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线索
正喝着粥,门外响起一阵叩门声“客官?打扰了,有您的消息送来!”
青婴开门取了信封,姜虞君略带疑惑,才收到了老爹的信,这封又是谁送来的。把家信收好后他接过那信封,拆开只见一行简短讯息——午时,正阳楼顶。
不用想,这是影送来的,不知道殷大叔有什么要对自己说,不过他和那个黄枭姑娘都是不浪费口舌的,估计有什么进展。
他匆匆喝完剩下的早粥,嘴里模糊嘟囔道“青婴,你稍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出门一趟,晚些再回来陪你逛长安城!”
青婴虽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懂事地答应了,喝完粥他起身轻轻揉了揉身旁姑娘的头,歉意地说“抱歉,本来答应陪你逛街的,不过我很快就回,午后和夜里的长安城也不比白日冷清!到时候带你尝遍夜市小食!”随后就出门往正阳楼去了。
正阳楼本是长安城中一处古时留下的角楼,长安城不断扩建至今,规模早已不同往日,当时的一些角楼现如今都在临近市中的地段了。除了战时或军队操演时会用上,平日里就只能供人们游玩,不过偌大的长安城,歌肆酒坊众多,遍地美景,除了偶尔玩耍的三两孩童,已经鲜少有人会去这些地方赏景游玩了。
登上正阳楼,果然人迹稀少,楼顶更是无人问津。远眺长安城,街道纵横来往,车水马龙,脚下的街道人头攒动,摩肩擦踵,风声裹挟着闹市的喧哗声不断吹来。在这里驻足远眺就像天上仙人,俯身能见世间百态,能听万众心声。
“不是午时正阳楼顶见么!怎么没人呢?这么不守时的么?”姜虞君心中疑惑“难道还没到午时正午?我来早了?”
百无聊赖地趴在栏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此时脚边叮咛一声响,如有物咂在地上,激了他一哆嗦,才看见那柄似羽飞刀。拾起来,抬头看去,才发现头上更高处有一个人。他愤慨不已,对着天上高呼“早到了不说一声啊!搁那儿看戏呢?!万一砸中我很危险的知不知道!”天上人影并不理会,闪身退回去了,并无下来的意思。
姜虞君腹晦地想着,影子怎么老喜欢这么神神秘秘的,也不怕失足摔下来。虽然心里吐槽,但也只能抬头寻找上去的路。
通常来说这楼顶就算到头了,但是上面还有几层,若是战时可以搭建梯架,用作烽火台或储藏弹药。此刻并无梯步,楼上人也没有下来的意思,他只能看向四周,寻找可以攀援的点位凸起之类的。
四下搜索无果,抬头看了看梁椽和檐口,他极其不情愿地再往楼上看去,却迟迟看不到人影,只能退到栏边,助跑蹬墙而上,握住梁柱后,一点一点往檐口边缘移动。至檐口时,身体已经悬空,脚下离地十数丈,若是此刻掉落,神仙也救不回来了。他虽自认擅攀援,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去有事没事攀援一下的,再加上这空中风一吹,不经意地往下面一瞥,更让人提心吊胆,不由得双腿夹紧,血液狂涌。不敢多做耽搁和胡思乱想,他握住边缘后稍一荡,赶紧一个收身上到屋顶,稳了稳身形,马上远离檐口,生怕多看一眼下面的高度。
这时就看到那等他之人了——黄枭黄灵泽。她目瞪口呆,趴在窗口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和先前那副永远冷清沉着的样子毫不相关。
他没好气地拍了拍手上和衣服的灰尘,抱怨地说“不是我说什么!下面的顶层已经没人了,何必搞这么神神秘秘的嘛!你都在上面了,给我丢根绳子什么的下来不行么?!”
黄灵泽还没从呆若木鸡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她指了指身后一处缺口“我是从这儿上来的。”
姜虞君看过去,缺口向下有数个横梁,原来是刚才在阴影里没看到,以为头上楼板全是完整一块,早知道自己哪用从那么危险的地方爬上来。
他一脸黑线“那你不早说”
黄灵泽这才缓过神来,她略带诧异的眼神说“没想到啊!你真够不要命的,那种地方也敢爬!”
“你以为我想啊!拜托您老!有事说事,别提这茬了,我以为你也是这么上来的!不然我哪儿会去冒那个险!”
“身手怪可以的嘛!要是你去做飞贼必定是贼王级别的!”她罕见地戏谑了一番“我联系你是因为我这条线上有了胡良的一些消息,和一些传闻,很重要!只是”
“只是什么?”
