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前奏
露易丝后续向卡朋提出，为了给新作取材，她希望能去市政厅广场观看行刑。
卡朋犹豫了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但他表示自己有更好的选择：“沃恩兄弟和一帮子人约定好在广场侧前方的楼层里观摩——那是一位克兰福德商人租赁下的地段，居高临下，视野宽阔，整个场面一览无余，配上几副欣赏戏剧时候用的望远镜，就能看得纤毫毕现，简直像是身处包厢中享受一般。”
露易丝露出惊诧的神色：“欣赏？享受？设身处地着想，他们不感到害怕吗？”
卡朋放开了自我，哈哈大笑了几声，旋即又恢复了平淡的神色。他对着露易丝沉声道：“这些都是沃恩兄弟邀请我时说出口的言辞。至于害怕？设身处地着想？为什么呢？大概因为刑罚针对的是罪人，他们自认为自己无罪吧！况且，你不是也对此感到好奇吗？”
露易丝无言以对。
是啊，她总归是好奇的。但她终究觉得，像是观赏一出戏剧那样地观赏一场处刑，那可就太过了！
见露易丝沉默下来，卡朋回忆道：“我的导师说，人世间最动人的奇观就是死亡。那些个残忍暴虐的统治者，发明各种刑罚凌虐他们的臣民，除了用暴力和恐惧维护统治，亦是在满足他们的猎奇心。
髪国人的断头台，罗马人的锤刑，土耳其人的刺刑，波斯人的钻刑，印第安人的炮烙和火印，远东的车裂和凌刑……在这些极致的暴力面前，人对生命的敬畏和理解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听着真可怕！”露易丝打量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这会儿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一位推崇暴君尼禄王统治的典狱长。
“不要觉得我们极端，露易丝。”卡朋一脸凝重地劝说道，“我讲这些不是为了推崇暴力。相反的，我们这些学习法律的年轻人被深刻教导，要尊重生命，敬畏死亡。”
“让我惊讶的是你对那些刑罚如数家珍的模样。”露易丝低声说道。
卡朋露出错愕的表情：“啊这～这是与我过去职业相关的一部分延申。我认为提前把我的结论说给你听，到时候就能让你觉得好受些。相信我，亲临刑场不是一个好的体验！即便我相信你体内有着巨大的勇气，但我仍要关心你。”
他们说着返回到黑尔家中。
黑尔先生和往常一样，早餐后就出门去了。玛格丽特在和黑尔太太闲聊关于贝尔先生的话题。
露易丝找了个机会，询问玛格丽特是否愿意陪她出去，自己的稿费到账了，想在外面餐厅请她和卡朋共进午餐。
等玛格丽特换上外套跟出去后，她就知道了露易丝的真正目的。
在露易丝的劝说下，本就好奇的玛格丽特被说服了，答应愿意一同前往。
卡朋在一边询问她们早饭吃了多少，如果不是很饿的话，他不建议她们在正午前进餐。至于在观摩完处刑之后，想必她们暂时不会有食欲了。
听取卡朋的建议后，露易丝发现时间还早着，她觉定先顺路去到布朗大街，找本杰明先生定做一套服装，顺便也帮玛格丽特和安妮问问看。
结果卡朋又劝说，今天恐怕整条布朗街都不会有生意了！兴许等她们走到那，没有一家店是开业的。
露易丝不太高兴道，难道他们把这当成了一场盛大的表演吗！
结果真如卡朋所言。
经过空荡荡的布朗大街，望着一排排大门紧闭、橱窗紧遮的商店，露易丝开玩笑道：“看来我们现在去餐厅也享受不到厨师和侍者的服务啦！”
于是他们径直去往卡朋所说的楼层。
因为还没到中午拉响汽笛的时间，工人们都在工厂里忙活着，所以这会儿广场上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刑台前方站着一排军士。
