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讨债鬼
姜绥一身淡紫色长裙站到镜头前，刚摆出拔剑的姿势。镜头外传来导演的声音：“不对，素手与剑柄同色……瓷白和玉白还是有点不同的。你揉一揉手，让肤色带些莹润感。”
盛泽预做好造型进棚正好听到这一句，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就现在那鬼斧神工的修图技术、那五颜六色的滤镜，您真是想多了。”
目光却不由得看向姜绥，或者说青鸢——十七岁的青鸢清丽灵秀，身姿妙曼，步履轻盈走来，浑然就是个不染凡尘的仙女。
“好，保持住。咔！姜绥过来看看回放。”导演中气十足地喊了咔，又招呼站在旁边的盛泽预，“泽预也来。”
盛泽预过去挨着姜绥，姜绥的头微微一躲，发丝拂过他的侧脸。盛泽预暗怪化妆师偷懒。
“咱们先说青鸢，她的清冷孤傲是有层次的。比如少女时期，这种气质来源于她大师姐的身份，她与人的疏离感要拿捏好。在林望鱼出现之后，她性格中的好奇心、促狭感和小脾气才有了承接的对象。所以在塑造她的时候，一定要分主次、分场合、分人。懂了吗？”
姜绥在盛泽预跟她产生视线交集的那一瞬间，脑子就不太会动了，演技下降难道智商也跟着降？
这让她本就不聪明的大脑雪上加霜啊。
姜绥暗自咬牙，尽量简短地说：“青鸢只对林望鱼一人是不同的。”
“没错。在对手戏中，我们通过细节要把这些不同展现出来。”导演拍了拍剧本，“青鸢从小长在剑宗，天资卓绝，没受过什么挫折，她性格有些天真。又因为修真界弱肉强食，她也不乏果决。拿捏准了，后期她的转变才有说服力。你俩戏后可以多聊聊，尽快找到感觉。”
“好的，邵导。”盛泽预像个在听大学教授讲课的学渣，听得津津有味，点完头之后其实满脑袋浆糊。他都开始想要不要买个录音笔，随时随地把导演的金科玉律记录下来。
“来，咱们试试cp感。你俩站过去，先拍对视。”邵鹏程拿起导筒，神情很振奋。
姜绥暗暗瞪了盛泽预一眼。
盛泽预做了个大大的笑脸，安慰道：“别紧张，你刚刚就表现的特别好。”
“蠢货。”姜绥暗骂，也不知是骂谁。
林望鱼出场时衣衫破旧、灰头土脸。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青鸢不由得被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吸引，蓬乱的头发下是一张俊秀飞扬的脸，两人目光碰在一处，青鸢脸带飞霞，匆匆移开又悄悄回看……
“好，保持住！”
噗嗤！姜绥直接笑了出来。
盛泽预低头闷笑。
“停！你俩怎么回事？”导演喊道。
姜绥揉了揉僵住的脸，恨不得撕了盛泽预脸上的笑容。她演疯子三个月积累的演技啊，就这么生生没了一半。
盛泽预得到演技天赋加成，摸到一点演戏的感觉，这会儿两眼发光，觉得自己演得很不错。
而姜绥演技被砍，演戏时不但发不出大招，还容易出戏。
邵鹏程指着回放说：“青鸢表现不错，怎么就不多保持几秒钟呢？林望鱼，你五官飞了。”
姜绥忍笑。
镜头里，小仙女和小土狗都很生动形象。
盛泽预敢怒不敢言，继续听导演说，“要不是你这张脸的底子好，看起会更丑。你的控制力不行，表面上是演过了，实则还是太紧绷。好演员，一定是松弛有度的。”
盛泽预接过矿泉水瓶，顺手递给姜绥。导演瞪大眼睛骂：“你们助理是干什么吃的？大冬天给艺人喝冷水，嗓子哑我找谁？”
姜绥有点顶不住，悄悄把水瓶塞回去。至于她的助理，这会儿可能已经出省了吧。
邵导抓起导筒说：“接着拍，再试一次。林望鱼，你的面前是从天而降的仙女，仙女还不能让你专注起来？”
事实上光“对视”就拍了七八回，整个下午才拍完两套衣服。
两人一起往化妆间走，盛泽预说：“邵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拍出烂片的样子，咱们这戏是不是有救了？”
“嗯。”姜绥敷衍。
“我喜欢喝茶才没准备保温杯的，你别误会。”
姜绥揉了揉冰凉的手指，说：“我送一你个吧，刚在网上买了两个。”
她把方佳佳赶走，不想用她买来的东西。自己寻摸到一种可以摇一摇就能暖手的杯子，干脆买来两个。
“好啊。”他见姜绥脸上有了笑意，又说，“导演为啥对我喷的都是毒汁儿，却不舍得说你一句不好。”
“我哪里不好？”
盛泽预被甩在门外，一时哽住了，他是那个意思吗？
姜绥刚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林绯的电话来了。
“有事？”
林绯的声音有些失真，“我把冉红接回来了，她妈用牙刷捅穿喉咙，死了。她不愿意去学校，我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让她暂时跟着你吧。”