她略显烦躁“只是殷叔得知我上次私自跟踪你,下令我近期不准再擅自行动。”
姜虞君深感其意,就像自己小时候被老爹禁足一样。
“我的消息渠道来源探查到胡良似乎先前在广州府一带同一伙倭寇多有来往,他后来劫营船的事也多半是在广州府办的。那日提及的那个‘殷爷’似乎也是广州府的,他或许明面上身份是客商,实际上是荆州到广州的‘总把堂主’。此人势力范围颇大,操持着近乎全部的不法营生。”
“本来这位总把堂主几乎无人知晓,哪怕是江湖上的众多黑道人士也只传说有这么一位人物,大抵都是半信半疑的,连那边的影子也多次查探无果。不过一次机缘巧合下被我的线人知晓了。”
“如果说胡良想要放榜发布那次任务,他必定是经过那个殷爷点头了的,说不得他俩早就相识了!”
姜虞君听她道来,眉头也微微皱起,思绪飞快运转“前番阖佛堂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掌柜说了什么?哦对了,那时你还未进店。”顿了一下“他说‘接到了殷爷的重要消息’!那个掌柜是认得殷爷这个人的,而且应该是殷爷的下属或者他至少要听候殷爷的命令行事!”
“当日事太多,又连夜赶路回长安,我都没空细想过那几日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你说起,我才感觉自己遗漏了太多细微处!”
“那个掌柜又是如何认得我的呢?他怎么认定我就是那殷爷口中的人呢?劫船那夜,客人都被迷烟迷倒了,无人清醒,水盗只剩一人,现在还关押在长安巡检司内审问。而胡良,我当时是换了水盗的衣服,遮着面,他即使事后知道我是假的水盗,也认不得我才对!到底是哪儿暴露了呢?”
“到底哪儿呢?哪儿呢?青婴和那圈泼皮?不是不是!那群人只是些青皮愣子,够不着殷爷那一层,甚至不配替他做事。难道这些日一直有人在监视我?!不会不会,如果殷爷有人能一直跟着我,好几次都有派人动手的机会。殷无梦,黄枭,都跟过我,他们俩不会发现不了有其他人监视我。再往后,再往后”他自顾自地开口复盘,一边飞速思考。而黄枭见他思绪正浓,也并未开口打断。
他突然振奋道“是了是了!就是那人!”
黄枭也赶忙问道“有头绪了?想起了什么来了?”
姜虞君肯定地说“八九不离十!你还记得你跟踪我的时候我在小道上那场争执么?”
黄枭也是一点就通“你是说那领头的是殷爷的爪牙?”
“只能有这个解释了!那被叫做孙哥的,找了那么一群泼皮,大晌午启程出城,地痞流氓寻常作风的话不呆在城中寻些乐子打发世间,跑去城外小道赶路干甚?踏春游历啊?那人一看就是个沉醉酒色之徒,放着赌坊不玩,能忍得住性子出城,必是有主子交代了重要的事情。而他和我之间那场有始无终的冲突还是耽搁了些时间的,说不得他会提起这事给自己开拖。试想我如果是能吩咐一群泼皮做事的角色,我怎么会不把这件事琢磨一番呢?”
“或许那孙姓男子还够不着殷爷那级别,但是使唤他出城做事的人必然是殷爷手下!然后此人将这件事报告了上去,那殷爷才能知道我去了阖佛堂,才能给阖佛堂掌柜传递消息!”
黄枭点点头“虽是推测,不过也算是有理有据,那么按照你所设想,当日殷爷就在附近?”
姜虞君摇了摇头“不太一定,做到那番地位的人物,上好的飞鸟什么的不会缺,只能猜测他们消息传递效率必然很快,我估计他们的消息网甚至可能会不输影子!”
黄枭对此还是有些存疑的,毕竟影子的各项实力她还是很清楚的,哪怕皇城的情报机构——绣衣御史也不过能堪堪比肩影子未分裂前的网络关系。虽然现在有些不及从前,但是在一定地域范围内,影子的消息一定能比任何人都快的。如果说一个江湖人士能把自己的地下勾当打造成如此程度,那此人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既然你有了思绪,我的话也带到了,我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黄灵泽从怀中掏出一团绳镖抛向姜虞君“这是影子里少部分人善用的东西,绳镖既可用作战斗,也可用于难以到达的地方,不同于一般的绳子,里面加入了一些银丝和稀少的藤蔓纤维,以及各种动物的筋,经过繁多工序鞣制后,弹性更好,不易折断,即使寻常刀剑劈砍,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断裂。我也没多少,这一条算是送你的。虽然一时难以熟练运用,但是多加使用练习,也能有所帮助的,以后若是再要悬梁上顶,用这个也比你刚才那番危险举动安全方便许多。”
接住那团还带有怀中温度的绳镖,姜虞君好奇地把玩端详,听到有什么动物筋革银丝纤维在里面,还凑到鼻子前嗅了嗅。黄灵泽看到后俏脸微红,绷着小脸骂了一句“狗鼻子!”。姜虞君满脸尴尬地解释道“不是你想地那样,我存粹是好奇那筋肉藤蔓什么地杂糅到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越解释黄枭越绷不住,啐了一口后就从那洞口跳下了。姜虞君伸头往下看去,却看不见下面有一个人影。
“怕不是被黄姑娘误会大了!不过她这这一手也太神奇了,影子这一招我有机会一定要学一学!”姜虞君感叹了一番,接着摆弄起手里的绳镖,研究着怎么把镖挂在梁上好让自己从洞口慢慢下去
日下山头。
“妈的怎么搞的!”凶猛的一脚势大力沉地踢来,踹地一人撞向柜台后蜷缩在地上痛苦呻吟“这么多人能他妈让一个人跑了?!”