走进大厅里，露易丝就瞧见了沃恩兄弟，他们正和一帮人有说有笑的，显然是一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霍里沃恩先生反应迅捷，立刻起身上来行礼招呼露易丝。作为兄弟中思维敏锐、擅长交际的那位，他很快为双方做好了引荐。
在场的有克兰福德最大的纸张生产商——迪恩托马斯，米尔顿地区的煤炭供应商艾伯特拉蒂默，机器商人里克巴顿，艾伦皮蒂诺。最后还有他们的小弟诺曼沃恩，刚从大学毕业，目前在家陪看母亲。
一番寒暄后，因为卡朋是伦敦来到律师，还受雇过hmrc，因而受到了几位商人的热烈欢迎。他们夸口奉承着，几乎每个人都想要从他嘴里得到些自己想要的讯息。
霍里沃恩察言观色，插话说，与其让自家还没见过世面的小弟在这听长辈们讲生意上的道道，不如和同龄的小姐们聊聊文学，这些正巧都是年轻人们喜爱的。
因此诺曼沃恩领着两位年轻漂亮的小姐来到大厅的另一边，这里居然还摆着一整排书架，上头整齐摆满了各类书籍。
“这是沃恩先生们的陈设吗？”露易丝看出诺曼显得很局促，显然他不是位擅长社交的男士，至少不擅长和小姐们套近乎。
“啊，是这样！”诺曼脸上涨起红晕，“兄长们认为这会增加房间的格调。”
他顿下来打量着大厅另一端的先生们，即便这个距离已经够远了，他还是压低嗓音道：“但是我跟着参加了几次这种集会，都没瞧见他们中有谁拿出过一本仔细阅读。”
“那太遗憾了。”玛格丽特活泼地走到书架前，伸手触向一本书籍。在片刻间，她理智地把《林中艳史》换成了《意大利人》。
诺曼没有发现玛格丽特的小动作，他的注意力都被露易丝吸引住了。他一脸崇拜道：“他们总是花上一整天时间打牌，抽雪茄，品酒聊生意……这些书只有我认真读过我喜欢拉德克利夫夫人的小说我也喜欢您的小说，史丹小姐！”
露易丝见他脸色激动得厉害，赶忙安抚道：“感谢您的欣赏，沃恩先生。”
诺曼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态了，他解释说，自己已经读了十几遍《潘神的迷宫》，每一次都会有新的感悟和理解。
为了佐证自己的这番话，等小姐们坐下来，他就开口分析，起初他还有些磕磕绊绊，但很快就变得自信起来：“嗯，所以我相信这不是奥利维亚的幻想，潘神、地下王国都是真的！除了刚刚提到的粉笔证据，文中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女佣看见奥利维亚拿着书本’，那就是潘神给她的那本！起初没有提过奥利维亚带着书本！
奥利维亚用血喂了曼德拉草后，她的母亲突然好转，而曼德拉草丢进火后，母亲就立马难产而死，巧合会一连发生两次吗！
在奥利维亚拒绝牺牲弟弟后，‘潘神脸上掠过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结尾‘枯萎的无花果树开花了’，这都暗示奥利维亚成功了！”
讲得真好！露易丝快要忍不住想要为这位忠实的读者鼓掌。说真的，要是再来一位反对派，抓住里面几个反面细节对着诺曼一顿反驳，她就有乐子看了。
这种事情她见过，两百年后为这个神神叨叨的故事吵得不可开交的人可不少！
露易丝看着诺曼期盼的目光，只淡淡地表示他分析得很好，却没说自己认同他的话。
诺曼却是大受鼓舞，起身到桌边，从自己的小包中取出书本和钢笔，请露易丝给他签名。
露易丝望着诺曼递过来的抢先版，不禁暗自高兴，这算是收获了一位死忠粉吗？
她提笔在扉页上签下名字，并且赠言“感谢诺曼沃恩先生的厚爱”。
在靠着书本和闲聊打发走一段时间后，外头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广场上开始聚集起围观民众。
露易丝望向钟表，已经是中午，快要到行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