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狗狗
“姐姐，你干嘛总是哭啊。”说出这句话的是八岁的安安。
他规矩的坐在自己的大床上，手里捧着一本看了不下数十次的画本，歪头盯着躲在被子里哭的戚寒。
正直晌午，今天轮到戚正伟请假看护，他便跟着安安的母亲季静雯一同去给两个孩子买饭。
于是，整个病房内只剩下了戚寒和安安。
“……”戚寒偷偷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倏然从被窝里探出头，红着眼眶瞪向一脸无辜的小屁孩：“你怎么话这么多！”
谁知道小孩也不生气，突然咯咯笑起来，把手中的画本书递给戚寒：“不要哭啦，姐姐你才住进来三天耶，每天中午都哭，眼睛会坏掉的啦。喏，我的画本书给你，很好看的哦！”
“给我干嘛？”戚寒接过画本书，看了眼名字，竟然是《小王子》，据她所知，这本画本书从来没有离开过安安的手。
她没想到不过只认识三天，安安就能把自己最喜欢的书本让给她看。
小朋友换牙，说话漏风，露出不够八颗牙齿的笑容，说：“这是我的好朋友送给我的。每次我想哭的时候，就会看看它，然后就不会哭啦。”
回忆到此终结，戚寒被季楠拉着坐到房间里的另一张病床上。
原本季楠在走廊上问她要不要去买药，戚寒寻思着大家都脚不沾地的忙了两个小时，这个时候再麻烦季楠多少有些没眼力劲儿和脑瘫，于是便提议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季楠欣然应允，当然两个小时中她确实是最忙最操心的一个，此时听见戚寒说要休息更是喘了口气，心中对戚寒的好感越发像泉水般潺潺的往外涌。
她先是拉着戚寒给季静雯和林晶艳三方认识了一下，才把人按坐在一旁的床上，并拿过来一瓶酸奶一根香蕉和一个苹果后，不顾戚寒好笑的表情，扭头就加入了帮助安安检查的行列中。
戚寒没喝也没吃，她只是礼貌的把东西放在了身边，然后扫了一圈四周，从夕阳斑驳的地面到墙角垒起的行李，最终落在昏迷的小朋友身上。
小孩此时应该才五六岁的样子，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小屁孩区别有些大，没有了那说话漏风的张杨明媚，多了几分瑟缩孱弱，面无血色的昏迷着，眼角带泪。
小朋友长的跟她小姨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漂亮的惹人怜爱。
骗我，戚寒看着安安眼角的眼泪，没由来的想，还说自己从来没哭过，怎么能骗大人呢。
时间过的很快，戚寒看了眼手机，此时满打满算的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四点半整，再过半小时估计连外公的药都买不成。
况且她还不知道在肿瘤科挂的号轮没轮到自己，但大概率的早就略过了她。
季楠忙完后坐在戚寒身边，而林晶艳则陪着季静雯去吃午饭。
整个房间此时除却昏睡的安安，就只剩下了季楠和戚寒。季楠笑了下，她忙了一个下午，哪怕天气不算热，仍旧出了一头的汗。
“我坐一会儿就带你去买药。”她说。
“不着急。你出了很多汗，我给你拿纸。”戚寒说，她起身去找纸巾，却突然在自己坐了半天的床头发现了一本画本。
很熟悉的封面和大小，是安安一直珍视的那本。
“没事，我有纸。”季楠边擦鬓角的汗，边顺着戚寒的视线往床头看，她看到画本的时候一怔，而后看了一眼自己坐着的干净床铺后，才轻声开口道：“那是安安的朋友送给他的。”
戚寒回神，扭头看向季楠。
“那也是个跟安安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就是这个病床上的小姑娘，熬了很多年都没能等到骨髓配对，前几天走了。”季楠神色复杂的伸出手把画本拿到手里，她翻动画本的前几页，眉梢带上忧虑：“那孩子比安安大了两岁，只两年就……”
女人漂亮的眉梢拧起，卷起几许茫然，她目光从画本上抬起，落在安安的脸上，喃喃又道：“安安比她还小，我就怕安安……”
