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要得罪知识分子
一整晚冯向北和丁鑫阳都很痛苦，因为总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这两位卓越班大神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几个人在卓玥家学到很晚，之后冯向北被安排送陈知南回家。
路上冯向北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他有些尴尬地在心里吐槽卓玥这个小心眼儿，只顾自己生气竟然连晚饭都不管。
四下看看，冯向北发现不远处一个小摊子挂着简陋的灯牌。
于是他轻扯陈知南的校服袖子，说：“哎，咱们吃关东煮去吧。”
陈知南看向不远处家门口“寻味羊汤”的牌子，短路的缘故灯箱里的灯泡呼啦呼啦闪着，“味”字已经不亮了，看上去有些沧桑又有些滑稽。
她摸了摸口袋，担心里面有限的几张纸币让自己露怯，只好摇摇头：“不了，我回家喝羊杂汤。”
“走吧，都知道你不爱吃羊杂。”冯向北拉上她往关东煮的小摊儿去。
可能是怕她心里有负担，冯向北还故意眨眨眼，补了一句：“这顿我请，高考结束等你拿到市里奖励考上北大的奖金，你再请我吃顿好的。”
现在是初春，依旧有些冷。关东煮的摊主在路边扎了一个小帐篷，烟火气很足。
两个人一低头便钻进帐篷，跟老板要上两罐可乐，之后便围着锅开始吃串儿。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学医吗？”冯向北往嘴里塞了一条有些烫嘴的鱼饼，他斯哈斯哈地喘着气打开话题。
陈知南摇头。
“因为我受够了别人每次见我总用那种讨好的语气寒暄。在他们眼里，我是知名骨科专家‘冯伟昭的儿子’，这难道是什么天大的恩赐吗？我爸对外总称呼我是‘犬子’，就好像我没有自己的名字一样。”冯向北说。
他差点被噎到，喝了一大口可乐才缓过来，继续开口道：“我喜欢音乐，可我们家除了姑姑没人支持我学音乐。那我就偏要闯出点名堂来。”
听到冯向北提起姑姑，陈知南的眼神闪了闪。
她拿起麻汁往碗里倒，说：“那去浙传的话你有什么规划？”
冯向北又从锅里拿了一条鱼饼，他想了一下，说：“先组个乐队，然后我就去参加好声音吧，或者什么快乐男声、超级男声都行，有什么选秀我都去试试。”
陈知南默默看着，心想他是真爱吃鱼饼。
“冯向北。”陈知南的手一抖，麻汁顺着碗沿儿淌到外面去了，“这很难。”
冯向北愣住，这话有些熟悉。
他想起来当初陈知南说起她爸有了谅解书或许就不用判刑的事，他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冯向北心里虽然有些不是滋味，却也知道陈知南只是陈述事实。
所以他只能耸耸肩说：“嗨，那就当个音乐老师也挺好的，我只是不想自己的人生被别人左右。”
即使知道冯向北的梦想缥缈不实陈知南也是羡慕的，她的人生顾虑太多，只能被推着往前走。
别人的人生好像都可以尝试酸甜苦辣咸，而她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甜。
陈知南举起手边的可乐瓶朝冯向北扬了扬，笑道：“那就干一个，祝你能够自由选择人生。”
冯向北也笑起来，两个人就着锅里升腾的热气干起杯来。
陈知南的眼眶有些湿，她抹抹眼睛，拿起辣椒油倒了好些在碗里。
两个人在“寻味羊汤”门口告别，冯向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塑料袋递给陈知南，说：“拿回家涂吧，你脸肿老半天了。”
陈知南接过来，却看到塑料袋上赫然印着“博爱男科医院”几个大字。
大字下面还附着一行小字“看男科，到博爱”。
她顿时红着脸把袋子塞回冯向北手里，自己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了一句“你自己用吧，我不要”。
冯向北一脸懵地看了一眼塑料袋，然后整个人都傻了。
“我，这，这是药店给的袋子，不是我拿的。”他也红了脸，手上却迅速撕下了塑料袋，赶着陈知南关门之前把那东西塞进她书包的侧兜里。
陈知南回家关上门，贴着墙冷静了好一会儿。
她拍拍又红又烫的脸，悄悄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冯向北已经渐渐走远，但看背影他似乎也挺尴尬，一直懊恼地拍脑袋。
陈知南嘴角弯了弯，“噗嗤”笑出声来。
“大晚上的跟男同学在家门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我看咱们家这‘寻味羊汤’的门头也拆掉好了，免得哪天脸都叫你丢尽了一碗汤都卖不出去。”
林素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知南身后，看来白天的气还没有消，语气里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见陈知南不接话还背着书包径直往楼上去，林素珍猛地扯了她一把，说道：“陈知南你翅膀硬了？你妈跟你说话都敢不回。”
陈知南站在楼梯上，头顶的灯光打在她红肿的脸颊上看起来有些骇人。
她把另一边没受伤的脸凑过去，冷漠地开口：“又让你丢脸了啊。那怎么办？不然你打死我吧。”
林素珍果然不敢，她当下就愣在原地，可能也无法理解原本逆来顺受的听话女儿怎么突然变了，变得这样强硬、冷酷，又好像更加强大和勇敢了。
陈知南上楼去回到自己房间，反手就把门关上，之后便坐在书桌前发起呆来。
半晌，她在书包侧兜里掏了掏，摸到了冯向北塞进来的药，那是一瓶小小的红花油。
打开倒出来一点红色的油状物，她轻轻揉搓红肿的脸颊，却一不小心碰了眼睛，刺得她瞬间涌出泪来。
陈知南，你要再勇敢一点。
没过几天，“寻味羊汤”就被人匿名拨打市长热线举报门头安装不合规，综合执法局的工作人员到现场核实后给林素珍下达了整改通知书。
林素珍正纳闷自己这地处偏僻的羊汤馆怎么会引起综合执法局的注意，余光却瞥见了一旁眼神坚毅得像是要入党一样的陈知南。
她内心立刻明了，当即发起疯来。骂完陈知南还不算完，竟对着综合执法局的工作人员吵吵嚷嚷，就是不肯整改。
规定时限内未整改，工作人员再次耐心劝阻未果，就调来工人利落地把门头拆掉了。
这回林素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得罪谁也别得罪脑子灵活、知法懂法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