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离别
陈思安望着眼前恸哭不止的陈彦,一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要抱着自己的母亲哭成这样,罢了,彦儿自小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关怀,就把娘让给他一会儿吧。
“娘,您快哄哄彦儿吧,您不是最心疼他了吗?”
“彦儿,母亲她只是睡得很熟而已,她太累了。”
江晚照不知该如何安慰安之,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丧亲之痛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感同身受,究竟有多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思安虽不肯承认母亲已经离去的事实,但他的眼泪一直在无声的流,大颗大颗的泪滴争先恐后地从他的眼眶里跌落。他将自己高大的身躯缩成了一团,试图藏在母亲的怀里,像幼时那般让母亲的怀抱为他挡去所有的风雨,可是这个怀抱再也温暖不起来了。
“安之”,江晚照悲痛于徐柠的离去,更心疼此时的陈思安。他知道安之理智上明白母亲已经离开了他,但是情感上完全无法接受,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江晚照自己也撑不住站着了,索性坐在了床榻边,左手将缩成团的陈思安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右手将陈彦也捞过来,三个人抱成了一团。
陈家的下人们看着眼前的场景哭得更是厉害,又不敢太过大声,一屋子的人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只剩下悲悲切切的哭声。
阴沉了好几日的天在此时落了寥寥几片雪,被风吹过很快就消散了。急促的马蹄声在陈府门外响起,惊动了哭的不能自已的陈家人,“驿站有信,速速来接!”
院中候着的下人急忙去接了信,“少爷,将军来信了!”这一声呼唤好似惊雷炸动了陈府的所有人。
陈思安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父亲,父亲有消息了。”抬起头殷切地看着门外举信奔跑而来的小厮,“快递上来!”
他的声音在颤抖,接信的手更是抖得不成样子,薄薄的书信好像有千斤之重,那信递到面前他甚至不敢去触碰,生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安之”,江晚照握住了他的手,“信给我吧,我来看。”陈思安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江晚照的唇,等他读信的内容。
江晚照的心也沉到了底,他不敢去猜测信的内容,只能尽量控制自己的手不抖动,将折叠的信平整的展了开来。
“吾儿安之,展信即安。吾妻柠儿,愿早日康健。等吾归来!”
寥寥几个字力透纸背又有些许的潦草,可以窥见写信之人的急迫。江晚照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陈将军安然无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陈思安这才将那信接过来,看着父亲熟悉的笔迹和简短的话语想尽力将嘴角挂起来,可看到“愿吾妻早日康健”几个字时,一直无声流泪的他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父亲,我没有娘了!父亲,娘不在了···”
“晴空,我没有母亲了,晴空。”
陈家下人们的哭声也高高低低的随之响了起来,夫人向来宽厚,待他们也是极好的,他们心里也难过极了。哭声飘过陈府传的极远,路人们驻足观望再转念一想,就知道应是陈府的夫人殁了。
江晚照一直揽着陈思安,等他哭声停了才让丫鬟绞了帕子来帮他擦了脸,“安之,你还有我还有陈将军还有贵叔,你要坚强起来,给徐姨安排后事了。”
陈彦哭累了已经睡了过去,江晚照让人将他抱到房里的榻上去,擦去了他脸上犹挂着的泪痕,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掩上门退了出去,安之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帮扶。
雪逐渐下大了,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飘飘扬扬地洒下来,好似能遮掩住一切。那雪花飘落在陈思安的脸上,好像是母亲轻抚着他的面庞。生离死别乃人间至痛,他在这同一时刻体会的淋漓尽致。那个从前爱笑爱闹的青年,一瞬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祠堂很快就搭建好了,徐柠的牌位被立在了中央,她的棺静静地停放在后边被帘幔挡着,偶尔有风穿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纸灰悬了一圈复又落地,陈思安跪在火盆前背挺得很直,往里边填着一摞又一摞纸钱,看得江晚照眼酸。
这世上既然有神仙有精怪,那是不是意味着也有鬼魂?徐姨是不是此时正飘荡在半空中看着他们,是不是也很舍不得?
如果之凉还在,他会不会看到?之凉,你真的不在了吗?
徐柠的棺还没有阖上,已经整理过的妆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像是睡着了一般,让人不忍去打扰。陈思安到底是没把母亲过世了的消息传给父亲,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不想父亲扰了心神。
陈思安仔仔细细地看着母亲的容颜忍不住贴了上去,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怕蹭花了母亲的妆容连忙擦干净眼泪,恍然之间看到母亲手好像握着什么东西,露出来一点点白色的角,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他执起母亲的手,看到她握着的拳头里露出一小片白色的绢布,好像是从随身的帕子上撕下来的。他试着拽了一下,没成想很容易就拽了出来,好像母亲知道是他,他忍不住小声喊,“娘~”
陈思安小心地摆放好母亲的手,才将那片已经被攥的皱巴巴的绢布铺展开来,眼泪哗一下又泄洪一样流了出来。那片白色的绢布上写了两行歪歪扭扭但难掩娟秀的小字,“吾儿安之,余生喜乐无忧。”
那是母亲留给他最后的嘱托,他紧紧抱住了母亲呜呜地哭出声来,“娘!”在帘幔外的江晚照听到了他的哭声担忧的走了进来,只见陈思安举着一片小小的布哭得泣不成声,他接过来一看眼泪也瞬间止不住。
拳拳父母心,徐姨在生命的最后还在忧心安之,这种爱意令人动容不已。
前来吊唁的人有许多,只是徐柠的母家并无几人前来。缘于徐柠也出身将门世家,徐家多数已经埋骨沙场为国捐躯,留下的只剩一些妇孺和外戚。陈家的人口也并不兴旺,但整个灵堂并不显萧条,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
来的人很杂,有徐家生前交好的世家,有陈思安的同窗,有陈家的外族,有徐州城里的勋贵,还有很多人围在门口并未进来,他们是城里的乞丐。
徐柠生前乐善好施,每逢冬日必然会搭棚施粥,还会为城中的乞儿们准备一些旧棉被旧棉衣,城中的乞丐们都知晓陈家的夫人是个心地极好的人。
他们安静的围着陈家的墙角坐着,每个人脏兮兮的脸上都布满了哀伤,没有人喧哗吵闹,他们只想着送陈夫人最后一程,希望这位心善的夫人来世能再投到一个好人家,过完安稳喜乐的一生。
贺溪禹也来了。陈家和贺家原本是没有交集的,但因着陈源的官位水涨船高,善于钻营的贺伦觉得这样的机会不能不好好抓住。他又听说陈家的公子也在彭城书院求学,便派了贺溪禹前来吊唁。
作为一城知州的公子能来陈家吊唁,可谓是给足了面子。贺溪禹一面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一面又在偷偷观察着陈思安的反应,想着这一切局面都是自己促就的,心里的满足感瞬间攀升到顶峰。
陈思安对待贺溪禹并不热衷,自从知晓了他君子伪善、心思不正的一面后,陈思安很难对他生出什么好感来。草草应付了一番之后,便派下人尽心伺候着,自己没再往贺溪禹跟前去半步。
江晚照自然也看到了贺溪禹,他的面色立即冷了下来,虽不知道他抱着什么心思来到这儿,但总感觉此人目光不清正,透露出点淫邪来。
贺溪禹将目光转移到了江晚照身上,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看直到和江晚照对视上,他的脸上突然荡出一个极具恶意的笑来。江晚照也未错开眼,冷冷的注视着他,目光里充满了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