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断头
大厅内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来到窗户边上向外头望去。
诺曼起身殷勤地为两位小姐解说起他了解到的情况。
犯人已在前一天傍晚从监狱移禁到市政厅广场西边的玛丽亚教堂里，就在那里过夜，每一名犯人配有一名教士作伴。他们给关在两间装有铁栅门的忏悔间里，门外有两个轮流换班的哨兵。
等会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径直押送出来。
露易丝向侧边望去，果然在教堂门口，左右两边都有一列军警。从门口直排到刑台前，形成一条约莫十尺宽的通道，在刑台前方又是一列警卫持枪站队，把所有前来观看的民众隔绝在外。
整个市政厅广场像是一家挤满了看客的露天大戏院。随着不久前汽笛声拉响，陆续赶来的工人群体开始填满广场，露易丝能看到底下已经变得人头攒动，像是密密麻麻晃动着的蚂蚁，让人觉得不舒服。
广场上许多男人女人把小孩子扛在他们的肩头上，所以孩子们看得最清楚。
人流一直延伸到广场正前方的圣乔治街拐角，露易丝甚至能看见后头还陆续有人潮涌过来，拼命向着广场台阶上挤进去。
而对面的建筑楼里、侧边教堂的阳台上也挤得满满当当。
接过诺曼递来的小型望远镜，露易丝朝着对面的建筑望去，很快她就发现了情况。
“玛格丽特！快看，黑尔先生！”露易丝低声凑到玛格丽特身旁，伸手指着道。
玛格丽特顺着望去，果然在望远镜中看见了黑尔先生的面孔。他在对面大楼的二层，那里有几位厂主，显然是平常他们聚集议事的地方。此刻黑尔先生正和桑顿先生有说有笑，显然和过去一样，聊得非常开心。
一边的诺曼瞧着小姐们窃窃私语，便礼貌地默默退后，不打扰到她们说悄悄话。
下一刻教堂钟声敲响，里面的先生纷纷站起身来，凑到窗户边向外看去。
“哦！”玛格丽特下意识扯来边上的窗帘，紧张兮兮道，“父亲会不会发现我？”
露易丝笑嘻嘻地回答：“他不是说不建议来这里冒险吗？我现在宣布他犯了欺诈之罪，无权来指责我们。”
玛格丽特没好气地看了眼露易丝，把窗帘遮过自己脸蛋，又侧着瞅了瞅，确定不会挡住刑台方向的视线。
她说：“桑顿先生不需要下去吗？”
露易丝回答说不知道。她把视线转到教堂门口，正好看见教堂的门开了。
突然间，像是中了魔法似的，广场上的骚动喧嚣声熄灭了。
大厅里众人都屏息凝神。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那儿。
最先出现的，是米尔顿教区的牧师，身后跟着两位教士。他们从头到脚都穿着最正式的袍子——是那种可以直接参加加冕仪式的正装，脖子上挂着精致闪亮的十字架，手里拿着点燃了的烛台，嘴里念念有词地边走边祷告着。
在他们后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精壮的男人，他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穿着身破麻布囚服，手脚被镣铐锁住，光着脚板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但从这个身型不难猜测出，他就是卡尔桑切斯。
接着是一个身型宽胖的矮个子老头，同样的囚犯打扮，应该就是杰克斯派罗。
露易丝看着这位不是海盗的陆地大盗杰克斯派罗，心头叹了口气。
果然电影里发生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通往刑台这段路不算长，但他们一行似乎要走上很久。
露易丝被突然肃杀起来的氛围弄得心神不安。她下意识调转视线，却在刑台前方看见一位穿戴着红黑高帽子、衣装鲜艳的军官。
尽管距离稍远，但在望远镜中露易丝能清楚看清对方的面孔，是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布兰登上校！
他怎么来米尔顿了！
露易丝心头惊呼，放下手臂看了看身边的玛格丽特，还有她面前的窗帘，又伸出手往自己这边拉过来一段。
玛格丽特发出不满的抗议，她使得帘子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露易丝赶紧在玛格丽特耳边低声解释，自己发现了一位故人，怕被对方发现她躲在米尔顿。
