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本质和本心(一)
草尖还挂着清晨的晨露,官道上无一行人,唯有一匹马驮着一个躺在马背上的年轻游侠。游侠儿看似漫不经心,闭目养神,但若是稍有些眼神的就能看出他并非惫懒躺着,而是在循照着某种规律吐纳。
昨夜陪青婴在城里逛了大半宿,直至临近子时才归。那丫头回客栈后兴奋劲一过,不一会儿就困了。本想休息一宿再动身,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提早出发,心里一旦有了思绪后他就忍不住去验证猜想。况且早上出发又要和青婴作些解释,干脆趁她睡觉时留下一封书信,说明自己还要返回汴京办点重要的事情,想来这妮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知道了自己去汴京有正事,她还是呆在客栈比较安全。
于是一路连夜启程,相较上次以巡检司身份查案,此番没了时间限制,倒不必催促马匹。他便在马背上慢慢修习那吐纳法,虽是一夜未眠,此刻倒也不觉困乏。况且这吐纳法还真有些用处,他以前只有精神高度集中一段时间才能进入那种感知放大的异象中,而且事后会觉得十分疲累劳神。今夜一夜修习后,他已经可以快速进入那种感知中了。又要再次回到汴京城,而且估计必有一番争斗,无论如何,自己能多点手段他总归是不会介意的。
巳时,行至汴京城门,他早早换好了那身兜帽服,直奔上次那家赌坊。天色虽早,但赌坊内依旧火爆,看来那些红着眼嘶吼着大小,青筋暴起的赌徒们确实是不分昼夜。在一众赌徒中穿梭而过后,姜虞君失落地并没有发现那个孙哥。而一个眼尖的篾片相公看到了这个进来后还从未下注的陌生面孔,当即迎上来笑着问“客人兴致似乎不高?是没有相中的台子么?”虽是笑脸相迎,但是身后不远处那两个眼神时不时往这边飘忽的汉子明显在传达一个信号,万一觉得姜虞君是来找茬的,他们可就要动手了。
姜虞君不着痕迹地感知到那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开口笑道“今日来并非是玩两把,而是找孙哥有点事。”他在赌那孙哥必是赌坊常客,赌坊的人应该认识他。
篾片相公闻言打了个手势,那些暗中的注视明显就松懈了许多“原来是找孙哥的!那不巧,孙哥早早地就回去了,兄弟还是去他家里吧!”
听见这话姜虞君就知道自己赌对了,拱手道“我与孙哥相识不久,还未闻及他家,老兄指个方向,不然怕耽搁了我家老爷吩咐的事,我可担当不起!”随即更是摸出些钱币“权请老兄喝点茶水润润喉。”
篾片相公也不疑其他,拿了赏钱就给他说了方位,再习惯性地招呼他常来玩,就去干事了。既然消息打探到手,姜虞君也就出门离去,直奔孙哥所在。
来到一处院房外,姜虞君几个踏步就纵身跃上墙头,并不急于落入院内,扫视了一圈,没察觉到埋伏和危险,才悄无声息地落下。轻轻推了推房门,推不开,他又轻手轻脚地转去窗柩,屋外却始终看不清屋内暗处景象,又只能返回门口,掏出怀中铁符作拨片,透过缝隙慢慢抬动门栓。
屋内鼾声依旧,丝毫不知道门已经打开。
一个人影飘至床边,若是床上之人此刻睁眼看见,肯定要吓出声来。
姜虞君狠狠朝着睡觉之人脖哽掐下,一击便收手。那人本正睡着,挨了这么一下猛地醒来,顿觉喉咙疼痛无比,无法开口说话,像只受惊的虾米一般躬身坐起,捂着喉咙猛地咳嗽,但咳嗽一下就痛一下。整个人还处于懵懂状态,却又被一只手按住头狠狠地往床板砸去,根本毫无反应的机会,只听一声闷响,当即头晕脑胀只觉得天旋地转。姜虞君做完一套后就事轻车熟路地任意摆布那基本丧失反抗和反应能力的人了。将那人按倒在床榻上,双手背后单腿压住,一只手按住头,抵在床上,开口问道“孙哥,几日不见,身体无恙否?”
孙哥也稍稍清醒过来,以为自己哪个仇家上门了,开口骂道“你他妈有种弄死老子!不然老子就弄死你!老子孙有胜是谁你也不打听打听!听到没!放开老子,我艹你吗的!”
