从外面飘进来的几个灰尘粒子可以吃。但光线太亮太暗都看不到灰尘，它们就把房顶掀了，想办法用黑布撕成一条条罩在房顶上，它们就挤在这些光影里，争抢光影里的灰尘吃。”小小有点夸张地说，“这些饿鬼被分批安排到这个饿鬼村来呆一天，而且，在这一天，只要不出村，只要是针对你们这些新鬼，它们被特许可以做它们想做的任何事。所以，你想想，它们会把你怎么样？大色鬼。”
老石头接过腔问道：“它们的食道小，也吃不了多少。”
“是的，它们的食道像针孔一样小。但它们被关在那里，到饿鬼村之前已经饿了不知道多少年！它们已经饿得变态了，吃不吃是小事，折磨折磨你们这些能正常吃食的新鲜出炉的鬼，才是它们真正想要的。”小小说，“老石头你倒不用怕，它们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也是，数百年以来与同类抢灰吃的经历，这世上应该没有比它们更凶残的了。
“有个疑问，不是每一个人都要轮回吗？这些进来的新鬼，还没到阎罗殿去接受审判，就在这里弄死了，它们怎么去轮回？”老石头问道。
“这些被恶狗金鸡野鬼弄死的新鬼，包括被小鬼吓死的新鬼，都会被送到还魂殿去还魂，还了魂后再去审判。他们经过这里，受尽小鬼金鸡恶狗野鬼的折磨，只是因为他们大多在人间干了坏事，先在这里震慑一下它们。”
“哦。”老石头点了点头，很照顾地攀着我的肩膀，率先进入昏黑的野鬼村。
我身上忽然散发出一种浓浓的香味，如同祭祀时烧的那种竹立香的味道。我知道要糟。果然，一脚刚踏进野鬼村，一大群饿鬼就扑过来，撞在老石头的光晕下，如同触电一般，弹得老远。但仍然有一两只鬼的大嘴差点咬到我，被小九用弹弓打开了。
这群鬼吃了大亏，但我身上的香味实在太浓，它们欲罢不能，一只只向我们冲来，又一只只弹出去，如同老石头炼了拈衣十八跌的内功一样，又像装了电网，小小小九在旁边看得直笑。
我看那些野鬼，真的如同小小所说的一样，它们高矮胖瘦各异，但都是头上一张大嘴，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其它器官，一张脸只剩下嘴。而它们脖子小的，长长的如同一根细芽，下面的肚子又大得惊人，以至于像个球，两条腿就显得特别细特别短。
我们就这样，一边欣赏着这些奇形怪状的饿鬼，看它们飞蛾扑火一样向我们扑过来弹出去，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出了野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