姜绥轻轻“嗯”了一声。
她打起精神说：“你注意下方佳佳吧，我总感觉她在憋什么坏。”
“好。你多注意身体。”
之前姜绥去监狱见蔡慧玲。
多年的牢狱生活，让这个漂亮的女人变得苍老又羸弱，只能靠心中残存的那点念想吊着命。
十八年前，蔡慧玲是桉城疗养院的护士，意外被卷进一桩谋财害命的阴谋里。那时她刚刚成为某个大人物的情人，为了脱身，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栽赃给姜绥的大伯姜宏，然后迅速消失在桉城。
她再次出现时，成了社会版新闻上杀夫碎尸案的凶手，年幼的女儿被留在了豺狼一般的婆家。在姜绥承诺会带冉红离开老家后，她很轻易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三天傍晚，她见到了等在房门口的冉红，那一头稻草似的短发和荧光黄的卫衣，刺痛了姜绥的眼睛。
她打量冉红的时候，冉红也在盯着她，目光不躲不让，喊人时眉飞色舞，“二姐，你可回来了。”
姜绥开门，“进来吧。本来打算要给你找个学校的，不想上学？”
冉红反锁上门说：“我初中都没上完，哪里会有好学校要我，花那冤枉钱还不如存起来。二姐，你这房间可真大，我睡外面？”
“嗯。林绯没给你准备衣服？”姜绥脱下羽绒服，见冉红只背了个书包。
冉红笑嘻嘻地说：“我不好意思要，如果没有我妈和我，大姐跟巧凤阿姨也不会遭那么多罪。”
姜绥目光微微闪动，这丫头不简单啊，亲妈死了竟然不见半点伤痛。
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咳了起来。
冉红忙倒了温水递过去，“二姐，喝水。来之前大姐就叮嘱过了，要时时注意你的身体。”
姜绥感受着白瓷杯上淡淡的温度，笑了笑说：“既然过来了，就别管她说什么了。”
“好。”冉红点头。
姜绥见她身材高挑，怕是不止一米七，好在人很瘦，自己的衣服应该也能穿。她打开衣柜说：“自己选件外套，洗个澡收拾一下。呆会儿跟我去吃饭，认认盛泽预的助理熊彬，他会带你几天。”
“好。”
“把你从老家带出来，是你妈用东西换来的，所以别多想。”姜绥转了3000块钱给冉红，“自己买点必需品，我的东西别乱动。一天100块钱，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
冉红并不觉得难堪，她喜欢这样把什么都讲清楚。
“你刚满17岁？”姜绥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了一会儿。
冉红声音里带了丝紧张，点头说：“嗯。”
“影视城人多，没事别乱跑。”
姜绥觉得自己今天话有点多，挥手赶人去洗漱。
她调查过蔡慧玲，她的女儿有个外号叫“讨债鬼”，还因打架进过少管所。只看冉红刚刚的言行，虽然像个处处警惕的小兽，到不叫人讨厌，至少还知道收敛。
姜绥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饵撒出去了鱼却没咬钩，得再等等。
冉红擦着头发出来，姜绥问她：“你这次见到林绯的男朋友了吗？”
“见到了，人冷冰冰的。”冉红犹豫一下说，“倒是说了让我安心住下的话，大姐住那房子是他的吗？”
姜绥忽然笑了，说：“应该是。我大伯母那人很要强，林绯挣的钱都被她拿去投资了。这些年她身体不大好，把钱财看得很紧。”
冉红看姜绥的眼色，保证说：“二姐，我不会去打扰他们的。”
姜绥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意思，却没有多做解释。真能离那母女俩远一点也好。
熊彬来敲门，“姜老师，可以下去吃饭了。”
“马上来。”姜绥跳下床，穿上鞋开始催冉红，“快走，呆会儿你多看多吃少开口。”
定妆拍了三天，导演特细致，拍了好些名场面。盛泽预说要请她吃饭庆祝一下，他俩现在是一个保温杯和一顿饭的交情，今儿吃完就了。
熊彬等在门外，“姜老师，这个就是你的新助理啊。你好，我是熊彬。”
“你好，我叫冉红。”冉红拘谨地打招呼，完了又不服气地挺直了腰杆。
盛泽预不愧是有钱人家出来的，晚饭是生活助理借酒店厨房做的中餐，六菜一汤，很有排面。
“快坐。”盛泽预给姜绥倒了一杯竹叶茶，“尝尝这茶，从老家带过来的，味道比较淡。”
姜绥忍不住笑了，“谢谢。”
盛泽预用个瓷白大碗给姜绥盛饭，笑得很得意，“你的一大碗饭。今天咱们吃白切羊肉，牧场的嫩羊没什么膻味儿，这个蘸汁里面加了苹果和西红柿，酸甜口的。”
“知道了，你自己吃。”姜绥很不习惯这样的周到。
吃完饭，打发走两个助理，他们留下来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