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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水百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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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气温偏高,我穿上长裙,缸里荷叶亭亭,花苞已裂开一道口子,能瞥见内里的色彩。

    我自梦中苏醒,眼神迷蒙,用手支着头,望着远处无意识发呆。

    最近越来越容易做梦了,经常回忆起过去。

    我被一个男生缠上了,我有些惊讶,因他竟然不喜欢悦微,却喜欢我。

    他信誓旦旦,可我不信,说不定又是什么赌约、游戏,我对这些幼稚的男生鄙夷不屑,连这种事也好拿出来开玩笑,欺骗女孩的真心。

    但这回这个不同,他好像是认真的。我有点被他打动,开始思考要不要尝试下恋爱。

    悦微约摸是在许湛那受了严重的情伤,后来她频繁地恋爱,都不长久。

    好在她很顾及我的感受,找的是些同样只想玩玩的男生,也很会保护好自己,所以我没再劝她。我尊重她的选择,虽然难免担忧。

    悦微和她的新男友打得火热,对方低我们一届,是大一新生。

    不过悦微仍然时常陪我吃饭、逛街、上课,不会因为男朋友就完全抛下我。

    但最近她的小男友似乎碰上什么麻烦,悦微没什么时间来找我了。导致我很难找到机会和她谈谈此事。

    悦微对我有很强的占有欲,从我和其他人成为好朋友,悦微鲜明的怒气,满脸的不高兴,和高考填志愿一定要和我念同一所大学可以看出。

    由于我对情爱的不在意,和曾经告诉悦微自己打算一直单身,不结婚不生子,悦微向来觉得我是完全属于她的。如果我突然谈恋爱,她一定会伤心欲绝。

    没法儿当面谈谈,我斟酌着语言,发了短信给她,当时是下午两点,悦微在隔壁市。

    大概三个钟头后,悦微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

    二十岁的她留有一头长发,染成栗色,烫成波浪卷,妆容精致,美得不可方物,妩媚动人,即使我是个女人,即使我面对这张脸六七年了,还是会沉醉于她的美貌中。

    她果然很抗拒,强烈反对,以一种极傲慢的态度细数那个男生的种种缺点,眼神却是哀伤的,带着乞求。

    “可是微微,”我垂眸不去看她,“我偶尔也会想被人疼宠,想有人一直陪着。你终究会找到归宿,会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我们是朋友,是好闺蜜,但是你不会一直陪着我。”

    悦微太依赖我了,这不好,我想我应该纠正,现在是个好时机。

    缸中荷花开了一朵,我盯着它,思维漫无边际地漫游。

    原来那么早真相就露出端倪,只是……我们尚懵懂。

    我答应男生的告白有意减少与悦微的相处。她难过极了,我也不怎么好受。

    渐渐地,我们又恢复以往的亲密无间,但我们都清楚,不一样了。

    荷花开得正好,粉与白交织。我刻意种了两种荷花,为了好吃的莲子和藕。

    天越来越热,阳光炽热得要把柏油路晒化,在上面行走时不得不忍耐难闻的气味。

    他劈腿了,理由是我虽然对他很好,但不爱他。我平静地分手,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两清。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不太习惯。

    真巧,我和悦微的第一次恋爱均遇人不淑,失败地彻底。说起来,悦微好像已经好久没谈恋爱了,她的空窗期不是一向不超过十天吗?我略感疑惑。

    还有,最近她神神秘秘的,欲言又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我买了菜,回到和悦微合租的房子,做好饭,等她回来。

    “我分手了。”我很平静地说。

    “真的?!”悦微很惊喜的样子,片刻后许是觉得不妥,努力严肃着脸,“他是不是犯了严重的错误?”

