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疯狂
江晚照最终还是没能送上尹宛云最后一程,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贺府吊唁尹宛云,只能在她下葬之后悄悄去那座堆起的新坟上烧一捧纸钱。看着火苗渐渐漫卷上来将纸钱焚烧成灰烬,江晚照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贺溪禹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之凉在旁边陪着他,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盘腿坐在坟边,眼神里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人的生命脆弱如风中的草芥,风一吹什么都散了。
江晚照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这期间陈思安来看过他几回,但都行迹匆匆的,徐柠近日来已经抱病卧床休养了,他实在是分不开身。江晚照也强打起精神来安抚他,“徐姨人这么好肯定会无碍的,明日我去府上看看她,你且宽心些。”
贺溪禹觉得自己灵魂从未像当下这么自由,多年来隐藏自己的面具被摘下来之后他快乐的能插上羽翼飞起来,尹宛云的死似乎脱去了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他整个人放荡不羁的和这个被礼教束缚的社会格格不入。
他迫切的想做些什么来宣泄自己的情绪,身边的小厮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需求。贺溪禹开始无节制的流连于青楼楚馆,找一些小倌儿寻欢作乐,每日都浸泡在酒池肉林里,连贺伦想见他都找不着人影。他身边的小厮一直觉得贺溪禹对自己有是几分真心的,但现在也不太确定了。他想阻止贺溪禹的疯狂,却被严词勒令不允许再随侍他左右,他好像要把自己在荒唐中燃烧殆尽。
小厮在此之前觉得自己对贺溪禹很是了解,但如今才发现他从未看透过这个人,行事毫无章法可言,看似阴狠却又时时被情绪所困。他陪在贺溪禹身边已快有十年时间,当初的少年还是成长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恍然是一夜之间关于贺溪禹是个断袖的言论已经传遍了徐州城的大街小巷。酒楼茶馆里好多读书人都聚集在一起讨论的津津有味。
在距离彭城书院不远的一座茶馆里,一个店小二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正在滔滔不绝地向众人讲述些什么,围观的众学子时不时地发出惊叹声,“竟还有这样的事!”“这贺溪禹居然是这样的人!”“原来这贺少夫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真是可怜!”“这贺溪禹看着清风朗月的,原来私底下生活这么混乱?”“我就说他和他身边的小厮看起来关系亲密的很,竟然是如此!”
“那贺少夫人的死看起来有很大的阴谋啊!”“对对对,当时贺家说是因为她自己不小心跌了一跤害的怀着的孩子流产,导致她出血过多而殁了的。”“你们说,那贺溪禹他对女人又提不起兴致来,那贺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种啊?”“你们还记得有段时间关于贺少夫人被奸污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现在看来那八成是真的了,那孩子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奸污她的男人的?”
“嚯,这贺家的新鲜事儿可真是一茬接一茬,我看那贺伦快要戴不稳自己的乌纱帽喽!”“慎言慎言,那贺家在徐州城里的权势,可不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嘁,敢做出这种事来还怕别人说吗?”
正在讲话的那个人是对着门口坐的,突然之间他感觉茶馆里的氛围有些奇怪,喧闹的人声都停了下来,连店小二上茶的脚步声都轻了几许,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发生什么事了,刚才不还挺热闹的吗?
一转头豆大的汗珠就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从二楼雅间下来的迎着他走过来的人不是贺溪禹还能是谁?他阴沉着一张脸,带着压迫性极强的气势朝着这人慢慢的踱了过来,一时间这人的腿肚子都有些打颤了。
“贺,贺公子·····”他磕磕巴巴的想扬起笑脸来打招呼,从嗓子口送出来的声音却沙哑的不像样子,贺溪禹朝着他一笑,伸手在这人的脸上拍了拍,“我父亲的乌纱帽戴不稳没关系,你项上的人头能顶的稳就可以了。”
说完他直起腰环顾了一下刚才还讨论的兴高采烈的人群,看着大家都低下头装作忙碌的样子,贺溪禹嘲讽一笑,“在座的各位,希望你们的前途都能无量啊!”
不再管众人诧异又带着惊恐的眼神,贺溪禹一甩袖子离开了茶馆。等他的背影一直转过街角看不到了,众人才又跟水滴入了油锅中一样炸了开来。
贺溪禹昨个夜里宿醉在了常去的青楼里,早晨醒来觉得甚是乏味并且头痛欲裂,裹了衣衫想着去茶馆喝杯清茶解解酒意 ,没成想能让他亲耳听到自己的流言满天飞。
换做是以前的贺溪禹他肯定会对自己的事一再遮掩,寻求一些不择手段的法子来解决了这流言,只为了维护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君子形象。但现在的贺溪禹根本不屑一顾,断袖怎么了?名声算个什么东西?来到这上一遭不就是该逍遥快活的吗,在乎别人的议论做什么?一群庸人罢了。贺溪禹骨子里隐藏的自卑好像再也没了踪影,他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包括他的前途、他的名声以及他贺府的脸面。
他不在乎,不代表贺伦不在乎。自尹宛云的丧事过后,贺伦就再也看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了。在他印象中儿子向来谦逊有礼,虽然行事乖张了些但瑕不掩瑜,是别人纷纷称赞有加的对象。但他现在好像越来越癫狂了,在丧礼上身着红衫已是于礼不符,惹得自己发了好大的一通火才勉强把丧事顺利完成了。现在他居然听到自己的儿子有分桃断袖之癖?
当同僚对他露出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的时候,贺伦的脸面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他这人最是好面子,所有关于贺家负面的言论对他来讲就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他身上,刺痛的难受。
贺溪禹回到家的时候,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氛,厅堂里茶杯碎了一地,他那平日里总是端庄无比的母亲跪坐在地上,下人们也跪了满屋子。他身边的小厮在他父亲脚底下跪着,身上已经有被鞭打过的痕迹,破破烂烂的衣服隐约渗出血色来。
他想起父亲派人找了他几回都被他搪塞了过去,看这样子父亲应该也是听说了什么。看到贺溪禹走了进来,已经发了一通火的贺伦瞬间又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边的摆件朝他扔了过去。
贺溪禹一点儿都没躲闪,那有着尖锐棱角的摆件砸在他的额头上,瞬间有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贺母惊呼一声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想要看儿子有没有事,却因为在地上坐的时间久了腿麻了,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的碎茶杯渣上,一时间鸡飞狗跳下人们慌乱地不知道要先去照顾谁。
贺溪禹身边的小厮焦急地跪行到他跟前想替他擦拭一下伤口,被他躲了过去。贺伦看着这混乱如麻的场面大喝一声,“够了!”
“去请大夫来帮夫人包扎一下!扶夫人回房间去!将厅堂清扫干净!清熙随我去书房!”看了眼贺溪禹还在流血的额头,他顿了一下还是狠下心没说什么,向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贺溪禹慢悠悠地跟在自己父亲身后,一点惧怕之色都没有。他也毫不在意自己还在流血的额头,只是随手抹了一下被血迹模糊了一点视线的眼睛。还没等走到贺伦的书房,他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回过头只见贺清熙倒头栽到了地上不省人事。贺伦吓了一跳,赶紧又唤下人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