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弟弟和哥哥
手肘膝盖很疼，疼得委屈，眼睫一颤，搅碎将要滚落的泪珠。
他趴伏在地面，周遭未曾停留的脚步扬起尘土。
“妈妈……爸爸……”
他喃喃自语，声音细微得本该无人察觉，却意外收到来自身后嘶哑的回应。
“快跑……”
默剧融入第一道声响，呼救、咒骂、哀嚎、哭喊……蜂拥而至。
蜷缩的身体害怕得颤抖。
手臂做出拥抱的姿势却没能挂住那仿佛能永远撑起他重量的脖颈，他慌乱地摸索找寻，终于敢从自我封闭的龟壳中探出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后颈刺目的鲜红。
黑白电影染上第一抹色彩，与那道鲜红相连的是女人软软暖暖印在额头永远令人安心的嘴唇。
女人依旧是出门前穿的那身青绿衣裙，从来爱干净的人此刻满身血污，红润健康的肤色被森然阴冷的青灰取代。
男人的瞳孔逐渐扩散，颤动的唇瓣逐渐静止，微弱的催促戛然而止。
他们脸颊相贴，色泽也愈发相近，直至如同与生俱来的如出一辙。
更远处，青灰色在蔓延。
莫大的恐惧遍及全身，他连重回龟壳的懦弱都已耗尽，不远处连体婴一般四肢扭曲姿态怪异的男女像他从前不听话时满地滚爬一样扑到近前，目标明确。
“妈妈！爸爸！”
痛感消退，四周再次变得寂静灰暗。
……
爸爸小腿的视野略低，但现在占据高处视野的是妈妈，他要当个乖孩子，乖孩子是不会跟妈妈抢位置的。
他是乖孩子吗？
身边总是有许多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大家总是喜欢挤在一起，幸亏他跟妈妈都抓得很牢，他们一家人始终未曾分开。
最近大家都找不到食物，他跟爸爸妈妈随着人流往外走，其实只有爸爸在走路，爸爸的力气变得很大，他现在不仅可以腿上挂着他，背上还能挂着妈妈，就是速度慢了些，他们慢慢落在队伍最末尾。
他想让爸爸走快点赶上大家，抬头却看见妈妈身体晃了晃随即掉了下去，他高兴得想要往上爬到从前他最熟悉的地方，爸爸却突然也掉了下去……唔，不对，爸爸摔倒了。
摔倒后，再也没有站起来，妈妈也没有。
……
眼前一片漆黑，是到晚上了吗？
肚子好饿，有什么细细长长空心的东西塞进嘴里，很粗鲁。
不像妈妈那样温柔。
“他怎么不吸呀？”
“他是丧尸呀，是死的，死人哪有气吸呀？”
“那该怎么办？”
“你按着他，我来灌。”
眼前突然出现一颗星星，然后又是一颗，一个长头发的魔鬼狞笑着掰开他的嘴，把什么喝的东西倒了进去。
星星闪烁了一下，化作一片火海。
肚子不饿了。
他好像又抱住了爸爸的脖子，但又好像不是。
火海越来越远，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他也看不见他抱的是什么。
“小宝，不怕不怕，哥哥找到你了，不怕了不怕……”
哥哥？
……
“哥哥”不是他的哥哥，虽然他自称是他的哥哥。
“哥哥”也是魔鬼。
但“哥哥”会给他准备食物，跟之前的魔鬼给他灌的东西一样。
原来那就是食物。
可为什么他们的食物会在魔鬼那儿？
爸爸妈妈呢？
他和爸爸妈妈走散了。
他不再是乖孩子了。
他想哭，哭出来却是红色的泪。
“哥哥”却好像很高兴，果然是魔鬼，看到别人哭竟然会高兴！
魔鬼们之间好像关系不好，那个长头发的魔鬼在追“哥哥”。
魔鬼好像不太聪明，“哥哥”明明都在他面前，他竟然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径直路过。
……
他被长头发的魔鬼抓走了。
又见到一个没头发的魔鬼，在一个白色的房间，床也是硬邦邦的，他被床固定住了。
没头发的魔鬼每天给他灌食物，有时还会灌其他东西，过几天又会把那些东西分给其他魔鬼，那些魔鬼好像很激动，会像他吃食物一样高兴地喝下去。
明明很难喝。
魔鬼果然都不太聪明。
……
“哥哥”来了。
“哥哥”把他偷走了。
“哥哥”好像不是魔鬼了。
“哥哥”依然不是他的哥哥。
“哥哥”带着他遇到了好多叔叔阿姨，叔叔阿姨们都很讨厌魔鬼，他们也很讨厌好像不是魔鬼了的“哥哥”。
他有些难过，然后叔叔阿姨们都走了。
他也想跟着叔叔阿姨们走，但“哥哥”不让。
“哥哥”又哭了。
……
时间好像过去了好久。
“哥哥”就像爸爸一样让他挂在脖子上，他们一起见过许多叔叔阿姨，也见过许多魔鬼。
叔叔阿姨不理他们，他们不理魔鬼们。
直到有一天，长头发魔鬼和没头发魔鬼找到了他们。
“那个就是丧尸王。”
“凌现，你这个人类叛徒！”
“杀了丧尸王，拿到晶核，就能成为拯救末世的英雄。”
“大家冲啊！”
“……”
他很害怕，附近的叔叔阿姨们匆匆赶来帮他。
长头发魔鬼手里冒着火光冲着他和“哥哥”而来。
“哥哥”松手了。
他又摔到地上了。
他看到“哥哥”在给自己打针。
为什么要打针？
打针可疼了。他从小最怕打针了。
“哥哥”打完针后真的变成了他的哥哥。
长头发魔鬼不再向前，在远处往哥哥扔火球，被弹开，又一片熟悉的火海。
火势向内收缩。
魔鬼们四散而逃。
他想赶到哥哥身边去，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走路了，叔叔阿姨们簇拥着上前为他开路，哥哥也跌跌撞撞地向他奔来。
他终于跑动起来，扑向哥哥怀里。
“小和，凌和，哥哥再也不会丢下你。”
他久违地感受到了灼热的温度。
……
意识消散前，他听到长头发恶魔和没头发恶魔的对话。
长头发恶魔：“这就是丧尸王的晶核？费了这么大功夫竟然就为了这么点儿东西？”
没头发恶魔：“这种未成形的位面空间能有当作战利品带回去的东西，你就该偷着乐了。”
长头发恶魔：“可惜那个凌现到最后才注射了丧尸病毒，不然以他的资质还能多得一颗丧尸王晶核。”
没头发恶魔：“他那颗也不错了，那几位大人可能看不上，但拿去兑换积分，也够你买几点功德了，等你功德攒到正的，就能投胎了。”
长头发恶魔：“我不想投胎了，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太好了，我才不要去当被掌控的人，我要……”
“……”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见，他最终陷入了长久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