姜虞君倒也不生气,他对这些地痞流氓是再熟悉不过的。一柄匕首快准狠得钉下,锋利的刃边离孙有胜的眼眸不足几寸处,明晃晃的刀具照得他眼睛都觉得有些刺痛。
这一下可给孙有胜吓得不轻,挣扎都不挣扎了,生怕自己动弹太大让那人一下伤到了,语气瞬间服软道“好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不管谁派你来的,我绝不过问,还愿意出双倍价钱!好汉莫冲动~千万莫冲动啊!”
姜虞君手上再稍使一分力,按了一下他头,示意他老实点,随即开口说道“我问,你答,不要扯废话,不然下一刀就不是栽在床案上了,懂了吗?!”
“懂懂懂!我懂!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眼前匕首拔起又猛然落下,这次又精准无误地停在了他眼眸前几寸,吓得他嚎嚎大叫,身体抽抽了一顿。
“不要废话!”背后那人厉声喝道。
“是是是!”孙有胜赶紧答应然后闭紧嘴巴,生怕哪里惹得身后煞星不满。
“我问你,你的主子是谁?”
“殷爷殷爷!我给殷爷办事的!”
“殷爷全名叫什么?”
“小人真不知道啊!只知道称呼殷爷!”
“嗯?”
“好汉明察啊!我真不知道啊!殷爷我只知道是个惹不起的主,偶尔帮他办些传信吩咐的事,然后领赏钱!”
“算你不知,我再问你,前些日子你出过城一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想好后再说!”
“前些日子我收到传信,让我去唐家村取一样东西,去了那里拿到了一个小盒子,再被吩咐将盒子带回汴京,昨日晚时刚把那盒子交给来取之人。其他的事情真一概不知呀!”
“哦?那我提醒你一下,你似乎路上与人发生了一些争斗,难道忘了?还要我提醒你么?”说罢那柄催命匕首又要被拔动了。
“有过有过!有过这么一茬!我只当是个插曲,和路上一个人发生了些误会!我们说清后就各走各路了!”
那拔匕首的手又收了回去“然后呢?”
“然后我到了地点,因为耽搁了些时间,就给接头的人提了这事,接头人也并未说什么,问了我那人去了哪里,相貌如何,我就如实说了,那人闻言后不知写了些什么然后就吩咐我回来时顺路去一趟阖佛堂掌柜处,给了他那封信,然后就带上盒子,回来城里了。然后一直没什么插曲,直到昨夜交付了东西,再去赌坊耍了一宿就回来睡觉了!就这些!真没别的了!”
姜虞君眉头微皱,这番审讯没什么收获,又问道“那接头人你认不认识?”
“不认识,头一次见!”
“那人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
“那人面如虎狼,目光阴毒狠辣,浑身一股杀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还挎了一把长刀!”
“那刀是不是五尺长短,寸半宽?刀身稍有弯曲?”
“是是是!那刀鞘看起来就是如此!”
倭刀无疑,他听到这里有些兴奋了,再次问道“那人是否身高七尺有余,壮硕却不肥大?”
“对对对!就是这样!”
姜虞君有种感觉,此人多半是胡良无疑了。就是不知道为甚么胡良出现在那唐家村,又在那儿干嘛。
“他交付给你的是何物?你可知晓?”
“交到我手中的是一个小匣子,似乎有些机巧,没有钥匙应该打不开,我也没那胆子悄悄打开去看,只是按照吩咐将盒子带回来等到另一个人来取。”
“那来取之人又如何?你可认得?”
“认得认得!就是平日里交给我差事的外委把总赵平!”
“他拿了东西后去了哪里?”
“这小的就真不知道了!我猜可能回营了吧?”孙有胜瑟瑟发抖,生怕自己的回答让那人不满意。
“那外委把总赵平所在何处?难道他整日都在军营?”
“赵平素来不出军营,就是吩咐我做事也是派兵士将我带去他帐中当面吩咐。除了那日他换了军装,一身常服出营来找我拿那东西,小人见他对此如此慎重,也不敢多问多看,领了赏钱就走了。”
姜虞君感觉有些棘手,这城防军营之地可不是他能擅闯的,就算进去了,也不好躲过那巡逻军士。再说了,竟然能涉及到军中士官,那此中的一些阴谋气息他都能闻出味来,事情似乎远不是他能插手的了。纵使他此前为自保夜斗水盗,为长安府巡检司查案时大闹阖佛堂,都是法理所允许的范围内行事。即使他再好奇关于胡良的阴谋,影子的事务,他擅闯军营一事就是违反律法的。作为从小在江州府巡检司里长大的他,绝对不会把律法当作儿戏。
略微思索一番,他又问道“那阖佛堂掌柜接到你顺路带的信后干什么了?”