“你犯了鬼鬼祟祟之罪。”玛格丽特鲜活的面容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现在活该和我一样遮遮掩掩起来啦！”
这时候卡朋从一堆老先生那边走过来，低声问她们在聊什么。
露易丝反问：“那位是上校吗？我记得米尔顿没有军队驻扎。”
卡朋手握望远镜看了两眼，回答道：“那是布兰登上校。”
“你居然认识他！”露易丝不敢置信道。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老好人布兰登，只要是和军队或者税务打过交道，都知道有这号人。”
“这称号真有意思。”露易丝望着被押送到刑场上的两人，漫不经心道，“现在老好人要来送两位恶人下地狱啦！”
不远处的诺曼突然插话道：“就因为是老好人，才被安排来做这种差事吧！”
露易丝瞧着他一脸深有体会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老好人是指他的品德操守，实打实的无可指摘。”卡朋解释道，“布兰登上校早年随军驻扎在东印度群岛。和大肆搜刮财富的同僚不同，他基本就靠职位提供的那点俸禄养活自己。并且在一些矛盾、冲突上，他都是尽量调和处理，保证能照顾到当地土著的情绪。”
卡朋边说边观望刑场那边，两位犯人被摘去了镣铐，牧师正在他们面前捧着圣经大声训导。
“所以他就是老好人啦？”露易丝不大明白道。
“当然不止这些。他不愿去前线开拓领土、镇压叛乱，就一直就负责维持治安和后勤。结果与其它驻地相比，他那的治理一直是最好的。
等他调任回国后，hmrc核对军官们的财产，那些发了大财的家伙免不了要补上一大笔税款，布兰登上校是唯一一个一分钱都不用上交的军官。
这事儿还惊动了刚登基的国王陛下。一番调查后，他们确认了布兰登上校的人品和办事能力。国王亲自为他颁发勋章，夸他是位好人。”
露易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国王认证的老好人！”
玛格丽特突然指向她父亲那层楼上方：“斯通小姐也来了！那里还有几位……”
露易丝调准视线，果然在三层发现了端庄优雅的斯通小姐，至于她身边站着的几位，应该是一些人的太太，服装都比较成熟稳重。
卡朋望着布兰登上校走上刑台，提醒还在激昂发言的牧师，耸肩道：“就是这样子，布兰登上校虽然屡次申请退役，但一直被驳回。他被委任管辖德文郡那边一块相对轻松的地方，不过一有麻烦事，只要是方便的，他都愿意去帮忙处理一下。这样别人愈发地敬重他，这反倒使得几乎没有什么事是他办不成的。今天来米尔顿大概就是这样吧……啊，感谢上帝，居然结束了！”
随着牧师结束发言，两位教士上去扶着犯人，递上十字架给他们忏悔。
他们都恭敬地亲弯腰亲吻十字架，场下却传来零星的嘘声和骂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
卡朋回忆着总结道：“总之，当初在hmrc见到布兰登上校的资料，我是真真正正地敬重他——这位清清白白的老好人，就连署长都亲自在上面签字评价：这位可敬的先生毫无财务问题！”
露易丝打趣道：“你这么推崇他，待会是想去结识他吗？”
卡朋无奈地表示，自己怕是不够格的。
这时场面上突然出现了变故。
人群中轰然炸响了阵阵惊叹声、议论声。
在一位衣装花哨地中年人带领下，一架刑具被数人合力推了出来。
“断头机！”诺曼极为吃惊地喊道，“这不可能！”
突发的变故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议论，露易丝能听见那边的先生们渐渐变大的议论声。
“我们不列颠有断头机吗？”
“那个十几年前的老物件修好啦？”
“这种髪国佬带来的东西真能用吗？”
“当然行！瞧那锃亮的刀口，我推断一定能实现给髪国国王行刑的效果。”
最后罗伯特沃恩先生的声音比较好辨认，他温声表示这种式样的断头机基本和髪国的相同，除了那把刀是新月形的，刀口向外凸出，刀上的坠子份量较轻，这样一刀下去效果更棒，全部差别只在于此！
露易丝向卡朋投去询问的目光。
他涩声回答道：“大概是有新的指令吧！断头机……那东西是决不会失灵，决不会颤抖，决不会象给夏莱伯爵的行刑手那样连砍三十次，才成功。”
露易丝生平第一次看到一架断头机。
明晃晃的刀口不仅悬挂在旁人眼中，还悬在露易丝心头。
这种愈发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感觉自己快要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