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才艺
随后话题又回到国内的趣事上，因为现在是狩猎季，伦敦的贵族们都回到自家乡下庄园里头，信息的传递又只能靠通信维持，他们只能谈一些陈年旧事。
沃森先生却说起了一桩新事情。他表示自己本来不该去谣传一则尚未确定真假的讯息，不过事情着实太惊人了，那是今儿中午他在和朋友打牌时，听牌友说德比郡的达西太太丢下她的丈夫，自个儿跑去巴思休养身体啦！讲真，夫妻婚后就该出行一致，况且一位母亲丢下三个小女儿外出，这真是太不寻常了！
最后他表示讲述这件事情的朋友赌咒发誓，说他是在德比郡亲眼看到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大概是由达西先生的连襟——达西太太最小的妹妹的丈夫，希望能得到他们家的资助而引起的。
他的这番话果然使小姐们提起了兴致，但是在男士面前，她们不好像麻雀那样叽叽喳喳地议论，因而一个劲地鼓励沃森先生再说点儿，这样子，没多少功夫，他又成了小姐们眼里受欢迎的人。
“我想达西先生是受够了。”沃森先生认真分析道，“每年这对夫妻都要跑去那两位富姐夫家里打秋风，尤其是他们还一口气生了五个孩子，有阵子他们就心安理得的让自家孩子去享受富家少爷小姐的生活，如果要我每年一次接待这样的客人，我是决计不会欢迎的。你觉得呢，桑顿？”
桑顿先生只是言简意赅地回答：“孩子和生意。”
“哦我亲爱的哥哥，快快解释一下子吧！”范妮兴致勃勃地抬高嗓音道。
这让桑顿先生不自觉地感到有些沮丧，尤其是看到那位骄傲的小姐正和朋友亲热地交流着。
“听说德比郡的煤炭开采出了点问题，同样在土地的开发上也不顺利，达西先生这两年的收入减了几成。不过最大的问题就是限定继承法，达西太太至今没能生下一个男孩，这对他们那些土地贵族来说是最糟糕的事情。”
沃森先生非常赞同桑顿的观点，他又郑重地表示，这就是他们米尔顿男人好过其它地方的佐证：他哪怕以后没有孩子，死后也能把财产全额留给妻子。
范妮便劝慰沃森先生，他正年轻、强壮着哩，以后肯定会有孩子。
桑顿先生愈发觉得该让妹妹多和几位小姐呆一块，好让她能吸收点她们的聪明劲儿。
眼瞧着客人们都已结束进食，他便轻打汤匙唤来佣人，将空荡的餐盘收拾下去。
随即他问大伙儿餐后的消遣方式。
沃森先生建议来几把惠斯特，或者扑克。范妮则兴致勃勃想让大家弹钢琴助兴。
等晚餐正式结束，他们就从餐厅移步到大客厅里头。桑顿先生和他母亲、斯通夫妇、沃森先生组成了一个牌局，其中两位老妇人打算合力对抗三位男士。
“黑尔先生真的不来玩两把？”斯通先生尝试着再劝一次。
黑尔先生礼貌表示自己从前不玩这个，现在哪怕勉强上了牌桌，也只会因为牌技拙劣而扫了大伙的兴致。
小姐们就三三两两坐在舒适的沙发上。正如桑顿先生说的那样，他们米尔顿人更讲究屋内的舒适性，这里的布局和装饰都非常用心讲究：蓝色花纹的墙纸和黑色的真皮家具显得典雅庄重，精美的米尔顿印花棉布窗帘和椅套又衬托出了几分随性自然，墙角和窗边支架上摆放着漂亮的冰蓝色瓷花瓶，一丛丛常春藤、桦树枝从里头垂落出来，增添了不少亮色。
范妮仿佛要为刚才的场面找补，她嚷嚷道：“我真不明白，他们总爱在餐会里说上几句髪国！”
这个问题很有趣，露易丝结合过去和未来的见闻，微笑着回答：“不说髪国难道说日耳曼，罗莎，撒丁，西班牙，波兰……哦抱歉，波兰终于被瓜分亡国了。只有髪国和我们不列颠纠缠了几百年，想想百年战争，审判贞德，围剿拿皇，这么多年的风雨，虽然不列颠似乎是一直占据了上风，但它毕竟是个岛屿，咱们的绅士们心里就始终把髪国这个大陆强国当作心头最大的敌人，即便饭桌上也要说上它两句。”
这话说得入理，爱玛心里暗暗夸赞这位小姐聪慧有见识，她跟着赞成地补充道：“史丹小姐说的对，巴黎过去一直是欧罗巴大陆上的文化和经济中心。即便是现在，伦敦也只能说是在经济上超越了它。听说议院的先生们一直在鼓捣宣扬博览会，国王陛下也热衷于赞助文学艺术领域的大师，这些都是想要在文化上抢占巴黎的话语权。”
露易丝惊叹于爱玛的睿智，她忍不住说道：“叫我露易丝吧，斯通小姐。”
“你们也可以叫我爱玛，露易丝。”说罢她露出春风般和煦的笑脸，“范妮，安妮，感谢桑顿先生筹备的晚宴，让我们今晚聚在一起，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范妮自然是喜欢（心中更多是羡慕）爱玛这样光彩照人的小姐，而安妮则在保持不卑不亢的姿态下，欣然表示很荣幸能和大伙成为朋友。她们就这样欢笑着聊起天来，甚至引得几位男士侧目。
过了一阵子，斯通先生在出牌后对着沙发大声道:“姑娘们，能否好心赏赐我们点儿美妙的音乐？”