“不会。”戚寒打断她的话，目光甚至有些斩钉截铁：“安安肯定能得到配对的骨髓。这个节骨点你怎么能这么想，越是想坏事情，坏事情才会来找你。”
季楠一拍头，苦笑道：“你说的对。”
她又站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买药。”
戚寒其实比季楠要更熟悉这个医院，但是她一早扯的幌子已经在季楠的心里根深蒂固，也不好意思推辞，便只好跟着季楠，两人边聊天边往买药区走。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或者是身体不舒服？”戚寒没话找话的聊。
戚寒诧异：“我没有心情不好，身体也没有不舒服。”
她有点奇怪为什么季楠会下如此定论。
“是吗。”季楠看着神色淡漠的戚寒，脑中闪过的却是酒吧里贼头贼脑神色张扬的她。
没由来的，季楠觉得有些失落。她也并非是真的察觉不到戚寒对她的突然淡漠，只是她根本就藏不住对戚寒的那点喜欢，甚至恨不得昭告天下。
有时候她也挺烦自己性格的，总是看起来冷漠无情，其实心里头热的都能煮面条了。
“是。”戚寒回答的干脆利落。
“……”季楠不回话，毕竟天都已经被戚寒聊死了。
在这个小县城里，医院还算大，步行到卖药的地方得六七分钟。
身侧往来的人群脸上都戴着淡漠的面具，只有几个坐在花坛边垂头无奈的老人顾不上戴，面色哀戚，只一眼就觉得世道艰难，心中发涩。
戚寒看着一旁季楠垂头丧气蔫头巴脑的样子，没忍住笑了。
她突然就意识到为什么季楠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她跟第一次见到季楠相比，性格反差确实有点儿大。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来了医院。毕竟做检查心里慌乱，又因为得买药心里不爽快，所以也没有多大的精力去嘴贫。
一直精神抖擞甩着尾巴的大狗狗突然没了精神，这让戚寒觉得于心不忍，于是凑过去对着大狗狗笑了，调侃道：“我看是你心情不好。”
蔫头巴脑的大狗狗反驳的很快：“我没有。”
戚寒拖着腔调慢悠悠道：“是吗。”
季楠记仇似的，也干脆利落的道一声：“是。”
戚寒径直笑出了声，不顾一旁季楠瞪过来的眼神，她边走边笑：“你还挺有趣的。”
心里却想，就问哪个实诚人能不对这样的大狗狗心动？
“……”
季楠活了28年，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也是第一次这么无力。除却她六岁时死去的那只兔子，还没谁能让她这么怅然若失。
毕竟她打娘胎起就是光杆司令，压根不知道怎么去讨戚寒的欢心，甚至连戚寒喜不喜欢女孩子都不知道。好在她也没想让戚寒给她回应。
她的喜欢是头破血流的一腔热血，哪怕没有戚寒还给她细水长流的爱意，她也能够活下去。
她跟上戚寒的脚步，却发现对方的朗朗笑声戛然而止，看背影都能够察觉到对方的僵硬。
季楠站的不远，顺着戚寒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花坛上，坐着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年龄看起来不大，估计三十来岁上下。
男人模样不错，五官立体精致，只是脸上痘印较多，胡子拉碴，白瞎了一张好皮相。白短袖牛仔裤，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连大拇指都是黑一块白一块，膈应人的很。
季楠皱眉，不知道戚寒为什么要盯着一个这样的男人看。
只见那个男人正缩着肩膀低头数钱，身侧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几盒药。
男人数的快，抬头一眼就看见了戚寒，他快速起身把钱塞进屁股兜里，拎着药向戚寒走去，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容。
“呀，这不是寒寒吗，怎么上医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