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阴间（一）

    一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魅影在阴间，恶魔来人间，去阴间的令狐哥哥意念杳无。作为魅影的宿敌，我必须去阴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即使萧大哥希望我再慎重斟酌，我也义无反顾。

    因为有一些仙二代在阴间奈何桥旅游区体验游，小九也要去地狱。我们商量，到了阴间后，我们分头行事——过了鬼门关黄泉路金鸡岭奈何桥应届望乡台迷魂殿后，小九去地狱与他们那些仙二代汇合，沉浸体验十八层地狱旅游，顺便找找地狱的不寻常之处。我呢，则走人死后去阴间的正常路径，到阎罗殿接受审判，听从阎罗的判决，十八层地狱，打到哪层是哪层，到了地狱后，仔细查看地狱的情况，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漏子。

    关于我怎么去地狱，萧大哥建议我用久宇功隐藏身份进入阴间。但我觉得这样去阴间，可能永远无法发现地狱的问题。古人都微服私访，我一介平民，为什么不来这么一出。虽然小九也去地狱，但他去的只有那三个向他们开放的地狱，这些地狱很有可能会被粉饰，小九在那里发现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只有以人类死后的身份去地狱，才能发现地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本身罪孽深重，死后肯定会下地狱，而且，按当时的梦，去的至少有油锅地狱与炮烙地狱，以死人身份去了这两个地狱，多少应该能发现点问题。

    萧大哥不是很赞成，但我坚持己见，萧大哥没办法，只是嘱咐我多加小心，让小小好好照顾我。

    小小笑着答应了。

    萧大哥与阿朱嫂子在船上与我们互相喝了饯行酒，互道珍重后，他们先行离开了。

    当只剩下小小小九与我们三个时，小小笑弯了腰，说大色鬼好像很想做英雄啊！显得那么英雄气概的。

    我奇怪地问她怎么啦？我哪里做错了？

    她笑着说阴间不像你想的那么恐怖，其实跟人间差不多。

    这话还是第一次听说，我问她怎么跟人间差不多了。

    原来，阴间也与人间一样，事实上，阴间是人间的延伸，是人间一切有情死后审判、处罚与轮回的地方。既然要审判、处罚与轮回，自然少不了要有人去做审判处罚与帮助轮回的事，这些人就是阴人。所以，阴间并不是只有恶鬼与阎罗，主要还是由阴人组成的世界。

    阴人主要来源于几个方面，一是天上委派的，比如阎王城守牧伯等；二是世袭的，比如小小他们无常族，还有勾魂族，是专门到人间拘押死者灵魂的，还有牛头马面判官等，他们这些家族天生具有某一方面的特长，在阴间就专干这一行；三是义务服役的；第四是自愿留在阴间的。

    义务服役与自愿留在阴间的阴人属于同一类。

    人死了后来到阴间，经过审判后，那些不善不恶、善恶相抵可以继续轮回为人类的，在轮回作人之前，他们有义务在阴间服役七年。阴间的工作，都是围绕审判惩罚与轮回展开，所以，他们的工作就是围绕这三个方面。有的去审判厅上班的，相当于法警；有的去十八层地狱上班的，相当于狱卒；而去轮回殿工作的，则负责送生，与人间的接生员相对应。待得七年期满，这些鬼魂有的选择去投胎继续为人，也有选择暂时留在阴间的，他们就成为阴人。

    人生太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太折腾了。所以，很多人看破红尘，在阴间服役七年后，即使可以投胎，暂时还不愿去投胎，就选择在阴间继续留下来。对于这些留下的，阴间会给他们烙上阴籍的烙印成为阴人。成为阴人后，阴间会分给他们居住的地方，他们可以在阴间自由活动，可以自主择业，有的甚至娶妻生子。

    阴人没有寿命限制，不需要刻意吃什么，呼吸阴间特有的阴气就能维持阴人之体。当然，有的事需要香火，比如跨界去人界就需要香火，但一方面阴间每年会分配一点，而且大多有子孙后代祭祀，基本上能满足，如果实在需要，也可以阴间做事挣取。经历了人间的熙熙攘攘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到头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下那点家产，从望乡台看过去，还导致骨肉相残兄弟阋墙。所以，这些阴人大多心态平和无欲无求与人为善，互相之间很少起纷争，远不像人类所说的可怖。