“他看了信后就立马去了和阖佛堂方向,似乎有什么要紧事,咱这级别也不敢多问,就回来了。”
事情和姜虞君先前所想猜测其实大差不差,就是自己路上和孙有胜的冲突被提了一嘴从而引起了警觉,胡良本就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他估计也是从孙有胜的言语中猜到了自己,不过按照那夜里胡良那副模样来看,他应该恨透了自己,为何他那时不亲自来阖佛堂验明呢?那日如果胡良在场,自己即使和黄姑娘联手估计也没多少胜算。
不过此时事情的蛛丝马迹还来不及容他细想,此刻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置眼前的孙有胜。他的价值已经用完了,这种级别的地痞混混,当个舌头用就已经是顶了天了,消息榨完后就没了作用,况且他们大多是没什么信誉把不住口风的,随便再来个人问话审讯,他们就能竹筒倒豆子般把全部事再抖搂一遍。他姜虞君自是不愿意有麻烦找上自己的,但他也绝非什么冷血强盗杀手,取孙有胜性命的事他是绝不会做的,可就这么离去又担心他转头就去禀告今日之事。无奈一会儿,他也只能选择威胁孙有胜不得说出今日之事,不然必然来取他性命之类的常用狠话威胁。自己刚才出手到制住孙有胜,全程没有什么纰漏,从孙有胜方才的话语中也没认出自己的意思,就算今日之事被他说出去了,估计对方也没多少线索可用。孙有胜自是满口答应赌咒发誓,甚至姜虞君起身离开他时他也不敢轻易动弹,遵循命令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直至半天不见声响,他才敢慢慢从床上爬起。
而姜虞君出了孙有胜房门后并未走远,而是在不远处暗中察看着孙有胜的动静,一直等到未时才见他谨慎出门。而孙有胜也完全不知道姜虞君跟了他一整天,从他出门去找人喝酒作乐,赌坊耍钱,渐渐把早上的事抛之脑后,又恢复成往日里那番状态。见他并未主动前去找自己口中的赵平汇报,也无与任何人谈及此事的迹象,姜虞君才略微放心,寻到了城郊一处人少的塔楼,取出鸽哨,吹响了。
不一会儿,楼下上来一个和黄灵泽殷无梦相同打扮的人,也可以说和姜虞君现在相差无二。只是他并不习惯将那套衣物总是穿在身上,若不是来汴梁办事时怕被青婴以前所在那家春池间的眼线认出,他还是更愿意穿自己原来那身。
那人开口问道“何事联络?”
姜虞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就是负责汴京城的影子么?”
来人虽也头戴兜帽,面色大半都藏在阴影下,但仿佛能看到他皱了眉头似的“你是何人?!怎地这么问话?”边说一边摸向腰间武器,随时准备好了暴起杀人般。
姜虞君连忙摆手“大哥你别这么容易激动啊!我是新来的!有些好奇罢了!还有影的铁符为证!”说罢伸手要去掏那块铁符。
那人见状立马将刀剑抽出,戒备状死死盯着姜虞君的动作。而姜虞君也是被他的反应下了一跳,随即一顿无语,只是简单掏出那块铁符,拿在手上,冲着他晃了晃“看见没?没骗你吧?这么一惊一乍的干嘛~”
来人看清那块影子的铁符后才放下戒备,归刀入鞘,埋怨般的语气说“以后若是到一个新的地方见到影子中的弟兄们,可不要上来这么说话了!还以为你是什么细作陌生人呢!”
姜虞君一头雾水,不解地说“那我该怎么说话啊?殷无梦也没跟我说过这些啊!”
来人抱拳沉声“影子沈从容,代号暂无!”旋即略一停顿“先自报性命,再说代号。”
姜虞君哦哦称是“是不是这样?影子姜虞君,代号暂无!”
沈从容点点头,姜虞君嬉皮笑脸地上去勾住他肩膀“沈兄!你先前可一点也不从容呀!就差二话不说上来就要砍我了!”
沈从容不满地抖掉肩膀上的手臂,严肃地说“看来你还有很多事要学,不知道殷师为何会让你通过,影里一些基础看来你是一点没学过,按说你应该不过是学徒,甚至还没经历影子的测试。算了直说正事吧!”
