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世主？
刹那间，风云变幻，乌蒙蒙的天空雷霆骤降，周遭化作焦炭的丧尸遗体一个接一个地从地面爬起来。
陆扬咂舌。
他儿子叫声“爸爸”的威力这么大的吗？
这不都大结局了？
怎么还从科幻片往灵异片去了？
父子俩本就站在尸堆里，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焦尸围在中间。
陆扬两只手要抱儿子腾不开，眼见一具焦尸就要扑过来，他冲着对方心窝一踹，用力一蹬，整个人跃上半空，在下坠的瞬间看准脚下，踩着这群行动迟缓的焦尸头顶往外围荡去。
眼看就要突出重围，一道闪电劈下，陆扬躲闪不及，咬牙准备好就这么挨上一下，却见那道银白光剑拐了个弯迷路似地砸向远处。
“去那边。”他儿子给他指了个方向。
是凌和凌现两兄弟。
两人依旧躺在原地，焦尸群甚至有意避开他们的遗骨，留出很大一块空地。
惊雷一击未中，惹怒了尸群，陆扬脚下这两颗头的主人，已经张牙舞爪地要抓住他的双脚了。
他这会儿估计是灵魂姿态，身上衣服看着厚，焦尸的触感却相当“亲肤”。
陆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来不及多想，脚下又踢开几只尸爪，动作又急又猛，直直往那兄弟俩的位置掠去。
他刚一落地，陆阳的指示又到了。
“大的那个，踢他的头。”
陆扬听话，指哪打哪，冲着凌现的脑袋重重一击，一颗蓝白色的水晶状宝石飞向半空——是凌现的晶核。
之前不是被那个长发火系异能者挖走了吗？
蓝白丧尸晶核浮在这片土地上方，霎时间光芒大盛，陆扬被刺得双眼紧闭。
再睁眼时，便发现他们正身处一个纯白空间，眼前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还是临死前穿着的那件军绿色冲锋衣，腰间挎着一把沾染无数丧尸黏液的唐刀，眉眼颓丧却又锐利，两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结合得恰到好处。
“凌现。”陆扬叫出他的名字。
“揍他。”
他刚满月没几天的儿子在指使他斗殴。
陆扬以为自己听错了，鼻音都是疑问的声调。
“他刚刚想杀你。”
那确实该揍。
陆扬一脚把人踹飞出去。
凌现竟也没躲，飞出老远又慢吞吞地爬起来。
陆扬没揍过瘾，心道，这小子活着的时候身手还可以呀，怎么死了变这么废？
自家不安分的小崽子还在拱火：“他在挑衅你。”
手段略显低级，陆扬没忍住赏了他个爆栗，见他捂着头乖巧闭嘴，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凌现那边。
陆扬问他，“你真想杀我？”
凌现点头又摇头，嗓音是许久未开口说话的沙哑，“抱歉，是我误会了。”
说完这句，又把嘴闭上了。
陆扬：“……”倒是说说误会啥了呀？
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怪不得凌和堂堂一个全系异能的丧尸王在他手里养了那么多年还是个小废物。
凌现没真实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能当作只是玩了一场过于真实的大型剧本杀，可“剧本杀”里的人物走出来了，他自己又算半个亲历者，真让他轻拿轻放，他也做不到。
陆扬叹了口气，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走近。
这不知名的空间没有椅子，他便拉着人席地而坐。
……
陆扬对凌现的了解全部源于凌和的记忆。
比如凌现学习成绩很好，高中是省重点中学，明明离家不远，却申请了住校。
再比如丧尸病毒来袭是在凌现高二那年的暑假，学校要求暑期自愿补课，准高三生们只有每周日能休下午半天假。
而凌家父母和凌和被感染成丧尸的那天正是周日。
异变发生的前一秒，凌和还在往购物车里放自己爱吃的零食，凌母一边把小儿子偷偷放进去的薯片放回货架，一边跟丈夫商量着再去给大儿子买几件新衣服，凌父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商场广播发出警报，紧急疏散群众。
