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插叙:流光蜃影
此刻,汴京城驻防军,外委把总赵平正在自己帐中大发雷霆,帐外四五个军士被扒了衣物绑在柱上,一旁还有其他军士按照命令在往他们身上泼水。几人明显被狠打了一顿军棍,身上皮开肉绽,叫苦连天。在这倒春寒的天气里还要被泼冷水,真是苦不堪言。
一盏灯被摔出帐外,帐内赵平怒骂“一群酒囊饭袋!废物!堂堂驻军军营遭了贼说出去都引人耻笑!就你们这些货色,若真有战事,怎么能指望你们保家卫国!!”说罢越想越愤怒,提着马鞭就出账,狠狠挥鞭抽在其中一人身上,接着就是阵阵惨叫。身旁其他人也不敢此时上去触霉头,只能尽力躲远点默不作声。随军参谋见那军士已经快气若游丝,再看其他士兵的眼神,连忙上去拦住了还要继续鞭笞的赵平“赵总把!赵总把!息怒息怒啊!他们也依律受罚了,想必日后其他人也会引以为戒了!”把头凑到赵平耳边低声说“断不可严刑苛律啊大人!此乃张翼德取祸之道!”
赵平被气红了脸瞪着眼,气喘吁吁,但随军参谋的话语落在耳旁也不无道理,只能怒骂一声,扔了手中的鞭子,回了自己帐中。
参谋大人摆手示意一旁军士收好马鞭,使个眼神让照顾着点那几个受罚士兵,他则是跟进赵平帐中。赵平坐在案前,以肘撑桌,以手扶额,头上青筋暴起,牙关紧咬,两边腮帮上下滚动,显然此刻仍在暴怒之中。参谋取出一旁酒盏,为其倒上一杯,劝解道“赵大人消消气吧~发生了这种事虽然传出去面上无光,但也好在不是什么要命的过错,我已责令从今日起严加巡守,整顿营内军纪,再有相似者,以军法严惩不贷!”
赵平拿起那酒盏,全无心思喝,叹了口气说“安参谋!这军内都能失窃真是真是!唉!”
安参谋宽慰道“既已发生,又待如何呢?赵大人,此次失窃物品均是些你的私人物件和军中财物么?没有涉及军机要事吧?”
赵平强撑笑意“安参谋也宽心些!若是有军机要事失窃,他们还能挂在外边吹风?老子早斩了他们了!无妨无妨!安参谋回自己帐中去吧,让我静一会儿,看不见外面那帮不省心的玩意儿就好了。”
参谋闻言也不过多劝慰言语,离开去了。
等参谋一离开,赵平收起那强撑出来的笑意,额头脖颈处又是青筋虬扎,失窃的虽然没有军机要事,但是他巴不得失窃的只有军机要事!因为那盒子不见了!若是让几位大人得知他已经不愿继续想下去了。
思量一会儿后终于打定主意,他唤来帐外士兵,命人将失窃案通报给汴州道巡检司,请求各部门协力调查,务必要抓捕这胆大包天敢盗窃军营的窃贼。同时,他已换了一身行头离开营地
一日前。
天色渐暗,西方尚还残余一些余晖,大片的天空早已挂上玄色。各处客楼酒肆也挂出了灯笼,虽然汴京城繁华,但驻军离城偏远,倒是不如城中那般热闹,几无行人出没。只有士兵们按部就班巡逻换防。
哨楼上的士兵百无聊赖,他们并未发现一个人影早已蹲守在军营旁的灌木丛半晌了。
一个,两个五个哨点,每个哨点一个流动哨,一个驻点哨,十人,形成一个环形巡逻区,涵盖了军营各个方位,入口士兵更多,嗯看来并没有缺口。沈从容心中不断评估打量,他早已习惯了从这种看似铁桶一块的形势中找到那并不存在的缺口。毕竟暗影哪里都能渗透进去不是么?世间没有哪个地方没有暗处,他只要一瞬间的机会,就能融入那道阴影。
抬头看了眼天空,戌时已过,他在等,等二更的打更声,那块云就要飘过来了,按他的推测,二更时云层就会遮住营地上空,营地会有半刻钟的时间笼罩在阴影下,同时流动哨和固定哨会换班,也就是说原本没有死角的环形巡逻会同时出现五个缺口,届时就是他如鱼得水般的行动时间。
“咚咚!咚咚!”远方传来梆子声,一下又一下,连续多次,还有打更人那穿透力极强的嗓子“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他听见了,他们也听见了,门洞站岗的那个士兵打了个哈欠,眼睛闭上的那一刻,一道黑影流水般淌过。当士兵打完哈欠的那一刹那,仿佛无事发生,殊不知就在他身旁死角贴了一个人。沈从容甚至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平稳,有节奏,放松,很好,这表示士兵并没有警惕性,再多维持半会儿,他甚至会昏昏欲睡,不禁想起自己以前训练时师傅说的话,不是动作越快越好,有时候太快了反而会引人注目,最重要的是融入,让自己的动作融入环境,正是所谓天人合一。云如他所料那样已经遮盖了这片上空,这地上的大片阴影就是他的天然保护色,顺着城墙攀援而上,沈从容犹如一只壁虎,迅速而无声,若是有人看见,必然会惊讶于他的身手,那没有凸起的城壁令人想不透他是如何依附于上的,甚至如履平地。
他已经攀至城头了,挂在垛口下方,就像一只猿猴。双臂一引,就腾空而起,轻松跃上,蹲在墙头,迅速看了眼周围,很好,巡逻哨刚好不在,他把握住这机会脚步轻移,蜻蜓点水般在各个垛口上腾挪,身形迅速消失在黑夜中,就像冰化开后融进了水中。
一路错过巡逻士兵,来到了把总营帐,据他的情报,今日赵平不会在营中,而他自从与孙有胜见面后也并没与其他人相见过,说明那匣子应该还在他手中。不须多加翻找后,他就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很是古朴但机巧的青铜匣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匣子浑然一体,若不凑近灯火,甚至看不清那道缝隙,周身刻有各式纹路,工艺可谓巧夺天工,但那青铜的材质和部分的锈纹明显在告诉他此物必是古物。不再多加研究,揣起匣子,再顺手弄乱了帐中,带走几样值钱物件,伪造出盗取财物的迹象便离开,顺路又去了物房,盗了些军饷银子,这才从容离开了军营。
路过一条小河时,他把那些银财和着几块石头裹在包裹中沉了下去。只带着他此行来的目标——那只匣子返回了据点。
如果姜虞君能有幸目睹这一切,必定会目瞪口呆,他根本无法理解竟然有人能闯入军营盗走东西还全身而退,甚至完全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察觉。最为点睛之笔的是伪造盗贼偷窃财物现场痕迹,这一举让人真假难分,事后赵平发现匣子不在了后也难以猜测来人目的。而且,若非沈从容故意留下痕迹,从头至尾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匣子只会如同凭空消失一般。
这,才是沈从容那日说的不留痕迹,才是在阴影中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