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钢质
时间一晃来到了两天后。
玛格丽特一家刚搬进克兰普顿的寓所，她便抽空前来看望露易丝。她带来了一身晚礼裙，这是件粉色纱的裙子，心形领子和袖口都有一圈漂亮的花边，显得活泼可爱。
玛格丽特坦言这是她表妹结婚时候，自己担任女傧相时候穿的礼服。当时她是靠着里面的紧身搭才堪堪将它穿上，如今她就没必要再忍受一次那样的煎熬。现在露易丝需要一身替换的衣服来维持小姐的体面，恰巧她的身型比自己小一号，稍加改动腰身，它就会变得很合适。
此外玛格丽特还给她配搭了一件浅蓝色小坎肩。
露易丝瞧着都是这些光鲜整洁的服饰，想必是又重新浆洗熨烫了一遍，考虑到他们最近还忙着搬家，真的是麻烦她了！
玛格丽特如此一片真心对待她的朋友，露易丝被感动得眼中泛起晶莹的亮光。
“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好姑娘，亲爱的玛格丽特。”她说罢又看向安妮，“瞧，我这样更有动力把这个故事写好啦！虽然不指望能挣多少钱，但一笔稿费，足够我能带你们两去本杰明工坊定做一身行头，我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啦！”
玛格丽特见她从热病中恢复过来，现在更是容光焕发的模样，来之前的担忧便全消散得无影无踪，她忍不住取笑道：“难道你的人生只要两位朋友就满足了吗？”
“人生难得真挚友，我现在却有了两位，这样看来我是真该满足的。”
玛格丽特眨动她明亮的大眼睛，圆润饱满的嘴唇说出了俏皮的话：“我觉得应该是挑一位真心实意爱你的绅士，嫁给甜蜜的爱情，坐上豪华舒适的四轮马车，住进宽敞舒适的、带有一大片花园的大房子，生上一打活泼可爱的孩子……”
她每说一句话，露易丝就夸张地发出惊呼，直到最后提到生十二个孩子的时候，她们便笑闹做一团。
“饶了我吧！”露易丝缓了口气之后说道，“目前看来这些都太遥远啦！况且我真心希望，这些好事情都能发生在你们身上。嗯，一想到以后我可能要当二十四个孩子的教母或者家庭老师，我就得多攒点儿英镑，不然连礼物都买不起哩！”
瞧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安妮和玛格丽特都笑出声来，其实她们都在心中憧憬过部分那样美好的未来。
不久后她们谈到了桑顿一家。
桑顿太太虽然严肃高傲，但始终恪守主人家的礼数。
桑顿小姐明天就要归来，希望她会是个好学生。
至于桑顿先生，或许是慑于最初那副凶狠残暴的画面，即便是后续的宴会、搬家中，桑顿先生对黑尔一家始终表现得彬彬有礼，玛格丽特始终不能完全打消心底对他的成见。
“人家说，我们的血液里有铁质，也许有一丁点儿倒是好事；可他却使我强烈地感觉到，他血液里的钢质过多了！”这是玛格丽特听到桑顿先生每天起早贪黑工作后，忍不住发出的感叹。
安妮倒是觉得，辛勤工作才使得桑顿先生拥有了目前的家业。
“讲真的，桑顿先生是唯一一位把家安在工厂里头的厂主。”玛格丽特再次强调了一下，“听说你病了，我就不免要担心这里的环境，到底会不会影响到你休息。”
露易丝笑道：“桑顿先生没有说错，除了上工和下工时间拉响的鸣笛声，其它时间的噪音基本上被隔绝掉了。只要听习惯了，隐隐约约的响声其实还挺催人入眠，这两天午后我都能睡上一阵子。”
安妮说那是因为她耗费了大量精力去写故事。
“他家的饮食很丰盛，这又是我能在昨晚退热的一个原因。”
安妮又说她总是挑剔米尔顿人过重的口味。
“好安妮！”露易丝气鼓鼓道，“为什么你不如昨天那样体贴我啦！”
安妮抖了抖手里的几张稿纸：“谁叫你用那么冰冷的文字伤了我的心。”
露易丝上前抱住安妮道：“那我改一下结局，奥菲莉亚活了下来，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后，再回到了地下王国？”
安妮摇头拒绝了，她说原来的结局才是最好的，有一种冰冷凄惨的美。
她们的对话引起了玛格丽特的注意。