倒地之人忍着腹部痛楚勉强起身,动作轻微不显地向一旁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过来搀扶,弯着腰低头苦不堪言地赔罪“大人息怒,小人不力,属实该罚!只是当日店内好手不在,多是些客人散兵,他们都不愿意出全力作炮灰拦截那人也是情理之中,这才让他和另一个接应的黑衣人联手逃了。”
“还有个接应的黑衣人?!”
“是!大人明鉴!那游侠儿本就身手不错,那黑衣人更是一把好手,就是当日在场的所有人估计也没一个比得上他二人联手的武艺!”
“站起身来!别他妈抱着了!与我详说那黑衣人!”
“是是是!”中年人忍着腹痛站起,赫然是那阖佛堂掌柜“那日本来店内众人听我言语后已经成包围之势,那游侠儿也成了瓮中之鳖,突然门窗破碎,店外飞来几支弩箭,射中几人,然后那黑衣人就杀将了进来,和那游侠首尾呼应打开了一条口子,二人逃出店外后被追赶至路口,却有马匹早早等候,而当日在店客人的几匹马匹早就被放跑,这才让他二人逃走了。”
“弩箭呢?!你可有存留?”
“有的有的!马上呈给大人察看!”随即挥了挥手,招呼一旁小二去取来“大人过目,这就是那日那黑衣人射出弩箭!”
接过那几根明晃晃的弩箭,看完后男人狠狠地攥紧了手心“过几日我会派些好手来,以后就专门驻店作棒子,这次的事先饶你一回,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如果又砸了,你!就死!”
听到男人冷漠的语气,掌柜寒毛竖起,后颈顿冒冷汗,咽了一口后恭声说道“是!谢大人此次饶罪!”
男人挥手驱赶“干你的事去,叫人给我腾间房,备些酱肉一壶好酒,过了今夜我便动身。还有其他事等着我做,这次接到消息就立马过来本以为会有收获,没成想扑了个空,早知道就不耽搁老子的正事了。”
掌柜唯唯诺诺地应下,赶紧离开男人跟前了,生怕自己哪里一不小心就惹了这位大人生气。
再次看着手里攥着的弩箭,男子反而笑起来了,心里想到“没想到啊!没想到!影子这群人这么快就到处活动起来了!”
“既然那小杂种和影子扯上了关系,迟早也是要现身的,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影子呢?还是被考察的新人呢?无所谓了,看来不得不又要宰一个‘兄弟’了啊!”
烛火映在他双眸里,仿佛他眼里本就有一团火焰,而不是倒影。此人,正是胡良。
天已暮色,但长安城的活力却丝毫不渐,各色灯火照映得天边都还有明亮,正应了那句菱歌漫漫声,灯火夜妆明。姜虞君如约陪着青婴逛街赏景长安。青婴一路开心不已,一会儿在糖人摊前看手艺人用糖浆勾勒,一会儿看着喷火杂耍的艺人跟着众人惊呼鼓掌。江州偏远,夜间少有热闹街市,姜虞君虽也颇为稀奇这些,但是也顶不住下午就和青婴这妮子开始到处逛到现在。他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老爹恰好无公事要处理,就早早回府心血来潮提出要陪自己母亲逛街,结果不一会儿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嘴里嘟囔道出巡都没这么累。别看女子平日里弱不禁风,她们逛起兴致来的时候那真是脚力比军中力士更胜一筹。
不过看青婴如此兴奋开心,姜虞君也不忍心坏了她的兴致,加之前几日都把她晾在客栈中,也有补偿她的意思。
青婴虽然在汴梁多年,但也不是经常有机会游街过市的,所以此时来到这千古闻名的长安城,自是对一切都好奇不已,再加上看见这繁荣长安城的美妙夜景,而且置身其中,更是开心不已。
“公子!你看那好些花灯!真美呀!”
“公子公子,快看那边!有人在变戏法诶!”
“公子公子!你跟紧点呀!”
姜虞君看着前面活蹦乱跳的青婴,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欸~来了!青婴你慢点!别撞着别人!”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长安夜景之美,天下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