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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流觞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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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厢的槐荫静舍历来选作知州办公读书之处。书房空间不大,踏过门槛便可见一条长长的紫檀案几,虽一直有人打扫,却已见历经岁月之痕。茶几上仍旧摊着几卷书,赵如意的视线划过镇纸下尚未干透的墨痕,朝里屋看去。正当中一张灵芝纹方桌并两个如意纹方凳,最深处一张卧榻,如此而已。

    任常远听见动静,将手中的案宗放回到书架上,理了理衣摆,镇定自若地转身而来,行礼下跪。

    “任大人好风骨。”赵如意眼带笑意,语带寒意。

    “下官渎职,悉听君便。”任常远泰然自若。

    赵如意的瞳孔缩了缩,语意森然:“罔顾法纪,草菅人命之罪,在任大人眼中,不过一句渎职。”

    “天灾岂非人力可为。若下官以死谢罪可熄上怒,在所不辞。只求今上垂怜,切勿牵连其他。”

    “任大人与你那些手下幕僚倒当真是双向奔赴,默契无比。”赵如意不怒反笑道,“他们也是迫不及待地指认皆是你一人所为呢。”

    “月余前,有一伙西域行商往南华鱼肆送了一批走兽。那行商的入关文书不全,且鱼肆与之并无交易,意欲遣之。任大人却派人拦了下来,甚至自掏腰包买下了那批货。”

    任常远神色依旧平静:“我朝自建国之初便以仁厚治天下,当今官家尤为最。有客自远道而来,初入中原不通规矩,只听人说这里遍地黄金,故而到访赚几个铜板补贴家中,着实可怜。下官不忍,自掏腰包让其回家过个好年似乎也不为罪。”

    赵如意拊掌大笑:“精彩精彩!任大人若是去大梁南曲的戏班子,必是头牌!”

    西域行商送来的那批走兽并不稀奇,但全是病怏怏的。任常远买下之后却并未吩咐人取走,只说先养在店里,节后再取。

    这样的单子不算常见,城中好些大户人家为了口腹之欲,时常铤而走险运些违例的野味。店中管事自是不敢敷衍,忙吩咐了最得力的伙计去照顾。那伙计正是张小五。

    舟车劳顿,飞禽走兽生病十分寻常,无人生疑,张小五更是悉心照料。然而笼子里的珍兽不见好转,他自己也开始生病。

    “任大人当真是好算计。借由一伙查不到行踪的西域客商送上染了疫症的走兽至人多口杂的鱼肆,流觞城历来年节最爱勇鱼,不费吹灰之力,这疫症便可蔓延出去。便是秋后算账,也查不到任大人头上。”

    “只是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王小五会去找李慈看诊。更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药农,竟瞧出了端倪。”赵如意的笑容愈发明艳,眼底霜寒之色却渐浓,“李慈被判妖言惑众的那几十板子,是行家打的。初时不见端倪,但伤入筋骨,若诊治不及时则危矣。打从一开始,你便没想让他活。”

    “你更没想到,之后会遇到我这么个变数。所以你明面上附和我,背地里却走漏封城消息,煽动百姓,妄图坏我救援之计。驿丞皆在你控制之下,区区孟家薛家,你根本不放在眼里。”

    任常远静静地听他说完,眯着眼沉默许久,唇角一扬,竟是笑道:“是啊。我更没想到,一介女流,竟甘以命坏我大事。”

    “她叫什么来着?我记得是流觞城里一介农户的女儿对吧,若非遇到贵人,原本是要卖入勾栏之地,做个赏心悦目的玩意儿。”

    “劫持官驿,绞杀辅兵驿丞。我做的是掉脑袋的事,她这便是要诛九族了吧。她还有九族可诛吗?还是鄂渚堂预备补足这个数陪我一道上路呢?”

