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昏迷
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贺溪禹,贺伦发现自己好像很久都没仔细打量过这个儿子了。他贺家子嗣凋零,到贺溪禹这一代也只有这一根独苗苗,贺伦自己不是那种沉溺于房中事的人,他虽纳了两房小妾但全都无所出,因此偌大的贺府只有贺溪禹一个小辈儿。他对这个儿子确实疏忽了些,很少参与到他的成长中来,他也一直觉得夫人把这个儿子教养的很好,他一直都很放心。
所以贺伦想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就成了断袖?虽说现下社会风气比较开放,但断袖之癖总归不能被大多数人接受。大夫来给贺溪禹包扎的时候顺手把了脉,说他身体亏空的厉害要注意节制房事,过度纵欲会伤到根本。贺伦面红耳赤的应下了,老脸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贺伦看贺溪禹没有要清醒的样子,按下了一肚子的火去处理府里的事情。他先去看了贺母,贺母被碎茶杯割破了双膝双手,尤其是膝盖的伤口深可见骨,伤得很是严重。看到这情景原本想要斥责夫人的贺伦话到嘴边瞬间哑在了嗓子眼儿,说不出一句话来。
贺夫人靠在床榻上正在默默地垂泪,身旁伺候的下人随时在左右安静的装透明人。看到贺伦来,一个个都悄悄退了下去,给两人留足了空间。“老爷,我对不住你啊,清熙这孩子被我管教成了这般模样,我实在是无颜面对老爷啊!呜呜呜呜呜!”
“你早就知晓了?”听他夫人这口吻,好像就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贺夫人被哽了一下眼泪都憋了回去,嗫嚅着开口,“我不知如何将此事讲给老爷你听,怕老爷埋怨我!”
“真是糊涂啊!”贺伦看着自己夫人这惨状,有多少难听的话都不好说出来,“他身边那小厮是怎么回事?”贺夫人越发理亏了,更加小声地说,“我给他在街上买回来的,陪了他许久了。”贺夫人飞快地找补到,“当初我发现他和他身边的小厮有染,想给他打杀了来着,清熙拿着自己的命逼迫我,让我别动他的人。我实在是没法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
说到这贺夫人又开始哭起来,只是手受伤了被包扎的严严实实拿不起帕子,那眼泪流了满脸没办法去擦拭,看起来可怜极了。贺伦看不下去,只好自己帮夫人擦去了满脸的狼狈。
“原本贺家就要有后了,那尹家的女儿真是个没福分的,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老爷,清熙还是这么个情况,可如何是好啊?”贺夫人实在是忍不住,又唉声叹气的哭了起来,听得贺伦也是一阵头大。
“那小厮不能留了,偷偷处理了,等清熙醒了此事也已尘埃落定,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夫人你也别哭了,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件事儿处理好。算了,夫人你好生休养着吧,这事我来处理。”贺伦实在是忍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拿不出半点主意的样子,粗略的说了两句话就想起身走。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夫人是顶能干的,将府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孩子也管教的极好,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一切都是在粉饰太平。
贺伦不敢想他那些同僚们会怎么议论自己,只能请了休沐躲在家里不出去,但事情总还是要处理的。首当其冲就是那个茶馆,真当他贺家是个软柿子,谁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他家的闲话岂是那么好传的?
于是一夜之间开在彭城书院不远处的那家茶馆就关了门,路过的学子们纷纷疑惑的紧,这茶馆生意不是向来不错吗?怎得就关门了呢?江晚照和陈思安路过的时候也多侧目了几分,心下也很是疑惑不解。
说来和他们两人也有几分关联,正是当初尹宛云来找他们俩哭诉,将贺溪禹的种种丑事都抖落了出去,才让来上茶的小二把所有的事听了个全乎。本来这店小二心里对贺家也畏惧的厉害,听到些什么也都憋在心里没敢对别人提过。但现在看到大家都在议论贺溪禹,他就再也忍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听到的都绘声绘色的转述给了来喝茶的客人。
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对他露出或赞叹或惊讶的眼神,店小二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读书人吹捧过,飘飘然极了,逢人就要把自己知道的事儿都抖落出去。
那天贺溪禹进了雅间不是他侍候的,他压根不知道故事的主角就在二楼的房里坐着。贺溪禹自然是听到了楼下这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只是他听之任之,懒得去制止他们。
茶馆倒闭了之后店小二的去处也无人所知,只是听说城南的乱葬岗上多了几具新的尸体,半夜时分总有野狗聚集着撕咬吠叫,吓的周围十里外的人家睡不着觉。进城来赶考的书生莫名也失踪了几个,只不过那些个书生大多数都是从乡下来的,也没有人去报官寻他们。
几日之后徐州城里关于贺溪禹是个断袖的传言就没什么人提起了,甚至贺溪禹的名字都成了禁忌,好似提起他会倒了大霉,人们对贺家的事纷纷避而不谈。
在床上昏迷了几日的贺溪禹醒来的正是时候。贺伦将一切都处理好后,正准备挺直了脊梁骨重杀回官场上去。他近日来躲着不去知州府处理政事,已经积压了好多政务等着他决断。他照常来看望了贺溪禹,讶然发现他已经醒了。
“清熙你醒了,来人,快去请大夫来,少爷醒了!”贺伦很是高兴,心里却有点五味杂陈。他起初是非常愤怒的,恨不得将这个儿子打杀了。可看到他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吊着一口气的模样,他的心又不由地吊了起来,生怕这贺家唯一的后撅了过去。
不管如何他贺伦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不行就给他续弦再娶,能怀上一个就能怀上第二个,贺家的后可不能再他这儿绝了,不然他百年之后实在无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当贺溪禹昏迷超过三日的时候他已经急得不择手段了,连街上卖艺的术士都一并请到贺府去,试图将贺溪禹唤醒。
好在请了好些个名医都说贺溪禹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身体亏空的厉害需要卧床休息,给开了一些大补的方子让每日熬了给贺溪禹硬灌了下去。贺伦也无法,只能是大夫们说什么就做什么,整整七日贺溪禹都躺在床上毫无动静,贺伦再大的怒火也在这七日的煎熬中消磨殆尽了,只求这孩子能醒过来。
贺溪禹乍一睁眼还不知今夕何夕,就看到自己父亲一张憔悴的脸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他尚有些不能适应,吓得瞳孔都缩了几分。
“清熙感觉如何,有哪里感觉不舒服的吗?喝点水吧!”贺溪禹长到十八岁,从未感受过父亲这么事无巨细的关怀,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是还没清醒,否则这美梦怎么还没做完?
贺伦看儿子一副混沌状态,生怕是因为自己砸了他的脑袋把他给砸傻了,忙催促着下人让大夫快些来,“怎得如此耽搁?派一顶轿子抬着,快些!”
下人应了“是”,急急忙忙地催促着轿夫抬轿子去。
此时阳光从窗台透进来洒在贺伦的头上,贺溪禹惊奇的发现,一直以来背挺得极直的父亲居然佝偻了几分,两鬓上的斑白在阳光的照射下特别晃眼,在加之憔悴的面容,他突然感受到父亲老了,在他没关注到的时候就倏然老去了。
“父亲,孩儿让你蒙羞了。”贺溪禹开口说道,只是声音微弱的像是蚊呐,沙哑的送不出喉咙,贺伦却理解了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努力扯出一抹笑意来,“无碍,都过去了,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