一番解释后，玛格丽特带着浓厚的兴趣阅读起来。起初她以为这是一个模仿拉德克利夫夫人风格的哥特式故事，恐怖、悬疑、浪漫……时下伦敦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读这些消遣。
等她读到最后，忍不住揩拭眼角，轻抚胸口，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心绪。
“原来你也钢质过多啦！”她嗔怪道，“故意使得我们两个读者这么伤心难过。”
露易丝只得再次道歉，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写这样的故事了。
最后两位小姐一致同意，露易丝笔下的故事很好，虽然文笔略显稚嫩，还有不少细节需要填充，但仔细修润过后，一定能博取更多眼泪。
话虽如此，但一篇几万字的小说，不是几天功夫就能完成的。露易丝有些苦恼，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
她告诉玛格丽特，自己不能厚着脸一直住在马尔巴勒，兴许再过两天她就该去克兰普顿投奔黑尔一家。
“父亲在弄明白你的经历后，可是惊讶了好一阵子。”玛格丽特讲述了晚宴后的事情，黑尔先生虽然为人开明，不是恪奉教条的老学究，但也无法马上赞同一位小姐这样冒失的举动。
“不过他愿意和你聊聊，言称你的心路历程肯定很有趣，结合你的行为，有一种哈姆雷特式的风格特质。”
露易丝回答她很乐意。
但黑尔一家暂时还没把新家装饰完毕。玛格丽特谈到了那些花里胡哨的糊墙纸，那是种挺难看的蓝色和粉红色纸裱糊的，配合着屋内粗阔壁檐的装饰设计，着实不讨早已习惯清新淡雅的赫尔斯通风格的黑尔一家喜欢。
所幸最后房东唐金先生同意了他们的更换请求。
安妮诧异地提醒玛格丽特，前天晚上她瞧见了匆匆回来填饱肚子的桑顿先生，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吩咐工头威廉姆斯，去向克兰普顿的唐金提出严厉的抗议，务必要让他同意更换那审美糟糕的墙纸。
“我倒是觉得在他坚硬的钢质外壳下，会是一颗柔情的心哩！”露易丝面露笑容地揶揄道，同时打量着惊愕中的玛格丽特。
在一阵欢笑热闹后，玛格丽特倒是想起了露易丝提到过的许尔勒太太，便问露易丝是否打探到了她的消息。
露易丝扭头看着安妮道：“巧合真是上帝暗中的安排！安妮就是许尔勒太太介绍给桑顿家的。她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她故意卖关子道：“好消息是许尔勒太太确实住在弗朗西斯街，第七十八号。”
玛格丽特无奈捧哏道：“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她被一位小姐邀请去德比郡北部的乡镇过冬。恐怕我得等到明年春天才能见到她。”
玛格丽特遗憾道：“这真是个坏消息，除非你不嫌弃克兰普顿的小房子，还有和我同挤在一个房间里头。”
露易丝瞧了眼安妮：“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
等玛格丽特走后，一切又回到了前两天的样子，露易丝在房间里写写改改纸上的故事，增删部分细节，好让这个故事愈发符合她记忆中那个黑暗冰冷的童话。安妮则坐在一旁翻阅过往的教案，准备明天的课程。
到晚餐的时候，桑顿先生也只是匆忙回来对付几口，吃完便和母亲告别，匆匆赶去货栈处理发货的交易事项。
所以大前天的晚宴只是特例，平时桑顿先生真如他母亲说得那样太过忙碌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走前关心了两句小姐们的健康状况，以及黑尔一家的搬家进展。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他便礼貌地离开了。
“讲真，他其实是个很用心的人。”露易丝私下对安妮讲，“玛格丽特对他的偏见过于傲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