范妮兴致勃勃地回答可以，说着起身到墙边，打开自己那台新亮的钢琴。顿了顿后，她表示钢琴前阵子才请匠人调好音，现在音色上佳，欢迎大家展示琴艺。
她本来是想率先一展本领，好赢得大伙儿的赞扬，但这个念头被两道目光给打消掉了。是她的哥哥和母亲，用往常那种不赞同的、劝诫的目光，制止了她不自觉地出乖露丑。
事实上范妮的琴艺也如她的性子一样，喜欢娇弱地乱发脾气。桑顿太太在做针线活的时候，就时常会听到一段稀疏平常的开头，错漏音符的中程，以及走调到堪比灾难事故的结尾。但既然女儿愿意自得其乐，桑顿太太就没有多去指摘女儿的不思进取。毕竟要让毫无进取心的范妮完完整整弹好一首曲子，恐怕得拿着训棍、终日里如同修道院的苦修士一样鞭打肉体，才能完成这个几乎不可能的成就。
爱玛坦然走上前去，表示愿意为大家努力弹奏一曲。很快美妙的音乐在她的指尖倾泻而下，初始还是涓涓细流，不多时就汇成汪洋大海。徜徉在这美妙的音乐中，众人仿佛能看见碧蓝广阔的天空下，波浪起伏的海面在一望无际中与天空交融成一片。深邃而沉静，他们就仿佛融入在广阔的世界里。
倾听完如此美妙的音乐，范妮还是感受得到自己和爱玛之间的差距，一时间庆幸自己没有贸然演奏。一边的桑顿先生则在鼓掌时暗暗想着，范妮如果想要有斯通小姐那样的水准，那恐怕需要请肖邦大师来到这儿，每天给她好好辅导上大半天功夫，如此坚持上数年时间，方才能追得上。
接下来范妮便不太痛快地点了安妮的名字。这位她本不想邀请的家庭教师，今儿倒是给大伙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范妮也说不上讨厌她，可在前有珠玉的情况下，她倒是隐隐希望安妮能够出点丑，这样她便可以在往后通过对方糟糕的琴艺来奚落这位家庭教师。
可惜的是，安妮勃朗特小姐虽然来自小乡村，但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甚至在钢琴上还有不凡的造诣，这点能从她弹奏出柔和质朴的和声中瞧见一二。在她的巧手下，众人仿佛见到了宁静祥和的乡间风光，尤其是在这样冰冷严苛的冬天里，却能够通过琴声感受到春日的温暖和煦，这便真是了不起的！
在弹奏结束后，男士们纷纷赞美安妮的才艺，称她的琴声和她的容貌气质一样温暖人心。爱玛甚至拉着对方的手掌，亲昵地询问她在和声方面的见解。
这下范妮便觉得更加难受啦！她幽幽地询问玛格丽特，是否也想来弹奏一曲。
玛格丽特坦率地回答，她喜欢听弹得好的曲子，可本人却没有这个天赋本领。说罢她还向露易丝投去求助的目光。
露易丝施施然地走上前去，给大伙儿弹了一首小调，除了流畅和完成度高以外，却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和前面那两位小姐相比起来就更显得一般了！
这些倒是给了范妮慰藉，至少让她觉得，不是所有人都会钢琴，而她稍微认真努力一下，兴许就能够超过史丹小姐哩！
不过现在她还是得含蓄点儿，维持一位小姐的风度，所以她决定不弹奏了。
她重复爱玛刚才的举动，亲昵地拉着露易丝坐下来，表示大家都是热爱音乐的人，这便是她们成为好朋友的又一个重大原因。米尔顿会不定期举行演奏会，届时她一定会邀请大家同去鉴赏。
随后她生硬地称赞了爱玛身上那件漂亮的晚礼裙，询问着对方，这是不是巴黎流行的新款。
爱玛回答不，这是她向米尔顿的本杰明先生私人定制的一款衣裙。
“我居然都不知道米尔顿会有这样一位服装大师！”
“本杰明先生不久前才开业，他的本杰明工坊坐落在布朗大街7号。”爱玛回答道，“我认为他在巴黎学到了时尚最前沿的理念，他的设计兼容了新古典主义时的雅致朴素，和如今兴起的浪漫主义的典雅精致，我非常欣赏他的作品。”
“他为什么不在伦敦开店？我是说他的设计是那么漂亮，伦敦的太太小姐们一定会追捧他的作品。”
针对这个天真的问题，爱玛委婉的表示，本杰明先生考虑了伦敦的租金以及时下审美风潮的变更，觉得贸然在那边创业会有不小的风险。再对比米尔顿对各阶层的包容性、棉布的推广理念和生产成本，这些对一位本就从这里走出去的青年是很有吸引力的。
范妮听完后欣然表示，她会在最近抽空前去光顾这位先生的门店。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伙儿都过得非常快活。直到时间来到深夜，桑顿先生打出最后一张牌，赢下一副牌局的胜利，斯通先生便感叹自己是真的是岁数大了，遭不住这样长时间的挥霍精力，他该打道回府好好休息啦！
这场聚会便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