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收割
琦钰回了屋内，将掌中的一滩绿汁给洗净。
这是野漆树的枝叶，琦钰取了几片捣成汁，提前涂抹于脸上，不过片刻皮肤便会变得红肿脆弱。
她用指腹轻轻揉搓着泛红的肌肤，感受着针刺般的疼痛，琦钰却是一笑：“痛，痛点好。”
再一阖眼，那镜中风情万种的蛇蝎美人又摇身一变成了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她起了身，推开门，却是芳若姑姑：“姑娘，太医来了。”
燕人民风彪悍，因此宫妇与太医未设大妨。
琦钰颔首一笑，见芳若身后跟着一位年轻男子，眉清目秀，甚是俊美。穿着圆领蓝衫，长身玉立，极尽优雅。
“这是裴太医。”芳若笑道，一边领着裴玄道入了屋：“裴太医，还劳您给怜儿瞧瞧。”
裴玄道入了屋，放下手中药箱，笑容如三月春风：“是。”
芳若退了下。
裴玄道手缠着丝帕，轻轻摩挲着琦钰的脸颊：“疼么？”转头看去，却见琦钰清雅的脸容上颊生双晕，宛如白玉珊瑚，美不胜收。裴玄道手指颤了颤，心中一悸，手中动作轻了几分：“姑娘这是过敏了。”
琦钰面容平静，只是自顾自垂下眸，语气有些可怜：“是过敏么？”
裴玄道看着她掌心中淡淡的绿印，心中一叹。
刚刚升起的同情与怜悯一瞬化为烟雾。
他年二十，自小跟随父亲行医，不过十五便考入了太医院，更是凭着精湛的医术一跃成了朝中最年轻的医令。
后宫争宠，其手段阴险狡诈，他都见识了不少。
裴玄道语气冷了几分，从药箱拿出一盒膏药来：“是不是过敏，相信姑娘会比我更清楚。”
琦钰却不理睬，收下他递来的药膏涂抹在右边脸颊上：“多谢裴太医。”
她浅色的眸子宛如琉璃一般，眼眸的边缘好似泛着一圈淡淡的微光，笑容纯真而又明媚。
裴玄道欲言又止，心中竟也随着琦钰的笑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晃晃垂下眸，意识到有些失礼，竟不敢再望向琦钰。
耳根红晕渐染，他却浑然不知。
裴玄道迅速收拾好药箱，惶惶然背上，目光闪烁。
琦钰笑意盈盈，似要相送，裴玄道急忙道了一声：“娘子不必送了。”
便匆匆离去，直至踏出寿康宫，他才停下脚步。
“我这是怎么了……”他轻声呢喃，却不知自己已成为琦钰的掌中玩物。
琦钰凝视着那罐翠绿的药膏，忽地嫣然一笑。
真有趣，实在有趣。天真而又气盛的太医，往往是最容易掌控的，她轻捻着指尖，缓缓将药罐放下，眼中流露出无尽的魅惑与残忍。
琦钰深知，在这幽深的皇宫中，她需要援手。
无论是太监还是太医，都将成为她复仇之路上的踏脚石。
情之一字，最为难解。
生者可以为其死，死者亦可以因其生。
……
临近傍晚，东香却还未归。
原是她求了芳若，这才允她搬出了西厢房。
琦钰倒不在乎，独自一人躺在寝间，反落得自在。
闲来无事，琦钰却睡不着，听着蝉鸣声脑中越发清醒。
她索性起了身，盘腿而卧于席间。
自从入宫后，琦钰便极少修炼武艺。
她师从陆离，练的是曾经令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重阳剑法，能一剑封喉，取人首级于万人之中。
这些琦钰却并不知晓，她只当这是防身之术，凭着复仇的决心，这么些年竟硬生生扛下来了。
连陆离都不得不暗暗感叹，琦钰是难得的练武奇才。
如今她却只能收起天赋，凭着最原始的美貌去争取一线生机。
她很想问一句：“女子便只能如此么？”
越国勾践成功伐吴之时，可有人问一句西施何在？可有人将她奉为英雄豪杰？
可师傅却只是摇摇头，无言苦笑。
琦钰默然起身，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在月光下翩翩起舞，双臂灵动地挥舞着，仿佛手中紧握着长枪，正于铁马金戈之中斩下燕人首级。
她的笑容肆意绽放，绝美脸庞更显明艳动人。
只见她左手呼一掌拍出，面前茶盅微微颤动，仿佛在响应她的掌力。
右脚脚背轻轻一挑，那长桌上的茶盅便如飞羽般高高飞起。她纵身一跃，如飞燕般轻盈，茶水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竟无一滴洒落。
琦钰仰头，巧妙地接住了空中落下的茶水，滴水不漏。
她这才稍感满意，轻啧一声。
门外，蝉鸣声如潮，愈发汹涌。
琦钰推开房门，一股穿堂风如疾驰的骏马，呼啸而过，吹拂着她的耳畔，宛如母亲温柔的手，抚平了她燥热的心。
往昔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变得清晰而明朗。她独自走出厢房，循着记忆的足迹，一步一步踏出寿康宫。
夜晚的皇宫戒备森严，有着宵禁的规定，除了巡逻的侍卫，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违者轻则罚俸，重则受杖刑。
琦钰自然清楚，幼时的她好奇心作祟，曾特意在宵禁后出宫探险。
不料，却被巡逻的金吾卫逮个正着。那是个年轻的男子，不过二十岁光景，见琦钰是个孩童，又知晓她深居后宫，当即猜出了她的身份。
琦钰央求了半晌，那人才点头答应，带着琦钰玩了一个钟头，这才将她送回棠梨殿。
一晃九年，也不知那人还在不在金吾卫当差。
琦钰贴着墙跟，小心翼翼踱步在深宫中。
也许是记忆作祟，琦钰竟慢慢走到曾经居住过的棠梨苑前。
这里已经上了锁，厚重的铁门前染了一层灰烬。
几棵梨花树长的极为茂密，树枝上还剩了几颗旁人不要的梨果。
琦钰有些怀念，她本想翻身而越过墙门，但思索后方觉不妥。
这里原是她的家，可如今回家却成了奢望。
她抬眼，仰望着漆黑的深空唯有一轮月亮折射出淡淡的月光。
散下来，满院凋谢的梨花，被人扫了堆积在一旁。
这里竟有人打点过。
琦钰心中一动，脚步重了几步。
好巧不巧，那梨花树后突然传来一声：“谁？！”
琦钰脚一歪，勾下腰，喵了一声。
那人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声音近在咫尺：“猫咪？学的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