    “嗯,”我点点头,“上午他跟我坦白,说三天前的聚会他喝多了,和初恋滚到一起,他很愧疚,我提了分手。”

    “我想我得好好思考怎么处理这箱东西。”

    我指指门口的纸箱,摆在鞋柜旁。

    “我帮你,不用你费心。”悦微相当积极、欣喜。

    “微微,你有碰到真心喜欢的好男孩了吗?我看你好久没找男朋友了。”我问。

    “算,算是吧。”悦微言辞闪烁,我没有深究。

    清晨的阳光明亮但不刺眼,柔和不过分灼热,照片上,悦微的笑容无比明艳,而旁边的我也眉眼弯弯。

    木锦不知经过几番辗转获得我的号码,我们恢复联系,她给我寄了一沓照片和几张很好看的明信片。

    夏天要结束了,缸里荷花凋零。

    一切突如其来,又或许早有预兆。

    带着果酒清甜气息的唇覆上来时,我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慌乱地试图推开,被轻易钳制住手腕。

    牙关被撬开,柔软灵活的舌探进来,我险些咬下去。只是稍稍迟疑,事情发展便完全脱离轨道。

    吻毕,我如暴露在空气里濒死的鱼,急促地喘息。

    我看见悦微眸中满是忧郁和压抑的复杂情感,我看见她的痛苦与挣扎,我感受到她身躯在轻微地颤抖,我知道她在害怕,但我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我的脑子混乱不堪,又似乎空空如也。

    “晚晚,我喜欢你。”

    她很郑重地说。

    她又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不要理那些臭男人,如果想要小孩,可以领养,不想领养就买精子做试管。国内同性不能结婚,我们就去国外。晚晚,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微微,也许你只是把爱情、亲情、友情弄混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回。我抬起手臂,缓慢地回抱住她。

    “给我点时间想想,好吗?”到底不舍得让她难过,我轻轻叹息。

    树叶开始变黄,气温降下来,秋风渐起,我与木锦约在小镇见了一面。

    “我很抱歉,晚晚,对不起。”她将咖啡上的拉花搅得不成样子。

    “没关系,我从来没怪过你们。而且,我现在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不是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木锦,你真的很了不起。”

    我真诚地夸赞,当初同样经受校园欺凌而承诺有能力了一定要帮助他人的小伙伴,只有木锦坚持到现在。

    “我,我知道。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为别人考虑,不把自己放在心上……”她抓紧咖啡杯,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们就这样面对面沉默着坐着,然后分别。

    夕阳的余晖下,我忆起那段混乱,糟糕透顶的时光。

    恋情被发现,然后被宣扬出去,悦微的父母暴跳如雷,懊恼不已。

    同性恋从来都是不容于世俗的,人们害怕不同,恐惧异类,所以他们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攻击被认为是异类的人。男同性恋都处境艰难,更何况女同性恋。

    不过,这些圈子里的种种乱象和一些事实依据,也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人们对于同性恋人群的观感。

    我对此早有预料,可悦微不同,她在某些方面天真单纯的可爱,也顽固得要命。

    我和悦微一同抗争着,我答应过她,只要她不放弃,我就不会离开。我食言了。

    那么疼爱女儿的林父林母,因为悦微喜欢女孩,要送她去“治病”,他们知不知道那种地方简直是人间炼狱!况且,悦微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不是他们的傀儡。

    我单独去寻找他们谈了谈,我将所有责任揽在身上,我告知他们那种地方不正常,恳求他们不能让悦微去那里。我承诺我会永远离开,断掉所有联系,不会再去找悦微。

    他们给了我一笔可观的钱财,稍微节省点,我可以好几年不外出工作。

    树的枝丫变得光秃秃,山丘上红绿黄交错,似孩童随手涂鸦。天气很冷了,近几天可能要落雪。

    白菜与猪肉剁碎,稍调了下味,我坐在桌前包起饺子,如此过去了一天。

    屋檐与树枝挂上冰锥,地面铺着银白的雪,一个熟悉而陌生的人站在院门中央。

    她还是那么美丽,如带刺的玫瑰,剪了干练的短发,也染回黑色。

    她穿着棕色大衣,系了条浅色丝巾,脚踩高帮长靴,见我注意到她,勾唇微笑。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桑晚晚脸上浮现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笑意,整个人蓦然鲜活起来。

    分离的十年时光改变了太多东西,但爱意藏在心间,始终如一。她们不曾言爱,却比任何人都更爱对方。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抛下我了。”

    林悦微紧紧抱着桑晚晚,勒得桑晚晚感知到些微疼痛,她没有回答,用力回抱,脸埋在林悦微肩窝。

    风停了,雪花落在紧紧相拥的恋人身上,那么小心轻柔,生怕惊扰她们。大地为她们献上无言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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