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安
今天是周一，即便天气不太好，还是下午，医院里专家门口的长龙队仍旧排的很多。
人怎么个多法，戚寒四处挪脚，被挤的连站在一个地方都没超过两分钟，甚至一旁的椅子把手上都坐着刷抖音的中年人。
吵闹且闷热。
等戚寒再一次被人挤着说：“谢谢，让一下。”后，她终于拎着包冲出了令人窒息的科室。
还是先去买药吧，她想。
戚寒刚扶着墙缓气，一声惊喜的呼喊传来：“戚寒？”
以前戚寒觉得世界上是没有偶然的，从小就沉浸在《百变小樱》世界里的她，深信那句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但是此时此刻，她脑袋瓜子上顶了三个问号，看着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季楠。
这么巧？
一天撞见两回？
“季楠？”戚寒往头顶一看，三个“住院部”的大字明晃晃的挂着。
可是它的旁边就是肿瘤科，那岂不是肿瘤科的住院部？
戚寒一怔，脑中忽然闪过在医院门口时，季楠拎着水果篮说要来看望她外甥。
季楠年龄也没有多大，那就说明她的外甥可能只是个小孩子。
“你怎么在这儿？”季楠惊喜的凑上前。
戚寒不想说自己来做检查，于是露出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说：“哦，医院太大了，我迷路了。”
季楠不疑有他，眼睛发亮的说：“你要买药对吧，我领你去，我对这儿可熟了。”
对方太过热情，戚寒不好推脱，便只好点头说：“好。”
这回连傻子都能知道季楠存的是个什么心思了，这简直是一部重生一见钟情梗，槽点直接拉满的古早百合文啊。
戚寒目光闪躲，不敢去看季楠灼热的眼神，于是她一低头，看见了季楠手里掂着的尿壶。
“……”戚寒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季楠疑惑：“嗯？什么。”
戚寒伸手一指尿壶。
季楠低头一看：“……”
季楠手里掂着一个白壶，壶身上印着红色的十字，是个人都知道那是尿壶。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许久，季楠拎着尿壶藏也藏不起来，扔也扔不掉，尬在原地，涨红了耳朵，结结巴巴解释：“这，我，就是我小外甥的，我姐太忙，我就来倒一下。”
人是很容易对漂亮的东西生出好感的，漂亮的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像戚寒这样的颜狗。
一般这种颜狗最吃的还是反差萌，尤其像季楠这种一害羞就会红耳朵和结巴的冷淡美人。
最主要的是，一碰见喜欢的人连藏都不藏的忠犬属性。
戚寒笑了：“我知道，就是一直拎着怪不好看的。我等你，你去厕所倒了吧。”
季楠如释重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忙不迭往旁边厕所跑。
戚寒站在原地，看着季楠的背影，心里涌上一冲动。
如果，如果她这次没有检查出来得病，她一定会回应季楠的热情。
“楠楠？”忽然从病房里探出来一个人头，是个中年妇女，她鬓边只有几根白发，眼睛先是扫过戚寒，露出个礼貌的微笑后，才嘀嘀咕咕的巡视了走廊一圈：“明明听到她声音了，怎么连个影子都瞅不见，死闺女，磨叽死啦。”
病房内又传来一个急促慌张的声音：“妈，安安又吐啦！”
中年女人脸色大变，忙缩回脑袋，大声应道：“怎么又吐啦，不是没吃多少东西吗！”
戚寒靠在墙边，往病房门口挪了挪，她以前的病房里也有个小孩叫安安，小孩儿特别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半夜疼的狠了只是做起来自己翻画本书。
只是运气不好，骨髓一直配对不上，最后没能熬过去。
一想起以前，戚寒就觉得自己重活一世真的很幸运，她条件反射看了一眼病房号，502，随后便透过木门的窗户往里看，想看看小孩长什么模样。
可是下一秒，她浑身一僵，迅速而又震惊的再次确认了一眼病房的门牌号，确实是502，正是当年她住了一年的病房。
耳边仿佛再次传出小孩子奶里奶气的安慰：“姐姐，你不要哭啦。医生叔叔说，像我们这种病，是不能心情不好的，不然身体会更痛的耶。”
她那时候刚得知自己得了胃癌，哭天抢地，抽噎着觉得旁边病床上的小孩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才来多久，得癌症是会死的小屁孩。”
小孩认真的掰着指头算了算，露出一个微笑，窗边的阳光透过折射洒在小孩儿的脸上，就像天使一样，他骄傲的说：“我来这里两年了呢，我从来都不哭。”
两年前，安安在这个病房。
这个季楠口中的外甥，竟然是当年跟她同住了一年的小孩，安安。
戚寒太过震惊，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她目光晃了晃，一时间所有的场景都跟前世重叠，心脏揪的生疼。
