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防御
“你选择防御还是进攻？”
尹祁远仰头，眼尾因为情绪激动晕开浅淡的霞光。
“防御？防御何解？进攻又何解？”
顾枝意见他情绪好些，抽出与他交握的手，背在身后，在一旁坐下。
“防御自然是不跟他们硬碰硬，他们骂你你就哭，他们打你你就躲。
我听说你们学院有一个回乡养老的高管，在书院很受爱戴，若你能讨得他的欢喜，自然也有人庇护你。
那些人不过是欺负你顾虑父母，不愿、也不敢闹大，又无甚依仗，所以才敢欺负你。”
尹祁远沉默半晌，他确实是顾虑父母，不敢宣扬这件事。
“那进攻呢？他们家中权势极大，并非我能抵挡。”
他虽然知道顾枝意与府尹认识，且不说那点交情够不够府尹帮她，最重要的，她又凭什么为了自己，浪费掉这点情分？
“以彼之矛，击彼之盾。”
顾枝意垂眼看着桌上凉掉的茶水，轻声道“他们认定你不敢将此事宣之于众，是因为他们也认为这样一件事，对学子的名声影响极大。
那便让他龙阳之好的名声传播一番就是。”
尹祁远听后，久久未开口，干净修长的指头反复搓捻，直至皮肉被磨得通红。
“还是……防御吧。”
春闱在即，他还是不要为了这件事冒险，只要他们不再打扰自己就好。
对于他的选择，顾枝意倒没什么意外的，“好。”
她起身，拿过一旁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药油，看到洁白帕子上出现乌黑的痕迹，才猛然想起，自己手上也涂了黑粉。
那尹祁远的背……
顾枝意有些心虚地抿了下唇，其实，看着跟灰尘也挺像的，他应该不会注意到。
擦干净手，顾枝意走到一旁的书桌上，开始研墨。
“把衣服穿好，然后跟我讲讲你们这位夫子的生平。”
等他说完，顾枝意握着笔，开始搜刮脑海中的诗词。
早年仕途不顺，怀才不遇，后来好不容易被重用，却因早年艰辛，落下旧疾，又因言行莽撞，得罪了人，无奈之下才回到故乡。
呃……回到故乡，继承家业。
这个夫子乃是建州书香世家的弟子，虽然自己仕途不顺，可人家家里在朝堂上人可不少。
这些内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尹祁远也是从书院中夫子的闲聊中听来的。
顾枝意头脑风暴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抱李白的大腿。
《将进酒》，永远的神。
她的毛笔字不算好，不要说风骨，就连皮相都歪七扭八。
从前自己瞎写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是此刻要把这种字拿给别人看，还是有点羞耻。
顾枝意强撑着云淡风轻、高深莫测的神态，把纸张递给尹祁远。
“你看一下。”
她是完全不担心被揭穿的，诗中李白化用的典故，她全部改成了这个时代的典故。
什么陈王、平乐，直接改为这个时代历史上一位有才的闲散王爷，地点也随之而变。
现在这首将进酒，已经是异世版本了。
“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尹祁远被这句话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一遍遍反复诵读，仿佛要把这首诗刻进骨髓。
顾枝意也不打断他，走到桌子前喝了口凉茶。
见时机差不多，天色渐暗，她才缓缓出声，“这首诗，你现在自己抄录一遍，你应该知道怎么用。”
尹祁远转过身，眸色复杂，嘴唇翕动，迟迟没有发出声音。
对上顾枝意疑惑的眼神，他才缓缓转身，仿若失了魂一般，挪步到书桌前，提笔抄录这首诗。
“这首诗的作者是李白，记住了。”
顾枝意想了想，也没必要再跟他强调这首诗的作者不是她，肚子里有没有墨水，是掩盖不住的。
这个时代的诗文典籍，还是她这段日子去尹祁远家借来看才了解，除了原主记忆中、人人传颂的诗句以外，她对这些诗歌可谓是一窍不通。
实在不能硬拗才女人设。
又问了尹祁远欺负他的那个人的信息，顾枝意才让他离开。
不出意外的话，那首诗足够他进入那位夫子的视线，依照顾枝意对那个夫子的了解，他可不是个好欺负的。
遍寻整个建州，也难找出一个能为难他的人。
翌日清晨，落下一场细朦朦的春雨，尘埃洗尽，院子两侧将将冒出绿芽的细条在如丝细雨中舒展，檐上积聚的雨水顺势而下，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小雨窝。