姜虞君没想到这个看似和自己差不多大年岁的人说话办事像个小老头,甚是无趣,便把自己来追查胡良殷爷线索一事简略说了一番。
影子各部先前就陆续收到了殷无梦发来的有关追查任何有关殷爷的消息,倒也晓得这事。在听他完说他审孙有胜得到的线索以及他的推测后,记在心中,答复道“了解!外委把总赵平之事交由汴京城影子调查,至于胡良在唐家村现身一事和阖佛堂一事,暂时没法调查。”
姜虞君不解“不能同时两边一起调查么?一人查一边不就行了么?”
沈从容闻言看了他一眼,眼里深处有一丝藏不住的悲凉。
姜虞君更懵了“咋了?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沈从容看着他缓慢开口“自从胡良叛出,影子暴露曾经汴京据点,我们有十个影子,现如今,只剩我一人了”说完便沉默不语。
看来影子被胡良背刺的影响远远大于自己的想象,姜虞君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跟着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知道了,那另一边我去查探一番便是。”
现在他大致能懂得为什么沈从容与他年龄相仿,却看起来沉闷忧郁的样子了。想必那九个影子对于他而言早就是家人一般的角色了。
“那就拜托姜兄了!如果没什么别的情报,我就先撤了,这就着手调查城防军营去。”沈从容抱拳欲走。
姜虞君赶紧抱拳“还有一事关于汴京城内的情况想问问沈兄!”
“哦?何事?”沈从容停步看向他。
“先前我在汴京城内一红馆春池间救走过一个库果儿,名叫枣儿,虽谋事时再三考虑过,仍然担心留下蛛丝马迹,影子消息灵通,不知道听说过这风波没?有没有人查探出我的消息?”
沈从容闻言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确实前些日子听说过这件事,春池间派人在汴京城内及周边暗中搜查过不少时日,皆是传言那库果儿花钱请了高手,没想到那人就是你!不过你大可放心,除了春池间散播出来的那些零星描述,没人知道你的消息,甚至你的样貌也无清晰描述。我想你要是不去那边晃悠,在城内活动应该没事。”
听到这里姜虞君心里松了口气,看来青婴这件事应该可以放心了,说道“如此甚好!那便无其他事了,对了,还请沈兄平日多加留心那个孙有胜的踪迹,我总觉得他将审讯一事供出只是时间问题。”
“什么?!你没杀掉他?!”
“怎么了?”姜虞君见他话中语气带有诧异和生气,也有些诧异了。
沈从容怒其不争一般“牵扯到胡良和那个殷爷的事,哪有什么小事!你怎么可以在审完之后不清理干净线索!”
姜虞君对此有些不满“他不过是一个青皮无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况且又达不到胡良殷爷那层次,不过是最底层跑腿的小厮!何必要杀人灭口!”
沈从容焦急愤怒地指了指他“你你你!待事后我再传书殷师,你根本不适合影子!”随即就转身离去。
姜虞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追过去,喊道“沈兄你要去哪儿?!”
沈从容头也不回脚步飞快“擦你留下的屁股!!!”
姜虞君加速一冲,拉住他肩膀“先别冲动!”
沈从容抖肩转身,抽出刀来回身一划,姜虞君吓了一跳,后撤避开,沈从容满脸怒气提刀指着他“你完全就不懂作为影子的意义!你这样的人不配当一个影子!”
姜虞君见他挥刀劈来,虽然心里颇有不满,不过看他刀速知道他那一刀只是警告,也未计较什么,后撤站稳后只是说道“是!我不知道做一个影子意味着什么!但是至少我认为影子不是老天!不能仅凭随意就决断一个人的生死!那样的话和盗贼强人何异?!”
沈从容此刻再次刀指姜虞君“既然你作此想法,说明你根本不知道影子的本质!滚!我要去办正事了!事后我会上报殷师,剥除你影子身份!再敢阻拦,我先替影子除了你名!”
姜虞君听他一席话是真有些火气上来了,所谓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他虽心底里自认是个读书人,但是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更何况他并不认同沈从文那一幅做事不留痕迹的说辞,至少不是他那种不留痕迹。
姜虞君脸色也稍微暗了些,掏出匕首“沈兄,我非是定要和你作对,但是孙有胜是死是活这件事尚待商榷,若你坚持要清理痕迹,不如我们禀告殷无梦大叔,得到回复后再做定夺。”
沈从容早已完全冷下了脸色“不用等殷师回复,我现在就能告诉你,换做殷师来,此时孙有胜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不要废话了!要么你可以试试,不然我就要去办正事了!”
