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将军
琦钰一眼望去,杨士安一袭军服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裁于黑山白水间,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梁总管很快没了怒意,而是含着谄媚的笑意,朝他踢过来的靴子底拍了拍:“杨将军,您仔细着鞋底啊。”
那夜夜深,瞧不清人脸,只是这一眼,琦钰却觉得他生的如此标致。是端庄正气的帅,剑眉斜飞,标志的三庭五眼,肌肤是散着光泽的古铜色,身材高大,凛然如战神。
杨士安轻轻一瞥,目光如霜:“我竟不知公公竟敢和本将抢女人了。”
他宣誓主权一般,将琦钰拦在身后,手却保持着安全距离的位置,望着琦钰的目光是卑微恭敬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连耳廓都染上淡淡粉色。
琦钰红了眼,宛如一只受惊的白兔,她头埋在杨士安身后,莫名暖意朝她慢慢聚拢。那一夜的记忆清晰明朗起来,他站在她身前,拉着她的手说:“公主,臣送您回去。”
梁总管脸色煞白,强扯笑意:“将军误会了,奴才哪敢呢。”
即便他是有品级的内官,可阉人终究是阉人,说难听点他就是一个狗奴才。
杨士安虽家境一般,但武艺高强,深受皇帝喜欢,不过三十出头便被册封为金吾卫的将军,可谓是前途无量。
杨士安却不肯轻易放过,他并非尖酸刻薄之人。可心中的怒火无论如何都不肯轻易平息。
他身后站着的女子,连他都不能染指,一介阉人怎敢?
他固执的将对公主的遗憾与愧疚转移到宫女身上,却不知被他护着的宫女竟真是南朝公主。
琦钰悄悄抬眸,见他板着脸,目光书写着浓烈的残酷与血腥,头一回令琦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压迫。
梁公公咬牙,用力朝着自己脸上狂扇了几掌:“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烈日高照,他额间的汗水渐渐浸湿他的衣领,手中动作却未停过,直到脸肿得通红,杨世安才挥了挥手:“够了。”
得了这话,便是翻篇了。
杨士安双臂抱拳:“那便有劳公公挂心了,若再被本官碰着,这下一回可就不是挨巴掌了。”
梁公公喉头一紧,半张脸都僵了,用一只手掌护着脸:“将军就是借奴才八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呀。”
若他早知道,这宫女是杨士安的人,他连望都不敢望一眼。
京中谁人不知杨士安三十未娶,敢情是瞧不上旁人,竟瞧上宫里的人了。他笑容谄媚,心里却啐了一口,心想着不让他得到,他杨士安也别妄想!
杨士安面色嫌弃,便摆手令他滚了。
……
待梁公公一走,他赶忙向前一步,拉开与琦钰的距离。
方才的威严一瞬消失,手脚反而慌张起来。他固执的拱手行礼,目光虔诚:“娘子。”
他像是最忠诚的信徒,无条件以琦钰为先,亦如那晚,他不顾宫规带着她在这皇宫里游玩了半日。
一切如初,却好似不再如初。
琦钰咯咯一笑,含着一丝热泪,强压着心中奔腾的情愫,将头微微一仰,眼泪收了回去。
原来这宫中除了金娘子,还有杨将军。
原来还有千千万的人记着她,念着她。
她佯装惊讶,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在抬手之间却被杨士安一把扶住。
他的声音沉重带着几分急迫:“娘子,你不要行礼。”
他几欲落泪,却又觉得不合规矩,连将手收了回去,表情别扭看着琦钰行完礼,这才道:“娘子,以后只有我们二人的时候,你不必对我行礼。”
琦钰抬眸,恢复了往常恭敬小心的模样:“奴多谢将军,今日之恩必定报答。”
“不。”杨士安愣了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瞬间结巴了起来:“我,我是说。”
琦钰轻轻一笑,有些疑惑望向他。
二人四目相对,却是杨士安先低下头,温吞了半晌,才小声道:“娘子,宫中人心险恶,你万事皆要小心,像梁公公这等人并不少。日后在外,你只需打着我的名号,一般奴才绝不敢动你。”
怕琦钰怀疑,他又连加了几句:“方才只是权宜之计,下官并非有意欺辱姑娘。”
琦钰一笑:“我知道了。”
杨士安垂首而立,又思忖了半晌,从腰间掏出一包银两来:“娘子在宫中万事都需打点,这是我的心意,便当做对姑娘的赔礼了。”
那是一枚缝了布丁的荷包,从重量上来看不过十两纹银。
琦钰忙推了过去:“将军客气了。”
虽不知他俸禄一月几旦,但从穿着来看必定不是富贵人家,只怕还有一家子妻儿等着他嗷嗷待哺呢。
杨士安态度强硬,强行将荷包推给了琦钰,语气颇为决绝:“杨某孤身一人,几两碎银不算什么,倒是姑娘身处皇宫,步步惊心,未有钱财打点寸步难行。”
琦钰一愣,掂量着他递来的荷包,估摸着眼前之人怕是自己还要穷困,但他着实一片热心,便收下荷包笑道:“奴婢多谢将军。”
杨士安笑了笑,纯黑的眼眸泛着如婴儿般的天真,两排洁白的贝齿衬得他此时此刻有些憨憨的,琦钰也被他逗笑了和他一块笑了笑。
杨士安拱手,身姿如挺拔的松柏,他笑着大步离去
琦钰微愣,将他递来的荷包打开。
倒在手掌上,正好是十两纹银,她呢喃着:“真傻,白长那么大个了…”
远去的杨士安步伐越行越大,待出了宫,他翻身策马而立,笔直望向皇宫。
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着马的鬃毛,剑眉斜飞,目如朗星,纵马离去。
行至城东,拉满下马,将集市前的一袋小麦扛在肩上:“大娘,说好的啊,十文钱一趟。”
那集市前叫卖的大娘把眼一横:“好了,再管你一顿饭成么?”
杨士安一笑,十分卖力的应了一句:“好勒。”
“还真是,这么穷了还养一匹马。”
杨士安眯了眯眼,两排洁白贝齿笑的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