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毒计
过午。
天不太亮堂。
北风呼啸，黄沙漫天。
高芳在帐中来回踱步，神色阴晴不定。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军机情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嘴唇一阵嗫嚅，吐出一口气来。
不能再拖了。
他下定决心，提笔就写，半刻不到，百十来个字跃然纸上。
“来人，传侍卫刘三顺。”
“是。”
……
傍晚下值，程二牛脱下盔甲，打来冰凉井水，以大盆盛之，随后高举过头顶，当头浇下。
“爽！”
刚进门，刘三顺被这喊声吓了一跳。
“干啥，干啥，干啥，天天鬼叫个不停！”
程二牛挑了挑眉，正欲说话，却见刘三顺紧了紧衣怀，快步进了帐。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难得没吵起来，程二牛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他踏步跟进帐中，又见刘三顺拾掇自己的被褥。
只是他一没落甲衣，二没解腰刀，单几张破烂棉花毯子，翻过来覆过去叠盖。
程二牛的牛眼微眯，觉察出一丝异常。
他没有多说，按照平常的习惯，拽来块帕子擦拭干净水渍，赶去吃饭。
回来后，刘三顺还坐在原地。
两只靴子扔在外头，盘膝而坐，两眼发空。
程二牛还是没管。
夯的一下躺在褥子上，不忘盖上婆娘新织的小搭被。
不多时，一阵鼾声飘扬响起。
三个时辰过去。
帐外已是繁星点点，明月当空。
刘三顺轻手轻脚爬起，搭了件外衣，回头瞅了眼程二牛的睡姿。
见他睡得安详，方才放心离开。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当他离开后，帐中倏然亮起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
程二牛没有动弹。
侧身睡着可以听清很远地面传来的声音。
忽然，帐帘被一只从外面探入的手拉开。
刘三顺探进头来，屏息来听。
呼噜依旧。
他轻啐一口，嘀咕骂道：“真是一头憨牛，累死得了！”
经这一试探，才放心离去。
待他走后，程二牛一个鲤鱼打挺，趿拉着鞋跟了上去。
一个走，一个追。
两人一路穿过众多营地，躲开各路巡逻卫兵，最终在营门附近停下。
“咕咕咕——”
刘三顺蹲在半截枯死的树桩旁，模仿鸱鸮咕咕作鸣。
远处树林立刻传来呼应，丛叶簌簌，似有怪鸟振翅。
刘三顺得了回应，小跑着离开。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到木桩上。
这赫然是一只通体玄黑的大鸟，蹲姿竟有半人之高。
黑夜中乍现，神俊却也带几分诡谲。
而独特的眼部构造使其即使在深夜，也可无障碍视物，看清楚树桩上的黄竹管。
它低头欲啄。
“滚开！！”
程二牛一脚招呼上去。
“嘎！嘎！！”
大鸟在泥地里翻滚几圈，勉强稳住身形，只是不复一开始时的模样，狼狈落羽。
它愤怒的盯着这个陌生人类。
脖颈前倾，两翼舒展，作示威姿态。
程二牛可不管那个。
先捡起竹管，扒开塞子，倒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看完上面的内容，程二牛憨厚的牛脸上罕见的露出震惊之色。
“狗日的刘三顺，竟然出卖我们！”
他愤怒的攥紧纸条，就想把它撕碎泄愤。
但是，一个全新的想法浮现脑海，令他停止了动作。
“慢着，是不是可以这样。”
“刘三顺不知道我知道了此事，敌人肯定会把情报当真。”
“如果没有防备，我们一定会因此吃大亏。”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程二牛不大的脑容量里掀起一场头脑风暴，逐渐捋清了思路，眼神也越发明亮。
想通一切的程二牛走向大鸟，搓着手，发出嘿嘿怪笑。
“嘿嘿，乖小鸟，快过来！”
大鸟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振翅欲飞，却被一巴掌呼回原地。
程二牛粗暴的将黄竹管插到鸟喙里，看了几眼，又不放心的解下裤绳缠了几圈。
拍了拍鸟头，满意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大鸟幽怨的瞪着程二牛，却见他歪了歪脑袋，捏动拳头咔咔响如爆竹。
鸟眼顿时放大如玻璃球，急急扇动翅膀冲上天宇，两三秒便不见鸟影。
临走前不忘嘎嘎怪叫两声，以示精神胜利。
望着大鸟消失在夜空，程二牛绕路狂奔，终于赶在刘三顺之前返回了营帐。
躺下没多会，刘三顺就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今天的呼噜声更响了几分，然后便重新睡下。
……
赵黎面色严肃，捏着文书的四根手指微微颤抖，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凭刘三顺的级别，应该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对啊……那么谁可以拿到呢？”
赵黎喟然一叹，眼神有些复杂。
军营中掌握兵力部署和近期作战计划的人一个巴掌绝对数得过来，大半属于赵黎的嫡系军官、参谋。
“是不是高…？”沈乾投去询问的眼神。
赵黎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是他。”
“毕竟一个人究竟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解决内部问题。”
赵黎挥了挥手，嘱咐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明天你先将计就计吃掉这一股叛贼，等战事结束我们再抓内鬼。”
过了一会，沈乾面色如常的走出，路上碰见几个参谋还笑着打了招呼。
翌日，辰时。
两个兵丁打着哈欠推开营门，目送一支几十人的哨骑小队跃马而出，奔向既定的方向。
“真辛苦啊。”其中一人感慨道。
“还是咱们舒服。”另一个颇为认同的点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走走，回去睡觉。”
话音刚落，又是一支哨骑小队疾驰而过。
两人只好又等待片刻，见没有人来，准备关闭大门。
“莫关！”
一声大喝惊得两人手从门闩上滑落，回头望去。
马蹄震动，百人队呼啸而过，沙子拍击在脸上，睁不开眼睛。
“嘿，今儿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多人？”
“不会是要正式开打了吧？”
那兵丁忧心忡忡的望着小队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些忐忑。
他们这些人不属于正式军人，平时搬搬东西开开门，干的都是后勤力夫的活儿。
可这是平常，如果正面战场开打，他们少不了也要去战场上走一遭。
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只有天知晓了。
“不能。”一旁的这个显然更有经验，神色轻松。
“这才哪到哪啊，哨骑没把对方的底细摸个底朝天之前，参谋们不会动这个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