姜虞君既无奈又有些生气“那只能得罪了!待我绑了你等你气消了再同你说道!”话毕身动,低着身形就冲向了沈从容。
沈从容顿时气场一变,一股危险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面对欺身上来的姜虞君,他一刀斜劈就将其冲锋势头打断,接连快速三刀连斩把他从冲刺变为急速后撤。
姜虞君从第一刀开始就明白沈从容绝非常人,这是有真功夫的底子的人才能做到的,起刀迎敌迅猛,而后攻势更是浑然天成毫无停顿。眼前人不亚于自己,甚至可能身手比自己略胜一筹!并非自己以前遇到过的那些地痞流氓,影子的人虽然神神秘秘神神叨叨的,但是确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接连躲闪了几道刀光,也以手中匕首挡下了几道攻势,手中传来的震感提示着他,眼前之人虽然攻势凌厉,但也并未尽全力,看来沈从文还是没真想着杀他的。
沈从容攻势虽不曾停下,但心里对姜虞君也有些讶异,没想到过了几十招,姜虞君还看起来游刃有余,虽然自己并未全力出手,但对方也明显不是个菜鸟。不过他着实令自己生气,既然被殷师相中,那么此人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不过既然选择加入了影,为何还不能理解影子的含义,事关影的重要线索,既然选择现身获取情报,那得手之后万不可让敌人得知哪怕一点消息。若是时时刻刻都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讲究世俗礼法,那么总有一日便会为此付出代价,若是自己一人尚还罢了,万一危及影中其他兄弟姐妹,以至于再次差点全军覆灭那是现在的沈从容最不能接受的。
随着二人数十次交手的期间,两人都在心中评估了一番对方。沈从容突然变转刀势,一招杀招留了几分力使出,姜虞君也感知到这一刀不像先前,并未用短匕格挡,而是选择拉开身位,躲开了这招,二人再度间隔数尺。
沈从容左手扶刀鞘,右手刀斜指地面,依旧是冷冷地说“身手尚可,但是我没有闲工夫陪你操练了,再拖下去万一被人发现打斗声寻上来,就是我的问题了。接下来这一招便要决胜负,若是败了,就不要再妄图阻拦我!待我归来后,再教你一些影子的必修课!”
话音刚落,也不待姜虞君开口,沈从容就化身一道真的影子冲上来。姜虞君根本来不及反应,这种速度和他自己的全速相差无二,也不能像先前那般还能看清刀路招数从而做出应对,此刻他只能凭借多年练武的下意识,全凭自己的身体本能去应对!
待他下一刻身形在眼前再度浮现出来时,只见沈从容右手刀不知何时举至了左边,本以为是右手刀下撩的起势,结果却是从左往右,一刀横劈大江般。姜虞君本来第一时间就凭身体本能和先入为主的观念准备好躲闪那右边下撩的刀痕,此刻看见那刀已在左边,硬生生将身形扭转,弯腰后仰,只要躲过那道催命符般的一,自己抬手便能击中沈从容手腕,逼他停手。
那道刀光从头顶飞过,甚至斩落了几根耳发,他正欲抬手攻向沈从容腕骨,眼前却突然一黑,然后是腹部感觉遭到一股巨力撞击,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凹进去的造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之袭来的是一股恶气自下而上直冲天灵,他忍不住那股翻涌上来的气息——姜虞君被一击打吐了。
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酸水,接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可眼前早已没了沈从容身影,他想站起身来,但腹部疼痛难忍,仿佛被攻城锤撞上了一样。尝试一番无果,只能作罢,坐在地上慢慢调整呼吸。
姜虞君自认从小习武,巡检司的招数学了不少,还有好些巡检司高手的绝招自己也学得个七七八八。本以为自己虽然不说能轻松制服沈从容,但至少双方应该是个平手,没想到他一招居然就使得自己此刻毫无还手之力。看着衣服上那拳印,不难想象,万一那是一柄短刀,或是一柄暗器,自己此刻早已是肚破肠流一命呜呼了。
沈从容一招尚且如此,由此可见那天夜里胡良若不是存了猫戏耗子的心思所以轻敌大意,假如上来就一招杀招,自己此时早就成了地府冤魂了。
姜虞君坐在地上揉着肚皮苦笑一下,原来江湖上高手这么多啊!看来自己先前那些不成熟的想法真是有些幼稚了,起先认为这世上大多是些孙有胜侯三之流,高手少之又少。凭自己的身手天下大可去得,甚至一直在心里觉得若是自己投身行伍,或者去考武举,也能大有一番作为。如今想来,着实是自己井底之蛙,夸夸其谈了。至今没遇见过什么安危主要还是自己运气好。
吹着塔楼高处的冷风,他心思重重,不知待会儿沈从容返回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或者说待会儿该如何面对那个孙有胜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