    阴人可以自由自在，可以不做事，也可以选择做事。比如有的子孙不孝不祭祀的，人间人多，死的人自然多，来阴间的鬼魂也多。鬼魂一多就有生意，这也叫鬼魂红利。所以，他们围绕这个，随便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给阴司与十八层地狱供供货，或者给鬼魂们卖点阴间地图什么的，也足够活下来。

    “但我去的是十八层地狱啊。”听小小说完，我呆了呆说。

    “我还不知道你！”小小轻蔑地说，“你的久宇功那么厉害，十八层地狱能奈你何？”

    小小这就冤枉我了，如果在地狱用久宇功，很可能会被同狱的鬼与鬼卒发现，那就前功尽弃了。再说，谁知道地狱有没有对久宇功禁锢呢？我总是觉得地狱很神奇，不管是刀锯火烧油炸石磨炮烙，即使用舂臼舂成灰，最后都能奇怪地复原，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门道。万一我进去后，久宇功失灵，那就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到时，只能通过念子与小九小小萧大哥阿朱嫂子联系想办法了。

    但我没向小小细说我的打算。

    “那人间的鬼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人碰到鬼，没有一个像你说的那样善。我在路上碰到的鬼，一个个戾气深重，只想害人一样。”自练了久宇功开了天眼后，在路上碰到鬼是常事，我见到的鬼，还真的很少善类。

    “你见的那些，有的是野鬼，它们去不了阴间报到，像它们这种，大多是不得好死的，本来对人间充满怨气，还不能顺利去阴间，自然只想害人。有的是心愿未了的，它们不愿意去阴间报到赖在人间，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心愿，这其中，有的被人害了死不瞑目，当然恐怖。这段时间你看到的还有从地狱出来的，这些恶鬼，自然不会对人心存善心。另外，鬼是极阴之物，对人间的极阴之气天生就具有集聚作用，本来不宜在人间久待。这些游魂野鬼本来没有一个好东西，还在人间呆着，它们呆得越久，越会沾染人类的负面情绪，到最后，它们会迷失自我，变成厉鬼，以前还只报复，冤有头债有主，它们还会选择它们的仇家报复。变成厉鬼后，就不分青红皂白，只要是人类就攻击，那就更加恐怖了。”小小说。

    鬼事还挺有学问的。但我突然想到小小也是鬼，我问道：“你在人间这么久，怎么没有忘记自己是谁？”

    “嘻嘻。”小小得意地笑着说，“我们无常族与众不同，是天生的勾魂使者，我们可以在人间自由来去，如果需要，想待多久都可以。”

    二

    鬼门关高耸入云阴风惨惨。

    死去的鬼魂由无常勾魂等鬼差押着，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赶来。

    它们中有放声恸哭的，但大多数只是神情凄苦。对着来时的路，它们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全是不舍，而对于将去的路，他们都心怀未知的恐惧。事实上，与其说他们留恋人间，不如说他们因为对未知充满恐惧而彷徨。

    终于到了鬼门关前，数不清的一条条长长的黑色输送带如同自动电梯一样缓缓地向关内移动。过来的鬼魂被无常们往上一推，它们一个接一个挤在自动输送带上，鬼挨鬼由扶梯送他们进入鬼门关。而无常勾魂们将鬼魂送上这条有去无回的传送带后就完成了任务，它们走到鬼门关左边，这里有很多进出的门，是专门供鬼中差役、天上神仙以及凡人中的超能力者进出阴间的。

    或许是为了向来时的路再多看几眼，在传送带上的鬼魂，都不约而同地在鬼挨鬼的传送带上，艰难地转过身来，它们圆睁着双眼，紧紧地瞪着来时的路，神情愈发凄苦。

    只有到了关门口，它们才流着泪转过身来。

    关前的鬼卒无一例外地奇形怪状凶神恶煞，神态上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虽然长得凶恶，对这些进关的鬼魂并没有呵斥刁难。

    挨到关前的鬼魂，一个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满了印戳的黄纸来，鬼卒接过去，像检查身份证或者护照一样，核对无误，就放鬼魂们过去。

