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银州3
红妆缦引活水入楼，以水利驱动楼内机关控制正堂之中的舞台，并于三楼设暗阁。龟公轮流进入操纵复杂的装置，以确保舞台效果艳惊四座。
“暗阁里操纵机关的一共几位龟公？”赵如意问道。
小厮恭敬作答：“掌柜每隔一定年数便挑选六名龟公，每人只掌握一部分操控之法，根据演出进程决定进入顺序。过些年数，再换一批。”
暗阁内亦有巧思，一次只能进一人。花苞宴开始前，范不着亲自拿着钥匙开门，第一位龟公进入后门即刻关闭。房内墙上皆是各式转轮与手柄，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一起，若非行家绝不可能参透规律。除此之外便是正当中一汪水池，池中一朵铜莲花。
而龟公们真正操作地位置是临窗处的一方半人高的石台，上面各式控制装置的复杂程度比墙上的还要复杂。石台边还有个茶几，上面放着个空托盘，上面有些白白的粉末，隐隐透着一丝薄荷香。
见赵如意一脸疑惑，小厮笑着说道：“这是楼里田娘子的意思。龟公们耗费精神，时间久了容易疲乏，故而每次演出前都有人在这儿放薄荷糖。他们随取随用，以便提神。楼里各处都有这样式的糖果，大家都习惯了，也就是偶尔尝个一两块。只有死的那个跟猪一样，不管遇到什么都吃个没完。”
赵如意点头，在石台附近溜达了一圈道：“只要看着这儿操控就行了？”
小厮介绍道：“每次操控的人需眼观三处，一是这方石砚，二是墙上与之对应的机关，三便是石砚后的窗户。”
他说的窗户便是尸体掉下去的地方，受到冲击，已然破碎不堪，窗户纸上尽是干涸的血迹。小厮面有羞赧之色：“整个房间铜墙铁壁，唯余这一处，因要方便屋内人洞察四方，不便做太多遮挡。外面看是看不见这扇窗的。”
赵如意靠近窗边往下看了一圈，果然舞台场景尽收眼底。他又定定地看了几处，方才回头问道：“从这儿看下去，总归有几处死角望不到。”
“郎君英明。那几处死角皆设有铜镜。龟公们都是目力惊人，只需一面铜镜，便可准确判断方位，故而从未出错。”
“在理。按你所说，范老板也不大可能抱着钥匙一直守在这儿。那么后续谁来开门？”
“第一位进来的在结束之后，转动那池子里的铜莲花便可。后面亦如是。”
赵如意点点头：“还有一事我觉得奇怪。这处暗阁既如此重要，为何不加派人手看管？从案发及至我们到此处，连个人影也没有。”
小厮瑟缩了一下，眼里露出一丝惧意：“这暗阁再往上，便是楼里那位大人的住处。大人喜静，周遭不喜人多。之前，也不是没有不知死活的，最后——”
听他逐渐低至消失的声音，赵如意心下了然。楼上住着的，应当便是那会隐藏气息的逍遥境高手。有这般以一挡百的人物在，确实很稳妥。
想至此，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先前，可有什么比较有名的人来这儿寻过麻烦？”
小厮认真想了想：“除了一个青城山的关山远，旁的倒也没什么。”
赵如意和谢平安脸颊上的肌肉几乎是同时抽搐了一下。青城山关山远，江湖百晓堂武学榜榜七，半步入自在境的修行大能，七岁战天山七剑，一战成名。武学榜前二十因他陨落达七位之多。
此人平素无大志，喜研机关术，毕生心愿遍访海内外机关术大成之地。听闻红妆缦水力驱动之术颇为有名，一时好奇，前来讨教。
“关道长没上楼，只在楼下站了一会，说了句算了便走了。其余的，还没进门便死了。”小厮想了想，愈发恭敬地补充道，“不过大人极和善，素日也并不出房门。每逢花苞晏开席，贵客们的打赏之物也多存放于附近，安全得很。”
听听这狂放之词。和善？安全？哼！若是安全和善，怎的别人打赏的东西都没被拿来当凶器，偏自己倒霉？赵如意欲哭无泪。
谢平安看穿了他的心思，略带憾意的小声说道：“我方才去看了一下。旁人打赏的多是些金银玉雕配饰之物，贵是贵，但捅进身体里比较费事，不合适。”
敢情就他倒霉得合适呗。赵如意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面上却仍带笑意：“那么你们楼里的那位大人，花苞宴那晚何曾听到些什么动静？”
“早已遣人问了。大人说并无异常。”小厮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大人说要我们下次挑人挑机灵点的，毛手毛脚的，做事不麻利。这也难免，这一批很多都是才学成了本事，初次入暗阁，难免紧张。”
“哦？那便奇了。这楼里除了这位高人之外，还能有谁有本事骗过他的耳朵呢？”
小厮扑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殿下明察！无论行凶者是何人，断不可能是这位大人。”
赵如意笑嘻嘻地示意他起来：“你这么紧张作甚。你家大人若真想下手，这楼里的一个都逃不掉，何苦如此费事。”
谢平安见他不着调的样子，扬眉提醒道：“魏老板作保，你可是下了海口三日之内必给红妆缦一个交代的。”
“急什么。”赵如意不甚在意道。在屋内漫无目的地绕了一圈，这儿瞧瞧那瞅瞅，摸了摸石砚上的机关，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材质，又晃到水池旁转起了铜莲花。莲花转入水中，房间门应声而关，他忙又转回去，房间门应声而开。
“这房里所有机关，皆靠水流控制是吧。哪儿取的水？”
“离这儿不远有一处寒渊，乃高山上积雪所化，用之不竭。”
“夏季用倒是凉爽，如今春寒料峭，贵客们可受不得一丝。”
“郎君说的是。故而开宴之前，水便已加热过。郎君那日于席上所见烟雾缭绕，便于此。”
“哦。那你们这烧锅炉的是个好手，那水烧得既有气，又暖人。甚佳。”
小厮见他愈说愈不着调了，一时急火上涌，口气不由得快了几分：“郎君说笑归说笑，还是早日查明真相得好。店里毕竟是做姑娘生意的，不能长久耽搁。”
赵如意冷笑一声：“好一个做姑娘生意的地方，没说给月老的营生添砖加瓦，倒是给本王的姻缘添了堵。闭着眼都能想到这两日御史台的那些笔墨枪杆有多快乐。”
小厮尴尬道：“郎君，各行有各行的活法。拖得久了，楼里没了营生，那些姑娘们才是真被耽误了。”
赵如意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认真的意味，他的手依旧抚着池中央的铜莲花，沉吟片刻，陡然出声道：“惜花还记赏花时。本王必不会让如花美眷自此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