顾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商场保安已然出动，一个个只能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直到不知从哪儿涌出一大批青灰色皮肤的丧尸开始袭击人类，看到那不似常人的肤色，扩散的暗红色瞳孔和尖锐的獠牙。
众人一哄而散。
凌父抱起儿子，拉着妻子顺着人流逃到了大街上。
凌和因恐惧而模糊的记忆对当时刚附身的陆扬来说再清晰不过。
凌母并不是被咬才感染成丧尸的，她也是直接异化的一员。
凌父坚定拉着妻子的手臂成了催命符。
陆扬记得凌母彻底异化前，瞳孔中不加掩饰的痛楚。
他也知道凌母异化后顺势截停丈夫右手抬起的初衷是想揩去小儿子的泪水。
他还知道凌父明知是徒劳无功，却还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拼尽全力想将儿子抛得更远些。
那是凌和跌得最重最疼的一跤，哪怕后来被父母撕咬血肉都没那么疼。
凌和忘却了那天商场里发生的事情，变成丧尸后迟钝的大脑让他浮于表象地维持着他印象中正常的城市运转——爸爸妈妈永远跟他在一起，哥哥经常不在家，路上有许多不认识的叔叔阿姨……
就这样，凌父凌母凌和困在那座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里两年。
同天异化的丧尸们与他们一起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街道游逛。
凌和的思维断断续续，丧尸王的指令能压制生理本能。
普通丧尸没有意识，只会被新鲜血肉吸引，那两年间，入城寻找物资的人类不少，可陆扬随着凌和在城内闲逛时却并未见过丧尸攻击人类。
这样的和平终结于凌和起了寻找食物的念头。
或许正如神话故事中所说，对事物的欲望就是潘多拉魔盒，作为诞生地的城市也不是囚笼，而是避难所。
那一日，丧尸倾巢出动，却遭遇灭顶之灾。
凌母凌父最先被那位长发火系异能者与他的同伴砍断头颅，尸首分离，后颈处渗出的褐色黏液与凌和第一次思维断片时目睹的场景近乎重合。
那也是凌和第二次思维断片。
而陆扬却是全程清醒地看着长发异能者与同伴解决完凌家父母后，目标明确地抓住凌和给他灌了一管药剂，凌和本就不发达的四肢彻底失去知觉。
确认凌和没有行动能力后，长发异能者与同伴赶去收割当时与凌家三口一同出城的丧尸们的晶核。
末世期间，丧尸晶核就是货币可以以此换取物资，幸存者们为了继续幸存下去，必须猎杀丧尸。
凌现就是在那时把凌和带走的。
凌现的异能是隐身，不仅可以隐自己，还可以隐别人。
一人一尸逃亡一年多，但还是被抓住了。
陆扬只知道凌和被带去了光头教授的实验室，至于凌现被带去了哪儿，他一无所知。
实验室的研究对象是丧尸，实验成果却用在了人类身上。
光头教授用凌和的体液调配出的试剂制造出了一大批元素异能者，他似乎一早就认定了凌和全系异能的资质，即便凌和在被抓前，从未发动过异能。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丧尸不知疼痛，肉体上的痛苦并不足以折磨他的意志。
凌和没有再出现记忆断层，但日复一日的实验品生涯让他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陆扬也是。
又一次试剂实验，凌和意识陷入短暂沉睡，再醒来时，就见到了半人半丧尸的凌现。
兄弟俩躲躲藏藏地逃了又一个三年，在定好的决战之日走向末路。
陆扬本以为他们死在一起也是好的，但现在看来死后依旧被分开了。
……
“你刚刚都看到了吧，小和的记忆。”凌现不知从哪儿把他自己那颗晶核掏了出来握在手里轻轻摩挲。
陆扬一想到这东西本来应该是在他脑子里的，这会儿看着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渗人，干脆别过脸去眼不见为净，点头应了声“是”，僵着脖子静待下文。
凌现显然并未察觉到他的不适，还特意把晶核送到他眼前，“众所周知，丧尸晶核承载着丧尸的能量之源，但很少有人知道它还能封锁丧尸生前的记忆。”