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只是出了个门上了个厕所，自己还是502病房里的一位胃癌晚期患者，正在默默的等着死神的降临。
“戚寒？”季楠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马丁靴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脚步声传来，在空旷无人的长廊里传出回音，季楠疾步上前，空出的手一把揽过戚寒。她刚洗过手，水珠顺着骨节分明的五指往下滑，她体贴的没有用五指触碰到戚寒的衣服。
戚寒脸色苍白，神色恍惚，如果不是季楠及时撑住她，怕是要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季楠紧张的问：“身体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季楠急促紧张的问话让戚寒瞬间回神，尤其是“医生”两个字让她无比惶恐。
她下意识的推开季楠支撑她的手，自己踉跄几步站稳：“别，别叫医生。”
季楠倒是没在意自己被推开，只是神色担忧的又问：“你确定？”
她目光扫过戚寒惨白的脸：“你现在脸白的像在面粉盆里洗过。”
见到活着的安安给戚寒的冲击力太强大，她虽然一早想过要去探望安安，但是在这种自身微妙的时候并不太合适去探望。
因为戚寒本人还没有从病痛的折磨中逃脱出来，死亡的经历太深刻，让她打心眼里觉得恐惧。
戚寒回神定心，此时她已经不想再跟季楠有什么牵扯，只想快速逃离这片区域。
“我没事，”她勉强撑出一个笑：“你快进去吧，我刚刚听到你姐姐说安安又吐了。”
“没事，我妈跟我姐都在，”季楠神色更加担忧：“倒是你，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戚寒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病房内忽然喧嚣起来，女人惊恐的尖叫骤然响起，只听见尖利嘶哑的喊叫：“安安！”
“快快，叫医生！”
“安安，别睡别睡，看看妈妈，安安！”
戚寒跟季楠脸色同时大变，季楠知道安安必然出了事，而戚寒更是知道安安这种突然性发病的持久和痛苦。两人同时夺门而进。
戚寒闯进门后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季楠则径直把尿壶扔在地上，冲上前去：“怎么了，安安怎么了？妈，快按铃，先别慌！”
季静雯哭的眼都肿了，抓住季楠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粗重的喘气：“楠楠，楠楠，安安不会有事吧，他要是有事了，我可该怎么活啊。”
季楠握住季静雯的手，语气沉稳的安抚道：“不会有事，医生马上就来了。”
戚寒自知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只得弯腰把倒在路中间的尿壶拾起来放在了卫生间。
此时，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疾步冲进病房中，医生急问：“怎么回事？”
等到安安稳定下来后，季楠才顾得上戚寒。
此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戚寒靠在墙边，脸色早已恢复正常，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戚寒，不好意思啊。”季楠走过来，神色歉疚，她知道戚寒的身体很不舒服，没想到哪怕如此，对方也任劳任怨的跟着忙前忙后了两个小时，她认真的又道：“真的很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季楠很少有词穷的时候，但是面对戚寒时，她的话除却翻来覆去的那几句，就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好人”两字说出口，季楠低头咬了咬牙，这都什么年代的说辞了，怎么就能说出口呢，你怎么能这么没文化。
戚寒早就缓过来了，尤其是看到安安昏迷过去的情况，更让她坚定了要早点医治胃癌的决心。她就不信了，早点发现早点医治，还真就不能活的久了。
戚寒本来听季楠说的那番话没什么感觉，就是一看到季楠那张漂亮的脸拧巴的像个窝瓜时，就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惬意的靠着墙，仰脸笑：“怎么什么都没干就给我发了一张好人卡。”
季楠看愣了。
医院的喧嚣总是压抑着，长长的走廊里除却明亮炽热的灯光，便是尽头几个小孩子的打闹。清脆的笑声一层一层传过来，让季楠恍惚以为自己在什么天堂。
而天使则调皮惬意的对她露出一个真实温柔的笑容。
让她不住的动心，扑通扑通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