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故人重逢
这黑灯瞎火，连一盏明灯都未曾有，琦钰只能见着一个黑影从梨花树的另一端朝自己越走越近。
她猫下腰，小心翼翼后退至灌木林间，企图用树丛遮挡住。
那团黑影却猛然发起进攻，几乎是一瞬移到了琦钰跟前。
鼻腔间喷涌的热浪使得琦钰下意识后退，轻轻一跃纵身翻墙入了棠梨苑。
那人冷哼一声：“竟是个练家子。”速度更快，一把抓住琦钰的脚脖。
琦钰一个转身，灵敏的用脚背轻轻一抬，将重心踩在他的手背。
这一招又快又狠，那人似乎没想到琦钰会将计就计，纵使力气再大，可一手掌如何撑得起琦钰全身之重？当即吃痛一声，手掌滑落，扯下一截布料。
他迅速将布料收好，奋力追去。
琦钰早已不知踪迹，凭着记忆优势，她快速蜷缩在后厢房内的一个小阁楼间。
这里极为隐秘，唯有一米之宽，只能容纳一人。
满地落叶，满屋尘埃。可唯有此处却是一尘不染。
琦钰眉头一皱，立马转了身，欲要从此处离去。
不对，一直有一个人比她更熟悉此处，甚至连她幼时常藏的阁楼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快速的推开门，却见得那门口一团黑影堵住了她的去路。
琦钰知道，已是无处可藏了。
“还挺会藏的，宵禁期间擅自乱闯者杖五十，遇金吾卫反抗者杖一百。小娘子，走吧？”
那人站在琦钰跟前，声音带着一股被砂砾蹭过的低哑，却不坚硬，又带着一点温柔的音调。
有些耳熟。
琦钰一怔，不肯吭声。抬眼看了一眼漆黑的室内，心中盘算着可行性。
对方是一位成年男性，听声音看气场应是宫中的金吾卫。
金吾卫又分等级，能在皇宫中巡逻的金吾卫身份与地位自是不同，不是武艺高强者便是子承父业。这人应当是前者。
琦钰摸了摸发髻，确保绣花针在的她松了口气。眼下硬拼不是最好的法子，唯有以智取胜。
她忽然向前，小声对着那人道：“这位官爷，奴是无心的，还劳您通融通融。”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甸银两递在那人跟：“容奴婢手头宽裕了，再来孝敬哥哥您。”
那人捡起琦钰手中的一甸银两，掂量了半晌，才淡淡地吐出俩个字：“不够。”
琦钰见事有转机，忙回道：“自是不够的，奴婢记下官爷的名号，改日后得了赏赐定会孝敬官爷您。如今这遭，便先借个道，饶了小女子一命吧。”
琦钰俯身叩谢，便要磕头。
那人却扶起她下摆的双臂，发出一声戏弄：“娘子可知贿赂朝中官员杖一百，连同你的家人也是要问罪的。”
琦钰一怔，这才知道这人是在戏耍她。
当即哭的梨花带雨，抱着那人的大腿哀求道：“官爷，奴是初入宫闱，实在是不懂规矩，您是好心的佛爷，求您放了奴婢贱命一条吧。”
那人力气极大，一把将琦钰拉扯至胸前。
不知从哪掏出一枚火折子，点燃便往琦钰面前一探。
琦钰眉头一扬，浅色的眸子在暖黄的烛火下莹莹一动，眼神倔强而又羸弱。
那人约莫三十出头，烛火下更衬得脸如冠玉，唇若涂丹，下颚是一圈稀疏的胡渣，眼神带了几分潦草的阴郁。
他手中火折子一抖，瞬间熄灭了。
再一点燃，几乎将火光映在了琦钰的眼前，那人双目愕然，声音沙哑而近疯癫：“你……”
琦钰心中一动，这人她是见过的，正是小时候带着她玩乐的金吾卫。
她仍旧流着泪，佯装委屈：“官爷。”
那人听得琦钰此声，顿时失了分寸，手忙脚乱的将琦钰放下，又熄灭了火折子，又是点燃，在她的四周看了半晌。
“你……”他的声音微微发颤，连他自己也未发觉，他的目光一瞬变得无比柔和，像春天的水那般温和，他小心翼翼抬起头，如同对着尊敬的神明一般：“公主。”
久违的一句公主，承载着他九年的愧疚与牵挂。
连他自己都觉得，莫不是疯了。当年南朝的小公主早就随着南朝皇后跳井而亡，连尸首都是由他来收的。
那个受万千宠爱的公主，在那一夜与他游遍了皇宫。那一夜后，他便被调至了棠梨苑，专门负责公主的安危。
可在那个夜晚，他却因病待在府中静养，得知皇宫被攻破后，他披上盔甲一路砍杀，再到宫门外，却听得一声：“皇后跳井了！公主与太子跳井了！”
满城哀鸣。
暴雨骤下，他跪倒在地，分不清是血亦是泪。这九年里的日夜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藏于此阁，他要以极端的代价铭记一生直到长眠。
见琦钰迷茫，他忽然一笑，语气多了几分恭敬：“把娘子吓坏了，这深更半夜的想来娘子也是迷路了，看你面生可是新入宫的宫女？”
“是，我初来乍到，的确是迷路了，还望官爷行个方便，饶了奴这一遭。”
“好说，自然好说。”那人将琦钰带了出殿：“敢问娘子是哪家的宫女？”
“奴是寿康宫的。”
“娘子朝这条道走半刻，再朝右走便是寿康宫了。这一路上金吾卫不多，你小心些。”他顿了顿：“罢了，我无事便带娘子走这一趟，你跟着我，就算是被金吾卫发现了，我替你打个圆场，也并非大事。”
琦钰心中一喜，听他此番言语知他是升了官，颔首微笑示意：“麻烦了。”
那人面色微红，眼神中的阴郁破碎成细细碎碎的微光，凝聚成一道说不清看不明的眼神。
俩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宫道上，约莫过了半刻才行至寿康宫前。
琦钰道了一声谢，欲往回走。
那人忽然开口，表情认真，语气诚恳。
他一字一句道：“我叫杨士安，是皇城中的金吾卫，姑娘日后若是有事，可随时来找我。”
琦钰一笑：“杨将军，怜儿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