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银州4
魏靖川年轻时大抵比现在还要动人,赵如意曾在他母妃留下的笔记里找到一行极小的字夸他“濯濯松下风,轩轩朝霞举”。他的父皇在旁边朱笔御批留下一字:阅。
屋内茶已凉了许久,赵如意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忍耐许久,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把衣服穿穿好。”
魏靖川疑惑道:“属下穿着啊。”
谢平安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实穿着,穿得很严实。但衣服过于修身了些,愈加显得肌肉流畅,四肢修长,尤其是那胸膛饱满圆厚,配上一张岁月也不忍苛责的俊脸,就十分地—
“算了!也不是你的错!”赵如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红妆缦那边递消息了?”
“按少主要求,红妆缦那边清点了那晚参与暗阁机关操纵的龟公。除了死掉的柳十八,其余人,一个都不少。这几人都按少主要求被带去暗阁那里走了一遍,楼上那位大人听了他们的脚步声之后却说,那晚在柳十八之后进来的,不在他们之中。”
“也就是说剩余五人之中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是。但后面的龟公坚称他们都是按照要求的时间上去的,一刻也没怠慢。”
“楼里其他人可都查了?”
“查了,也不在他们之中。”魏靖川道,“楼里的人说,像闹鬼了一样。”
赵如意冷笑道,“是鬼可比人简单,直接找道士驱邪就行。继续监视着吧。除此之外,楼里近期可有其他变动?”
“旁的倒没什么,只是一位大人近期闹腾得厉害,说是要让官府查封了红妆缦以正视听。”魏靖川眉宇间颇有无奈,“那位大人,元老元仲晦。”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号,赵如意嘴角一阵抽搐。此人乃崇安人士,早年入铨试中等,授泉州同安县主簿,以“敦礼义、厚风俗、劾吏奸、恤民隐”见长,承洛学正统,颇具名望。先帝闻其事,召其入大梁任国子监博士。元仲晦为人处世刚正不阿,著书无数,虽因上了年岁辞官致仕,朝中仍有大量文官追捧其风骨。
但这人就是太刚正了,正在了壮志雄心,意图大有作为的先帝心坎上。故而赵氏子弟从启蒙时便要诵读其著作,尤其是储君之选。偏生他脾气比处事更加勇烈,为官四十余载,被他以逾矩不合规为由弹劾的皇室子弟多如过江之鲫。
想到此处赵如意不由得一哆嗦。他听宫人说过,先帝在位时两召元卿入宫与皇子讲学。第一次入宫时恰逢昭仁太子在把玩新贡来的雀鸟,见其一脸肃穆之色而入,慌忙藏鸟于袖中。孰料元仲晦竟是不紧不慢地与昭仁太子聊了一个时辰的“君子勤政,业精于勤”。待到他终于舍得走了,袖中雀鸟早已没了生机。
第二次的幸运儿有两位,分别是赵如意的大哥和三哥,即太子与仪王殿下。有了前车之鉴,他二人倒是没把玩活物,只因偶见宫人丢掷铜钱为乐,故仿之解闷。元卿一没开骂,二没谴责,只缓步而至,一把将抛入半空的铜钱抓于掌心,笑问道:“二位殿下也如民间小儿,喜好掷铜钱么?”
听亲眼目睹现场的宫人说,元卿从始至终都是笑着的,只是那笑似乎极具威力,便是素日不拘小节的仪王殿下也臊红了脸,主动提出抄君子文百遍以静心。
想到这儿,赵如意抚着胸口,连连后怕道:“好在我那个时候还没出生,躲过一劫。”
元仲晦致仕之后授华文阁待制,膝下一儿,因病早逝,现与家人客居于此地,住在文华巷。
魏靖川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赵如意:“前些日子州官集会,元大人居首座,当庭怒斥少主公然狎妓好男风,私德不修。约莫再过几日,大梁那边便会收到他的折子了。”
赵如意登时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道:“未知全貌,他怎可如此瞎评!完了完了完了,要是大梁那边真信了,我——”
“殿下不会有事,至多婚事波折一番。”谢平安好心安慰道,“左右殿下现在无心赏花,不打紧。”
魏靖川应当是十分想安慰人的,他一副思索了良久的模样,定定开口道:“若殿下当真因这事牵连,我处必有殿下一席之地。”
“你处南风馆必有殿下一席之地?”谢平安反问道。
“不行!士可—不能乱杀!更不能受辱!”赵如意抬高了嗓门。
魏靖川一脸诚恳:“南风馆不过是个幌子,实际是敏惠贵妃为了监视银州各处动向设置的情报点。”
“南风馆?情报点?你们怎么打探情报?通过,女人,咳客?”
魏靖川一脸正色:“男客亦有。”
“但男人更多还是乐意去红妆缦吧?也难怪,本就是取悦男人的地方,生意上压你们一头不奇怪。”
魏靖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道:“毕竟红妆缦做的是正经姑娘生意,豁得出去。”
“怎么?咱这儿的男人就不正经了?自古获利者,唯资本手段时机尔。以人为本钱,付出一切为手段,便是没有时机也可占三分利。做姑娘的生意也好,做郎君的生意也罢,红妆缦自始至终不过图利而已。人家想得明白,舍得投本,盖过你一头无可厚非。”
“再者你也说了,我母妃创立南风馆初衷本不与他们相同。既如此,何故作比较,徒增烦恼。”
谢平安一本正经道:“好像是你先说南风馆生意没人家好的。”
赵如意熟练地将手中折扇摇转至面部挡住半张脸,轻轻咳了咳:“生意好不好的不重要,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礼貌。备几份薄礼,我去拜访一下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