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实存在
元旦夜,陆扬在睡梦中被拉入一片纯白空间,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等在那里。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陆扬一阵头大,“不是说好完事后两清,你们怎么又来了?”
终于彻底脱离末世情境又与弟弟团聚的凌现一改几日前的颓意,身上衣服也换成了干净清爽的蓝白色,整个人隐隐再现了18岁那年在丧尸群中一张凳子大杀四方的意气风发。
他把一旁的弟弟拉到身前,叉着腋窝抱起,让凌和跟陆扬平视,示意道:“这次不是我,是小和,小和说他有事要告诉你们。”
这明晃晃的炫耀。
陆扬自然注意到此时的凌和与末世九年的不同。
皮肤不再是泛青的苍白而是白里透红,瞳孔也不再是扩散的暗红而是透亮的墨色,有点怕生但也有了人气儿,显然不再是那个意识沉浮、记忆散落的小丧尸王了。
陆扬愣了一下,道了句“恭喜”。
凌现没问为什么,就回了句“谢谢”。
时间倒回12月24日上午——
空间里,凌现的记忆看完后,光屏随之消失,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陆扬没忍住朝天喊了一句,“你废了这么老大劲就为了请我来看两场电影?”
“这不是电影,这是历史。”反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魔音贯耳,但找不到源头就显得空洞。
陆扬有意激怒他,讽问:“你一个人知道的历史?”
效果喜人,空间上方砸下一道落雷,直直劈向他。
陆扬怀里未发一言惨遭牵连的陆阳:……
雷光转道击向两人正前方的一片空地,凌现一脸懵地出现在那儿,迎面挨了一下,瞬间全身焦黑。
陆扬看这情形自然不会蠢到以为是凌现自己劈自己,而他本人对自己的能力也有清晰认知,那就只有可能是一个人做的了。
他两眼发光地望向他家宝贝儿子,小声问道,“你做的?”
见他点头,陆扬强压下窜到嗓子眼的欢呼,故作镇定地望向那边被劈得站不起来的凌现,继续小声征求意见,“那现在怎么办?”
陆阳给他出主意,“你去踢他两脚。”
“补刀啊。这活儿我熟啊。”
他兴冲冲上前,作势要踢。
下一秒,凌现全身白光笼罩,连人带衣服恢复成被雷劈前的模样,眼珠子动了动,随即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
“这就对了嘛,做人还是要少些套路多些真诚。”陆扬特意腾出一只手,重重拍了他三下,把人拍得一个趔趄。
陆阳等他出了气才开口问话。
祂还记得凌现之前消失的时候说本来拉进来的人不该是陆扬。
“你找我?”
“你是人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是。”
“不是。”
问答双方反应平平。
自以为是局外人的陆扬反应了一下,说“是”的是凌现,说“不是”的是他儿子——所以凌现本来要找的人是他儿子,而他儿子不是人。
不等陆扬插嘴,凌现先横了他一眼,转头对陆阳神色中带着几分恭敬,他是来寻求一个答案的。
“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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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人死后万事成空。
凌现却在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以后,于一片虚无中苏醒,身旁只有一颗蓝白色的晶核。
他记得自己注射了转化试剂,灵魂深处引发的共鸣让他认出这就是自己的丧尸晶核。
他不是死了吗?
这里是哪里?
凌现挥散虚无,目之所及皆是纯白。
他第一反应是要离开,漫无目的地瞎走一通,真正体会了一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始思考。
他确定自己必然是死了,那么他现在的状态是鬼魂?
这个地方是天堂还是地狱?
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没思考出这些问题的答案,却意外与这片纯白空间建立了某种联系。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凌现都在探索这个空间的规则。
他发现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具体的形态,他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抬头看到的也不是天。
他所处的这片空间外层有两道防护,他分别为它们取了名字,第一道叫“身临其境”,第二道叫“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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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临其境”是以他的弟弟凌和作为丧尸的九年记忆为底色,让闯入者既作为旁观者,也作为亲历者见他所见,闻他所闻,感他所感。
凌现是中招后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容才确定这段记忆取自何人的,他没有试图挣脱,清醒地看着母亲咬伤父亲,父母一同咬伤弟弟。
弟弟意识恢复后,忘记了这段记忆,但他眼中丧尸与人类的形象自此发生倒转。
原来这就是凌和直到最后才认出他这个哥哥的原因。
弟弟记忆中最后的那段对话让凌现心生怀疑,他尝试着将自己那九年的记忆剥离与之对照。
两段记忆对照过无数次,凌现逐渐意识到那九年丧尸末世中,人类与丧尸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
许教授说过丧尸是活物,他们的生体机能停滞在病毒感染至全身的那一刻,是一种特殊的假死状态,不会衰老,不会成长,感知不到疼痛,不会轻易死亡。
这种状态对生者的消耗很大,为了维持自主行动,丧尸必须填充与自身同量级的新鲜血肉,包括不限于人类的活物,哺乳动物为首选。
但其中也有异类,受凌和这个丧尸王管辖的一城丧尸在末世最初的两年里,对送上门的人类都无动于衷,每天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溜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就像手机开了省电模式维持着最低能耗竟这么度过了整整两年。
凌和的记忆中是他感觉到了饥饿才选择了出城觅食,可在反复体验对照过两段记忆的凌现眼中,那更像是到了特定剧情要给主角送经验。
否则怎么这么巧全城丧尸第一次出城就正好撞上了宋嘉然的小队,又这么巧发现了凌和的与众不同?
