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诗会
之凉也没有把尹宛云的惨状描述给江晚照听,他虽然初初化形不到一年,但对于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也算有了些微的了解。很多无聊的时候他都游走于这红尘百丈中,看到了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看到了人性的百般模样。他总觉得,把尹宛云的事情讲给江晚照听,他会伤心会自责会内疚,所以还是瞒着罢。
夏日晚晴天,万里无云的碧空中偶尔有低飞的鸟儿,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荷花香,荷塘里的锦鲤在悠哉悠哉的游,时而也会跃出水面来,使湖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蝉鸣声此起彼伏的交织起来,演奏出一曲独属于夏日的乐章。
面对此情此景,学子们诗兴大发,一首接一首的佳作被吟诵出来,将诗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贺溪禹的诗作被拿出来反复观摩,众学子绞尽脑汁的想出些别致的词汇来夸他的诗作的好。
当诗传到陈思安手里的时候,他早已听得滚瓜烂熟的,什么诗的意境、平仄、韵味都已经被众学子分析的什么都不剩,可是在众学子眼巴巴地盯着等他评论的情况下,他搜肠刮肚都没找出些辞藻来,只能转头问晴空,“晴空你说呢?”
一转头他的下巴就掉了下来,刚刚还在他旁边安静喝茶的晴空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他只能打着哈哈说,“贺公子这首佳作实属出众,当真是别具一格,独树一帜!”众学子这才放过他,转头磋磨下一个人去了。
陈思安不禁有些头大,这晴空也真是的,连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个,人就没影了,这贺府这么多弯弯绕绕,他要去哪寻他去。
江晚照自己的心也挺没底的,他打着如厕的名义在贺府里像个无头苍蝇一下乱转一通,绕过几个回廊后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辨不清了。此时恰好有贺府的丫鬟端着茶水经过,他一转身绕到了柱子后边,突然和一个人鼻尖贴着鼻尖对上了,吓得他三魂一下子失了俩,白毛汗都惊出了一身。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陶之凉故意压着声音问。
“你真的是吓死我了,何时跟着我的?我一点都未发觉。”江晚照拍着胸脯,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会吓死人的。”他嗔怪地看了一眼陶之凉,看他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八成早就跟在他背后看笑话了。
“君子怎能如此行事?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偷偷摸摸像个小毛贼。”之凉笑话他。江晚照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好之凉别说了,你就带我去吧,不然我真的寝食难安。”
“你想干嘛?想把尹宛云带走?想都别想!根本不可能!”陶之凉稍微提高了声音,吓得江晚照赶紧去捂他的嘴,“别喊别喊,我就是想去看看她,没有带她走的意思。你肯定知道她被关在哪里,你就带我去吧!求求你了!”
陶之凉拗不过他,只能带着他躲过人去寻尹宛云,“她被关在西北角一座偏僻的小院里,跟我来。”
“我就知道之凉是最好的。”江晚照紧跟着他,心里庆幸还好有之凉。不然他好不容易进到贺府来,靠他自己连尹宛云的面都见不到。
诗会上交好的学子们三三两两的散做堆,等着晚宴的开席,时不时地有学子凑到贺溪禹的面前去恭维的说些溢美之词,贺溪禹很享受这种被大家追捧的感觉,但面上却是做足了谦恭姿态,更加引得学子们赞颂。
陈思安一面焦急的等着江晚照回来,一面略带鄙夷地看着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贺溪禹,可能有些人的面具戴的久了,自己都忘却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贺溪禹自小内心就非常的敏感尖锐,他对于别人的目光感知的非常迅速,一眼就在人群中搜寻到了盯着他的陈思安,尚未来得及收回目光的陈思安愣了片刻,随即举起手中的茶杯向着贺溪禹的方向举了举,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意。
贺溪禹回敬了他,收回了打量的目光,陈思安心里已经骂开了,伪君子真是吓死他了,那眼睛跟个毒蛇似的看的他心里发毛,还要假装镇定,晴空到底跑哪去了,快回来救救他啊。
贺溪禹认得他,陈思安也是这徐州城里排得上名号的才子,聪慧机敏,家世也不错。他的父亲陈源是位被解了兵权的将军,身上是有功勋的,近些年也是在非战时他被安排了守城门,如若哪天打起仗来,少不得还要被请回朝中主持大局。
和陈思安之间他们也没有什么交恶之处,应当是他多疑了。只是他依稀记得,和陈思安同行的应当还有一人,那人是谁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贺溪禹拍了拍额头,组织一场集会真是费尽心神,他身边的小厮看到了他这举动,立马贴心的拿了冰来,询问他是否中暑了。陈思安没敢再肆无忌惮地看,只是暗暗低了头装死。
而另一边,江晚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开了人来到了关着尹宛云的小院,看着荒凉破败的院子和拴着一把重锁的大门,他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尹宛云的处境比他设想的还要糟糕。
“之凉可有法子开了这锁?”江晚照试探着问,“小瞧小爷我了不是,你且看着。”只见陶之凉手指朝着那锁一点,啪嗒一声锁就开了,坚固的大锁在之凉的手里堪比豆腐渣。
看着江晚照钦佩的眼神,之凉有些飘飘然,走上前去一把推开了院门,他小小的包子脸也皱到了一块儿,心也逐渐沉了下去。
江晚照看到他僵住的身影就已经心知不妙了,越过他踏进了小院,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个人是尹宛云。
盛夏已经快要过去,早晚的天凉也了几分,这会儿已是傍晚时分,尹宛云却只身着衣不蔽体的轻纱,光着脚坐在沿廊下轻轻地晃着腿,脸上带着痴傻的笑,嘴里小声念叨着什么,不往来人处看上一眼。
那薄纱已经脏污的看不出来颜色,尹宛云也毫不在乎,一张脸也脏得看不出原本的容貌,江晚照慢慢靠近她,听到她嘴里在念着“江郎,江郎~~~”他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不该如此狠心置她于不顾,纵使她有千般错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宛云,我来了。”江晚照轻轻握住她的肩膀,施了点力道让她看向自己,尹宛云的眼神却没有焦点,好像透过他看向了虚无。
江晚照蹲在尹宛云面前和她视线持平,“宛云,是我,我来了。”尹宛云终于把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脸上,“又梦到江郎了么?”说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江郎,带我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挂着眼泪又开始笑,“江郎,我心悦于你。你别丢下我好不好?”江晚照的心瞬间揪着疼,哪怕他已经不爱她,可是一个芳华正茂的少女竟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任谁都不忍心。
陶之凉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言语,他是见过当初的尹宛云的,好好的一个娇俏少女遇上了这么一个人渣沦落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尹宛云根本认不出江晚照来了,只是期盼江晚照带她走已经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执念,无论眼前的江晚照如何呼喊她,她也不会给出一丝回应。江晚照尝试无果后,转头看向了陶之凉,眼神里带着请求。
可陶之凉真的是为难极了,因着和江晚照的因果他可以插手江晚照的事情,最终了了这份因果。可是其他的人或事他只要介入就会受到大小程度不等的天罚,轻则气血不顺,重则修为尽失。可面对江晚照的目光,他又无法做到置之不理。看似小小的少年已经不像当初那般不将这人世间万事万物不放在眼里,他只能妥协着说,“我就帮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