“我刚刚看到的可不止是生前的记忆”，陆扬脱口而出，又猛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说变成丧尸的凌和还是活的。”
凌现情绪低落，声音有气无力好像随时都要消散在空气中，“不仅是小和，所有丧尸都是活的。”
！？
陆扬知道很多末世题材的影视作品里都以制作出让丧尸恢复成人类的药剂作为拯救世界末日的关键，可在陆扬看来，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就以凌家兄弟所处的世界观来说，陆扬是亲眼看见凌母咬破了凌父的颈动脉，那种出血量在没有人帮忙止血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存活几率。
不对。
陆扬眸光微闪，仿佛重新回到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九年的案发现场——出血量确实很大，被咬伤后的转化速度也很快，转化成丧尸后，血……止住了！
虽然仍然有想不通的地方，但认知被打破后，陆扬的接受度高了不少，他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末世第一年。”
空间里显现出一道光屏，画面里是一个能容纳千人的礼堂——
“这是我的记忆。”凌现解释道。
倒真像看电影一样了。
陆扬感觉到小崽子在怀里扭动，低头一看，陆阳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枕在他的肘弯处侧对着“幕布”。
陆扬：……
“还记得那两个人类领袖吗？”
随着凌现说出这句话，光屏上出现了一个长发男子，正是那个断送凌家四口人性命的火系异能者。
“他叫宋嘉然，就职于一家生物研究所，是我们学校的优秀毕业生，丧尸出现那天，学校举办了一场动员大会，他是受邀发言的学长。而那个光头教授姓许，是他的导师，也是研究所的投资人。”
陆扬仿佛抓住了一条模糊的线，不确定地问道，“丧尸病毒不会是他们研发的吧。”
凌现摇头，“不是，是许教授的师兄。”
光屏上画面一转，是一具已呈现巨人观的丧尸。
凌现在一旁注释，“许教授说是他生了病，拿自己进行药物实验时意外亡故。停棺七日，却在送往火葬场火化途中，咬伤了司机，不知所踪。在丧尸大规模出现的一个月后，有人在江边发现了他，真正地死了。许教授去认的尸。”
“被咬伤的司机没有变成丧尸吗？”
“不知道，司机被咬伤一周后去世了，家里人第二天就把他火化了。”
言下之意，烧成堆灰了，想诈尸都捏不起来。
“照这么说，姓宋的跟姓许的也没做错什么，可我看你好像很排斥他们呀。”
“我对宋学长和许教授没有排斥，但前提是他们真的是宋学长和许教授。”
这话乍一听让人毛骨悚然，陆扬不禁想起凌和记忆中最后那段对话。
那些“积分”“功德”“掌控命运”的字眼，确实有种方外来客的高高在上。
光屏上进度条拉动，画面是凌和待了三年的那间实验室，事情应该发生在末世之初——
宋嘉然递出一张纸质材料，激动道：“老师，您说得没错，他们真的还活着。”
许教授早有预料，点了点头，道：“告诉大家遇到丧尸尽量避免冲突吧，实在避免不了也不要造成致命伤。”
宋嘉然不解，“直接告诉大家丧尸是活的不行吗？我们不是要研究如何让丧尸变回人类吗？”
许教授：“我们要保证的是如今这些幸存者的生命安全，杀活人和杀丧尸的负罪感是不一样的。要么负罪感加深，要么道德底线下降，人类的未来还是要在法律健全的社会体系生存，不能让如今的幸存者们成为手上沾满同类鲜血的暴徒。我们无法监控每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只能尽全力将可能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
画面暂停。
陆扬陷入沉思，他还记得与这段话背道而驰的末世买卖规则。
凌现道出了陆扬的心声，“能说出这样的话的许教授怎么会变成后来提出以丧尸晶核交换物资的所谓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