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青州
饮马官道,浩渺苍翠掩映之下,羊肠小径人来车往,好不热闹。
路边茶摊挤满客人,大半商人打扮,身后往往跟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打行好手。
几个人头对头猛猛灌下凉好的粗劣茶水,擦一把汗,议论声不绝于耳。
“你是没见,那架势,啧啧。”
“老太监这时候来,怕是带着旨意吧?”
“这我哪知道啊!”
茶博士坐在凉棚外头,嘬一口烟杆,眯眼瞧着徒弟迎来送往,端茶倒水,忙的满头大汗。
“功夫不错,有老头我七分火候了。”茶博士暗暗点头,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膝盖。
过不了几年,这茶摊就该交给徒弟打理。
人得服老,他心里一黯。
转念想起家里刚满五岁的亲亲乖孙,皱巴巴的老脸立马像朵花一样了。
“吁——!”
忽的一阵风,茶棚黑色幔帐吹得裙摆般掀飞,露出外头来客。
茶博士心头一跳,映入眼帘的赫然几匹高头大马。
油光水亮的皮毛,一看便知平日里被照顾的极好。
能骑上这种马的人,不是世家豪族的少爷,就是衙门里人人畏惧的官差。
没有迟疑,老头扔下心爱的烟锅,亲自走出去迎接。
学着曾经见过的几位官差做派,老头抱拳弓腰,呲着八粒老黄板牙,假模假式地笑道。
“几位贵客,快快请进。”
沈乾被老头古怪的表情逗乐,嘴角微微上扬,顺从的跟随老头走了进去。
其余几人自无他见。
老头瞧他们人多,搬来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招手唤来徒弟,当着沈乾等人的脸嘱咐道:“给贵客上最好的茶,最好的茶点,记住了吗?”
徒弟愣了下,头上挨了一记,忙不迭点头:“记得了,记得了。”
随即转头离开了,离开时心里还在嘀咕,小茶摊上哪来什么最好的茶叶,这老头净会糊弄人。
不过看在老头年轻漂亮的闺女的面上,徒弟咬咬牙,忍了。
“翠花啊翠花,你可得等着我呀,攒够钱,我就来娶你。”
他念叨着,走远了。
然而,虽然他已经尽力压低声线,身为普通人的老头听不见。
沈乾等人可都是正儿八经入了阶的武师,听得不说一清二楚,囫囵也能猜出大概。
于是几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一人边笑还指着老头点了点。
这老头,以为收了个好徒弟,实际人家早就偷家了。
当真惨兮兮。
老头被笑的一头雾水,不敢发问,只好赔笑道:“几位贵客心情舒畅啊,看得老头我也高兴了!”
殊不知,这话一出,即将止住的笑声再次变大。
几分钟后,一行人终于止住笑意。
“老汉,最近这饮马官道上可有什么新鲜事,说来给兄弟们听听。”
沈乾从腰间解下一只布袋,放在手上掂了掂,扔在桌上发出叮当脆响。
“说得好,赏钱少不了!”
看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老头眼神都直了,脑子飞速运转,搜刮着最近一切稀奇古怪的乐事。
“飞贼采花、悍匪劫道,这些老汉不说想必几位也见多了,就不说出来坏爷的兴致了。”
老头明显把沈乾等人当成了便衣官差。
原因是几人赶路并未穿着军服,行走间却自有一股行伍之风。
既非军人,那必是官差。
老头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识人功夫又有精进,嘴上也不闲着,继续道:“要说最近最大的新鲜事,当属贵人经过咱这饮马小径。”
“哦?”一个年轻气盛的兵丁不服气道,“多大的贵人?别就是个小官吧!”
“诶,爷这话可不兴乱说!”
老头吓了一跳,忙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听到,才急声道:“那位贵人是位宫里来的公公!”
“宫里的?”年轻兵丁大吃一惊,有些后怕的捂住嘴巴。
沈乾皱了皱眉,得益于前世历史上几次臭名昭著的宦官篡权事件,他心中对这种生物一向没什么好感可言。
“他来做什么?”
“您们不知道?”老头也懵了,“您…您几位不是州衙门里的官差?”
“当然不是。”
沈乾将刀鞘横置于桌上,老头打眼一看便明白过来。
“您们是铁衣郎。”
……
喝过茶水,几人再次上马赶路。
那老汉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这位公公从京城来,疑似带了旨意,有京师兵丁护卫。
大战在即,派个太监过来。
沈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古以来,皇帝老子称孤道寡,怀疑心一个赛一个厉害。
在军队里安插太监监军,实在是在寻常不过的手段。
可历史上,这些太监监军造成的动乱,简直不胜枚举,罄竹难书。
大败亏输尚属小事,一手葬送二十万远征军主力,致使国朝倾颓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很快,一座庞大城池的轮廓隐约可见。
穿过长达十几米的阴森城门洞,一片喧闹人烟铺展开来,一直到视线尽头,好似都是这般热闹之景。
初次来到青州城的沈乾心中颇有些震撼。
在古代,仅凭人力想要建立起如此宏伟壮丽的巨城,不仅仅需要时间孵化,更多也代表着古代劳动人民的聪颖与智慧。
沈乾不禁遐想,巨唐国都,浮华锦簇的不夜长安,是否就如眼前这副模样。
这时前去问路的兵丁回来了,众人在几个守城士兵的带领下拐上一条人流稀少的小道。
不多时,熟悉的军营进入视线。
进了军营,沈乾带着几人径直来到那顶最显眼的大帐…旁边毫不起眼的小帐篷里。
果不其然,赵黎正在其中,端坐桌前埋头审阅着一堆军情。
见到沈乾,赵黎的第一句话便是:“哟,咱们的大功臣回来啦!”
“大…大什么???”
沈乾表情一囧,后头几人索性笑出声来。
赵黎继续打趣了几句,见好就收,清了清嗓子,道:“事情办的如何?”
“回将军,都在这里了。”
沈乾掏出提早准备好的册子,上面记载了贺家的全部罪状,和自己查办的全过程。
看完册子,赵黎罕见的发了大火。
“岂有此理,大敌当前,他们竟敢私通燕逆,倒卖军火!!!”
砰——!
桌子被一巴掌拍烂。
赵黎气得踱来踱去,破口大骂:“这帮虫豸,可耻的叛徒,卖国贼,猪狗不如的混账!”
“他们人呢?”
“正在押送过来的路上,属下和几位同袍这趟只把消息带回来了。”
“等人一送到立刻付送有司审讯,这些狗东西一个都跑不了!”
就在这时,一道阴柔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两个穿着蓝灰色大襟褂子的小个子,当先一步掀开帐帘,恭敬侍立。
一个面白无须的老男人迈着小步,慢吞吞走入帐中。
他身穿圆领大褂,蹬一双长筒青靴,虽说须发灰白,但面容却显得只像个中年。
“什么事儿让赵大人发这么大的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