而且最初没被抓到的一年逃亡生涯中,他身上从实验室盗取的饲料药剂很快就喂完了,可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凌和面前,甚至很多时候脖子就在对方嘴边,却从未被咬过。
而后来逃出避难所后的三年里,凌现莫名成了半人半丧尸的状态,可他既不需要普通人类的进食,也没有产生对新鲜血肉的渴求。
事实上,到最后他与弟弟双双身死前,他们走过的土地上已经很少见到丧尸了。
最后那几年里,他几乎见到的都是异能强大、人高马大、戾气很重的男性。
他也曾对此产生过疑惑,可或许是半丧尸化的原因让他的大脑受到一定损坏,很快就将这疑点抛之脑后了。
现在想来,他跟凌和的记忆里都有一段空白,是对外界认知的空白。
宋嘉然那时告诉他丧尸王的死亡可以终结末世,可行刑当日却有飞行型丧尸“劫法场”,他存着侥幸觉得丧尸还没被完全消灭,他的弟弟还可以活久一点。
可最后选择转化成丧尸与弟弟一同赴死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吗?
凌现仔细回想当时的心路历程,好像是觉得他们行走世间的三年里所见所闻,都证实了丧尸引发的末世真的可以结束了,他找不到让弟弟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又觉得父母也是以丧尸形态最终离世,自己也已是半丧尸还不如完全转化,也算是一种团聚。
凌现以为他们的死亡会是末世的终结,可如果那只是真正的末日开端呢?
“宋嘉然”与“许教授”最后那段对话给了他当头一棒,他由此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所谓的丧尸末世会不会只是异世界来客玩的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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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现越发想去往外面的世界,却始终束手无策。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探索到了通过光屏看到空间之外世界的方法。
他先是看到了一颗石头,一颗与当初许教授捡到的那颗相差无几的石头,接着又是一颗。
光屏跟摄像机一样可以拉近景远景,一圈下来,凌现发现他的身边散落了许多那样的石头。
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也是他所处的这片空间也是那些石头中的一员。
他回想起人类猎杀丧尸就是从许教授捡到那颗石头开始的,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
他将注意力从石头上移开,打量四周环境,那是一个摆满各种实验仪器的房间,恍惚中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许教授的实验室。
但事实证明不是。
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从未有过丧尸末世,也从未存在过他凌现的世界。
“从未”二字很残酷,轻飘飘地就能抹杀一个人乃至一个世界的全部过往。
实验室的主人是一名西方面孔的男性,凌现听不懂他的语言,也搞不懂他时不时带着不同的人进入这个房间,有的能走出去,有的被抬出去,是在干什么。
直到第一个人闯进了“身临其境”。
那是位高傲任性的异国青年,他在刚陷入凌和记忆中时就用凌现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各种怪异的声音,在第三年凌父凌母在他面前身首分离时,意识溃散,被空间弹出,回到现实后成了一个只会大吼大叫的疯子,被抬出去的。
之后有了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他们都没有完整经历过小和的九年就被弹出空间,身体与精神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害。
第31位闯关的是一位东方面孔的少年人,他捱过了那场大火,凌现感应到对方传递来的沉重情感,是悲伤。
紧接着他感受到一缕奇特的联系建立在两人之间,体内被抽去了部分能量顺着那条隐形的线流向对方身体。
凌现也是那时才知道这里的人把这种石头当作神物,向其寻求神力。
实验室的主人就是一名神力拥有者。
可神力的来源不是石头本身,以他所在的这颗石头而言,那个少年所获得的力量来源是……丧尸晶核?
那一刻,凌现感受到莫大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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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你们那个世界的丧尸只是这个世界人类的异能库?”陆扬点出他心中所想。
凌现却没有理会,他如今认准了陆阳,只听陆阳说的。
陆阳如实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你现在是真实存在的。”
加了限定词的意义值得推敲,但凌现似乎只想得到这一句准话。
陆扬注意到他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了一瞬,自言自语了一句“那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就为了问个问题,你搞这么大阵仗?”陆扬看这个走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
“小和的记忆是空间机制,我也无权干涉”,凌现解释了一句,又看向陆阳,还用上了敬语,“之前跟您接触那次,前两道防护险些溃散,我以为您不会受影响,所以才……”
“那你还两次劈我雷呢?”陆扬记着仇。
“那是第二道防护,要进空间必须得过这一关。”
“刚刚那道呢?”某人光记仇,完全忘记是自己故意激怒人家的事了。
凌现握拳,到底没忍住,“那是你欠劈!”
陆扬抱着“护身符”,丝毫不怵他,还有心思拆台,“有求于人就态度好点儿,我俩的关系可比你近。”
凌现生前是理科生,论斗嘴哪辩得过陆扬这个文科状元,连连败退,只能闭嘴。
陆扬一脸得意,大发善心道:“说吧,什么事要求我儿子?”
凌现瞪他一眼,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弟弟凌和的丧尸晶核也在这个世界,我想见他一面。”
在某个碎嘴子再次开口前,陆阳及时按住他的嘴,争取到了发言机会,“要我干嘛?”
“只要您真身在场就行,他们也想找您。”
陆扬闭嘴的功夫,已经整合出大量信息。
已知想带走他儿子的人拥有这兄弟俩的异能,他捡到陆阳的那次估计就是凌现的隐身异能搞出来的,看来官方推测还是有些道理的。
他正愁怎么洗清陆阳异能者的嫌疑呢,这可真是打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
“我为什么要帮你?”
“哗啦”是他儿子泼冷水的声音。
不等凌现绞尽脑汁想辙,陆扬朝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