    也有鬼魂过不去的，它们手中的黄纸不合规矩，是过期的，或者伪造的，被鬼卒检查出来，一招手，从关上不知道哪个地方出来几个似人似兽模样的东西，从传送带上把你拖下来，扬起一根黑黝黝的鞭子狠狠地打，被打的鬼魂一边鬼叫着一边讨饶。听它们的口气，大多是野鬼，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意外死了，没一个亲戚朋友知道，没人给它们办冥界的通行证，它们已经在鬼门关外游荡了很长时间。但这种鬼话骗不了鬼，鬼卒们听都不听，一顿鞭子下来，野鬼们被打死成为魙，再被送到专门处置魙的最底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张黄纸路引，上面加盖了鬼魂在阳间时当地土地城隍的章。土地城隍办这个，并不需要什么亲戚朋友给它们烧，只要死了，自有鬼差拘着鬼魂去城隍庙办。所以，那些说没有人间亲人给它们烧的话，明显就是谎话，骗不了鬼。

    人死后，按常理只有一种选择，就是由鬼差拘着去城隍庙领了路引，带到鬼门关，自行去阴界报到，按在人间的功过得失是非善恶决定六道轮回。但也有意外，比如有的不舍人间的荣华富贵；有的相反，阳寿没到偏要无缘无故自杀；有的惧怕阴界的裁决，怕打入十八层地狱等等。这些鬼魂，在鬼差押送的过程中，想方设法逃脱鬼差的控制。这当然很难，但也有侥幸逃脱的，就变成了孤魂野鬼。但变成孤魂野鬼后，在阳间受到阳间阴气的侵袭，本来如果有香火可以克服，但它家里人祭祀的东西，是先送到阴界的供养殿后再分配一部分给它们的，它们阴界都没去，当然连影子都看不到，没有供养的东西，在人间呆久了吸了人间的戾气邪气，就变成了厉鬼。而且，阴界有专业的揖鬼队，就是所谓的日游神夜游神，专业在人间捉拿这些野鬼的，只要被它们逮到，先打成魙，再送到关魙的最底层的地狱。同时，天界虽然不管人间事，但对于这种野鬼，也不会姑息，一经发现，立即天雷轰顶，将其击死为魙，再受更深一层的刑罚。所以，人死后，虽然知道阴界有十八层地狱，有六道轮回，对人世有各种不舍，但很少有不去阴界报到的。那些侥幸逃脱在人间做了一段时间孤魂野鬼的，过了一段东躲西藏的日子后，眼见其它同类或者变成了厉鬼，或者被阴间天界处罚，想再去阴界报到，但这时路引已经过期，就只能伪造，伪造的路引，一般骗不了鬼门关的职业鬼差。

    在鬼门关的右边还有一个很小的门，偶尔有一两个鬼魂从里面如飞般跑出来，兴奋地往阳间飞去。那些排队进去的鬼魂，看到这种情况，即使神情非常凄惨，也会被吸引过去，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更有高声大叫的。

    这些回阳间的鬼魂，是阳寿未到的。

    这些鬼魂经过黄泉路跑到阎罗殿，各种不对，阎罗翻开生死簿对了对，发现他们的阳寿还没到，就让旁边的判官在他们头顶输入一种法力，他们会忘记他们在阴间的见闻，回到阳间重新与他们以前的肉体汇合。

    我、小小与小九站在鬼门关的关口，看着络绎不绝赶往鬼门关的鬼魂。

    “大色鬼，你不会有问题吧？”小小总是这么称呼我。

    “有什么问题，路引不是在这里吗？”决定进入阴间时，我在花圈寿衣店买了一些冥钱之类的东西烧了，又去了城隍庙，由小小过去帮我领了路引，一路不疾不缓，来到了鬼门关。

    “那你上去吧！”小小在后面一推，我一个踉跄就被推上了传送带。

    前面一个鬼魂可能是患重病久病不治死的，瘦得跟一具骷髅一样，脸色灰黑灰黑，两个眼眶深陷，从眼眶里流出血色的眼泪来，让人看了做呕，我虽然不想转过身来，但与它紧挨着脸对脸，实在是太瘆人，只好艰难地转过身来。

    两个小鬼还在看着，小九笑着向我招手，小小似乎是为了避嫌，面无表情。

    我向他俩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