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顾枝意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出家门。
街上人迹寥寥，略显冷清。
偶有披着蓑衣的行人路过，急行的脚步踏在光滑湿亮的青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昨日尹祁远带走那首诗之后，肉眼可见的轻松了许多。
如他的意，顾枝意给他找了防御的方法。
不出意外，尹祁远今日之后，就能得到那位夫子的庇护，但是这件事也让顾枝意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孱弱。
虽然她这些日子一直勤练防身术，但她实在没什么天赋，这点东西只能充当出其不意的躲避，她根本没有抵挡威胁的能力。
今日凌晨突如其来的一道惊雷，河鱼未上冻，江蛰已闻雷，仲春的第一道雷声，昭示着顾枝意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已经快满一年了。
从最初的慌乱无措，到现在的无奈，她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个朝代的生活，也越来越适应规则。
这个认知让她无端生出几分烦闷。
细雨在空中划开一道斜线，刺入她的裙摆，瞬间晕开点点深色。
顾枝意握着伞柄的手紧了又紧，脚步不自觉加快。
“顾姑娘，怎么今日下雨还过来了？”香云庄掌柜远远就看见一道粉色倩影，猜到可能是顾枝意，便站在门口等候。
顾枝意漾开一抹笑，走到檐下，侧身收起雨伞，“约好了今日要来的。”
她前些日子答应掌柜，这几日要来帮她画几个花样。
其实也可以在家画好了拿过来，但是她舍不得买颜料，索性来这里画。
顾枝意收好伞，跟着掌柜进了店。
“这是我这些日子的绣品，”顾枝意从篮子里拿出一叠帕子、香囊。
掌柜笑容愈发灿烂，连忙接过交给一旁的伙计。
“你的绣活儿真是不错，针脚可比好些绣娘还要漂亮！”掌柜罗维看了一眼上面的花样，由衷感叹道。
顾枝意羞涩一笑，“她们可比我熟练多了！”
“快有快的好，慢有慢的好，你虽慢，但却踏实，每一处都正正好，她们手脚快些，但难免潦草，三不五时就要修改一番。”
顾枝意只笑笑，并没有接话。
好在掌柜也不是个话多的，笑着引她进去。
微雨的天气，街上少了人声，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橘红色的房屋，被添上了雨幕的朦胧意境，反倒令人更加沉静。
顾枝意阖眼构思了一下花样，便提笔直接开始画。
说起来，她的国画还是初中时跟着闺蜜去学了两个月，因为太过写实，不懂意境之美，还被老师骂过，说她应该去隔壁学素描。
最后实在受不了老师的打压，三个月的课程，她只上了两个月就把她对绘画的兴趣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的这点功底，作画不够，但是给绣品画个花样还是绰绰有余的。
许是环境的缘故，她画起花样可谓是“下笔如有神”，不一会儿就画了五六张。
正当她放下笔，准备休息一下再战时，楼下传来了大声交谈的声音。
她好奇地凑到楼梯旁，侧身竖耳探听。
正好听到底下那人对自己绣品的夸赞。
“这就是上次我买回去的帕子吧？这是今天新送来的？这花样真实好看。”
顾枝意抓着栏杆，小心翼翼探身往下看。
就看见一个穿红着绿、富贵逼人的妇人，正拿着自己绣的手绢，细细打量。
“说真的，你帮我问问这位姑娘，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妇人放下手上的帕子，正声道。
掌柜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看了妇人一眼，叹了口气。
“我便帮你问问那位姑娘，若是她愿意，再同你说。”
闻言妇人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手一挥又买了几匹布，连同顾枝意绣的帕子，也拿走大半。
说好让绣房雨停之后送过去，便离开了。
眼看掌柜要上来，顾枝意连忙撤回身子，坐回桌子前，拿着毛笔作沉思状。
脑中却在思索，那人是想让自己帮忙？绣东西？
可掌柜为什么那么为难？
顾枝意用脸颊的肉抵着笔端，看上去就像是在思考接下来要画什么花样一样。
掌柜一上来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