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死去
马车里，布兰登上校打量面前的姑娘，漆黑的头发，光滑、润泽的皮肤，明亮的眼睛。
他高兴的是露易丝在巴思的疗养卓有成效，而预想中她两眼噙着泪水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哦，可怜的人儿，尽管当初她红着眼眶，却是默默地承受下来！即便是被告知，史丹太太曾经委托的那位律师，竟然通过可鄙的途径，卷走了她遗留下的三千英镑财产，她仍旧显得那么克制，那么坚强。
“我当然很难过，上校。”她哽咽着说，“我相信，这种人迟早会受到正义的制裁，哪怕他逃去了国外。但我更明白，眼泪和悲怆无法让他受到丝毫伤害，反倒会让我和关爱我的人更加难过。”
布兰登上校保证说，在追查到对方卷走钱财逃去北美后，他便第一时间写信给那里的熟人，委托他们追查那家伙的下落。
此刻一同眺望着马车后窗中渐渐远去的巴思市，布兰登上校想知道，她是否在留恋最近相处的朋友。
“达西太太近况如何？”他问。
“她当然很好。”露易丝回答道，“我和她相处得非常融洽，我觉得她已经走出了当初流产的阴影，但只有达西先生亲自前来，才能打开她的心结。”
“达西先生是应该尽早把太太接回去。”布兰登上校说，“在途中我偶尔能听见那些乐子人，恶意揣测达西太太何时被离婚。没错，她一个人在巴思待了快两个月，居然没有传出流言蜚语，真该庆幸她一直深居简出。”
露易丝只能沉默，她自觉帮了丽萃很多，但婚姻这种两个人的事，她就没办法了。
“那位莫兰小姐非常舍不得与你分别。”
“她是个好姑娘，希望我临别时送给她的那条披巾和赠言，会给她带来好运和帮助。”
……
在布兰登上校赶来报丧的当天中午，他们就坐上马车启程赶去。
因为两地相隔几十英里的路程，马车全力赶路，也就半天的功夫，当晚他们就到了史丹庄园附近的乡镇上。
一路上布兰登上校已经把事情梗概都讲给了露易丝。
在送露易丝入住巴思后，他和费茨威廉上校收到紧急调令，国王病重，即刻返回伦敦。
这自然是虚惊一场，几天后国王就从病症中恢复过来。
这些露易丝都已经在布兰登上校寄给她的信中知晓，而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布兰登上校第一次来到史丹庄园，这里的情况就已经非常不乐观。
负债累累，仆人遣散地没剩几个，无力还清赌债的史丹先生只想着靠酒精麻痹自己，逃离现实。
布兰登上校装作一位过客，巧妙地获知了他想要的讯息：让史丹先生坠入地狱般处境的恶人，除去那几位赌友，便是那位悄无讯息的律师。
史丹先生还以为女儿取走了这笔遗产，就此抛弃了她的老父亲。然而事实上是律师监守自盗，通过模仿字迹、聘请女演员的方式，从英格兰银行里堂而皇之将这笔钱财全部取走，并就此出逃到北美。
布兰登上校一路追查到海关，无奈接受了这个现实。等他一周后再次去找史丹先生，便得到了他已经酗酒猝死的消息。
“如果我耐心多看几眼史丹先生，或许就会发现他的火炬已经差不多颠倒过来，那位脸色肃穆、平静的天使正站在很近的地方，对着他招手。（1）
那位老女佣告诉我，史丹先生走得并不安详，那张惨白而冰凉的仰着的扭曲的脸。那种姿态是不安逸的，痛苦的，充满挣扎。在他心脏病发作时，他经历了这样一个死亡过程，在没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走向了生命的终点。”
在那之后，布兰登上校终于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姐落泪，没有呜咽痛苦，没有涕泗滂沱，无声间更显得悲伤。
泪水一滴滴打落在她黑色的衣裙上，更是落在布兰登上校心里。
他此刻无比期望自己能说出个正当的理由，好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慰，哪怕那样做后，她炙热的泪水会灼穿他的胸口，融化他的心房。
因为那天晚上，在那颗子弹射向他的瞬间，便把她与他心里最宝贵的心思紧密地凝结在一起。
露易丝，啊，我亲爱的露易丝，如今你孤苦伶仃，只身一人，我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你，帮助你，爱慕你！
……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叫了辆马车，前往史丹先生下葬的墓园。
老天似乎也在可怜这位姑娘，一早上明朗的阳光就洒落下来。因而他们沿途能看清一座座古老的南方屋楼，整个村庄静悄悄地躺在温暖洁净的阳光下，铺瓦的屋顶显出了一片更为鲜艳的红色，和北方那种见了令人感到寒冷的石板瓦屋顶截然不同。
这让露易丝觉得好受了点，心头也不再像昨晚上那么沉甸甸的。
墓园的老看守似乎是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有人前来，匆匆套上工作时的外套，同时不忘从小屋子里取出一捧野花。
“夫人，买一点吧，大清早我就去山坡上摘的，绝对新鲜。”老看守望着一身黑色丧服、头戴面纱的露易丝，佝偻着背说道。
“我……”
露易丝刚想开口说自己没有结婚，却不想布兰登上校先一步问道：
“该不会等我们离开，你就收回去卖给下一位。”
“可不敢，大人。”老看守急得直接赌咒道，“这样挣黑心钱可是会下地狱的！您可以瞧瞧其它墓碑边上，一定还有没枯萎的花朵！夫人您放心，那都是要放上好多天，我才会收拾打扫。”
露易丝问他多少钱。
“三便士，夫人。”
露易丝取出小包，尴尬地发现，临行前匆匆忙忙的，自己带了几张纸币，而硬币，就只有当初那枚六便士——卡朋给自己的六便士。
“给我来两捧。”
露易丝取出一张面值最小的纸币，结果这位老看守连连摇头，称自己哪配得上用这么大的钱。
幸好布兰登上校及时帮忙，从口袋中取出硬币，买下了沾满水汽的花朵。
“感谢您，夫人，感谢您，大人，愿上帝保佑你们！”
1火炬是指生命的火炬，颠倒的火炬是死亡的象征;天使是指死亡天使。两者都是西方墓碑上当时常刻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