    赵如意竟也一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而伸手掐住任常远的脖颈,冷眼瞧着他本能用力挣扎,面色由红转紫,直至谢平安轻咳一声,方才松手,一脚踹至对方胸口,力道之重,踢得人面色一白。

    任常远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赵如意却是理了理衣襟,接过谢平安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指尖。

    “倒是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我鄂渚堂大当家江氏,虽出身微末,但兰心蕙质,坚劲似竹。此番城内大疫,江氏身先士卒,香消玉殒。官家感其志,特诏封为恭人,赐冠帔。至于劫持官驿的,不过一介乡野反贼罢了。任大人莫要胡乱攀咬。”

    任常远大笑道:“六皇子殿下好计策。只可惜那反贼已身首异处,据说连面上都被划得一片模糊。不知她到了地下,轮回台上看见自己生前惨状,可会动容。”

    赵如意没说话,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谢平安却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

    任常远却还在聒噪:“官家恩赐的是早已入土为安的江氏,如今这堂后,殿下自以为无人知晓偷敛回来的尸骨,可要怎么办呢?”

    赵如意终于笑出声,连眼角也被震出一滴泪:“谁说无人知晓了。后日便出殡了,全城皆知。”

    他满意地看着任常远的笑容一点点褪去:“葬的是鄂渚堂二管事,算盘青衣何若瑜。此番他助力朝廷赈灾有功,赐金万辆,特准与江恭人一道入福泽,受官中香火供奉。”

    “日后黄泉路,任大人还是一人独行吧。”

    任常远虽面无血色,却依旧波澜不惊。赵如意的声音却放低了些。

    “任大人这般看破红尘的模样,倒叫我想起来一桩趣事。听府里下人说,任大人不信佛,却时常会去城郊的一座寺庙。那寺庙的师太也着实不懂事,任大人供了这么多年的香火,她却在坐化前供奉了江娘子和何先生的长生牌。”

    任常远霎时目眦欲裂,陡然暴起,谢平安眼疾手快,反手格挡,长腿一扫,瞬间将其重新反制于地。

    赵如意愈发满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你这墙上长满了墙头草。前朝罪臣之后,寺庙青灯卧佛,任大人玩儿挺花。”

    “她只是一介弱女子,何至赶尽杀绝!”

    “你任常远,寒窗苦读筛出来的翰林之选,为人节操却还不如一个弱女子。”赵如意怒喝道,“对她赶尽杀绝的,分明是你自己!”

    “她走前亲口所说,昔年族中获罪,确实罪有应得。而今她别无他求,只盼我佛慈悲,为泉下家人积累功德以求度化。你口口声声句句为她,可曾俯下身段去听听她内心真正所需。自以为是地为人刀俎,筹谋一切,险些赔上一城人的性命,无非是有人以利诱之,愿助其翻这快发霉的案子,圆你少年夙愿。”

    任常远神智几欲溃散,喃喃自语道:“你懂什么!明明是我先遇见的她!当年若非她的出身—”

    “出身是个屁!昔年王皇后二嫁之身,卫皇后歌女出身,更不用武后一女二夫。你若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大不了不要这官身一走了之。分明是你自己抹不开面子,舍不得富贵,入了心魔,白白坑害了这一城百姓。”

    说话太多,有些口渴。赵如意一口饮尽了谢平安适时递来得茶,方才轻喘着继续道:“念你昔日兢兢业业,且自愿捐出全部家产,官家仁悯,只赐你一人流放漠北,终身不得赎,即刻启程。”

    说罢他缓缓垂下眼俯视着地上的人:“任大人务必要好好活着,若是畏罪自戕,流觞城的庙里不介意少一块牌位。”

    说罢他转身而去,将任常远的哭嚎牢牢锁在了门内。

    谢平安跟在他身后开口道:“漠北是三殿下的地盘,他素来嫉恶如仇。任常远到了那里,日子好过不了。你方才何苦激他。”

    赵如意一笑:“成魔成佛,只在一念。但用女人作那一念来掩盖自己的懦弱无能,最该诛心。我母妃说的。”

    谢平安叹息道:“他虽为知州,却是布衣出身。洛城的豆蔻汤,到这里的疫病,竟不知背后究竟是何人在递子,下这么大一盘棋。”

    赵如意伸伸懒腰,扬起脸感受温柔倾泻而下的阳光。面上已有暖意拂过,许是春天要来了吧。

    “父皇只给钱让我来查查账。若要下棋,那是另外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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