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来吃一口惊天大瓜
寒假第一天，寒流也一起来了。
身处的这栋郊区小房子没通天然气也没有集体供暖，需要自己烧煤取暖。这次降温降得突然，完全来不及生火。
陈知南瑟缩在被窝里打算再躺一会儿，眼瞧着自己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了一团团白雾。
母亲林素珍将木质楼梯踩得噔噔响，也不敲门，抬手就推开陈知南的房间。
下一秒，陈知南就被林素珍从被窝里拎了出来。
“南南你动作快些，我和你弟弟都收拾好了，只等你了。”林素珍穿着棉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实的羊毛围巾。
看母亲这副迫不及待的样子，陈知南认命地爬起来穿衣服。
母亲真是一天也等不了，生怕再拖上一天陈知南就会反悔一样，硬要今天带她去市里办过户手续。
陈知南一出门就瑟缩了一下肩膀，自己显然是低估了今天的气温，尽管换过了衣服却还是穿得有些单薄。再看一旁的母亲，只顾把自己的围巾往陈宇泽脖子上套。
等公交车的间隙，陈知南往手上哈了一口气，问道：“妈，我爸的案子什么时候判？”
林素珍闻言目光一滞，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快了，检察院那边没有别的问题过两天就可以提起公诉了。”
陈知南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情绪，闷声说道：“哦，这样啊。”
说话间公交车也到了，三人上车，一路颠簸沉默。
林素珍准备的资料很充分，所以手续办理的过程也很顺利，三人从房管局出来的时候才九点半。
陈知南跟母亲说自己要去找同学，母亲便不再管她，拉着陈宇泽搭上回程的公交车。
这个点儿马路上的车才多了起来，陈知南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抬手打了个出租车坐进去。
师傅在车内开足了空调，她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这一刻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一样。
“去哪儿啊姑娘？”
“检察院。”
寒假一过，距离高考就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一模考出成绩那天，陈知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母亲揪出教室的。
那会儿刚打了下课铃，老师把当天的作业布置下去，她人刚走到讲台边上还没摸到门框呢，林素珍就冲了进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陈知南原本正在低头给同桌讲题，林素珍上来就扯她的衣领。
那力气很大，险些将她从座位上拽下来。
陈知南先是愣，之后立马反应过来，从容地拨开林素珍的手跟着她向外走去。
老师和同学追到走廊上的时候，刚好看到陈知南挨了母亲重重的一巴掌。
陈知南被打得偏过头去，脸很快肿胀起来。
“陈知南你真是疯了！”林素珍撕心裂肺地喊道，说完就要扑上来撕打。
老师赶紧上前拉架：“知南妈妈，有什么事情去我办公室说，别在这动手，影响不好。”
老师又腾出另一只手去拉陈知南，却被她迅速避开。
课间原本喧闹的走廊此时却静悄悄的，众人皆是一副围观的姿态。
陈知南却在这时突然笑起来：“怎么样？今天判了吧？判了几年啊？”
她是畅快的，从走进检察院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内心就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四年！四年！你满意了吧！凭一己之力给你爸加刑一年，你厉害啊陈知南！还知道去检察院补充证据！你爸他命里还有几个一年啊？”林素珍气得原地暴走。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敢贸然上前。
“隐瞒起火的真实原因他不该加刑吗？”陈知南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挡住了视线，她索性把皮筋摘下来扔到一边。
“把锅甩给被炸死的操作工来为自己脱罪，他不该加刑吗？”她步步紧逼。
“做不合规的线路套管省下的那点钱能买回来那些无辜人的命吗？”她终于把母亲逼到窗台边，退无可退。
众人皆是一惊，心里暗道：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再看林素珍已经气到发抖，她抬手指着陈知南，怒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下你。”
陈知南扯扯嘴角，冷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18年来的每时每刻我都深有体会。”
林素珍似乎再也没什么可以辩驳，情急之下她从一旁拉过一个人挡在前面，陈知南这才注意到她竟把陈宇泽也带来了。
这时林素珍声音里开始夹杂着一丝哭腔：“你看看你弟弟这个样子。他才9岁啊！他这个病简直要把我们做父母的拖垮了，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南南你这样做是要我们的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陈知南家中竟然还有一个患病的弟弟。
人群中渐渐出现小声议论的声音，现场唯一知情的卓玥急得百爪挠心，恨不能上前去堵住林素珍继续输出的嘴。
“我体谅你们？”陈知南却像是没听到他人的小声议论一样，唇角微动扯起一抹苦冷笑。
“是我让你们生的他吗？为什要生他你们心里一清二楚！你们两个人有真正爱过我、关心过我吗？”
“我再努力再优秀，在你们眼里算什么？就连喝个羊汤，他碗里都是羊肉而我却只配吃羊杂，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啊？”
一旁的卓玥终于看不下去，上前抱住陈知南：“好了知南，别说了，我带你回去吧。”
陈知南浑身忍不住地战栗，她踉跄地跟着卓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视线穿过人群落回到母亲身上。
然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讨厌羊杂。从不喜欢。”
陈知南还记得去房管局那天寒潮降温的冷，可再冷也没有她的心冷。
母亲一向是个不会说话的，进房管局前她对陈知南说：“南南你别怪妈妈，你弟弟需要这个房子。我跟你爸爸百年之后，你是要照顾你弟弟的，他有个房子你也不至于冷落了他让他流落街头。”
原来，她在母亲眼中竟这样不堪，无非是个会抛弃患病弟弟的坏人罢了。
其实她从来不贪图那栋小房子，房子写谁的名她也从来不在乎。
她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