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二朝廷打伤了老子捉拿亲哥
六四 二朝廷打伤了老子捉拿亲哥
二胜在舅舅死得这件事上, 跳得更高。他深深怀疑,为什么消息和布局来的这么严丝合缝?二胜偷偷去了灰窑,看见周围的脚印很多很乱,没有人组织怎会去了那么多的人?断定是“草上飞”干的。
“草上飞”是何等鬼神,他能率领多少人进沟?看那脚印,起码不是一个连就是两个排。折腾舅舅和景开耘用得着动自己的连排?要么这事与草上飞无关,就是向虎兄弟们搞得,因为向虎钻在宪兵队,平日里老站岗,不搁群,王家和贺家仇恨了这么多年,居然成了同行,心能一致,鬼相信!他要派他的小尾巴暗暗调查,如果是向虎,我要让他死的比舅舅还要惨!可是他又猜疑,就算王家儿狼多,连他老狼(老娘)算起来,也来不了这么多的人啊,究竟是谁呢?
二胜想得头疼!偏偏老爹火上浇油,说什么舅舅作恶多端,惹身上火,想杀他的不是光草上飞的部队,仇人多了。爹还唠叨,说半年前,半仙说舅舅的魂,已经被拿到山神庙压到鬼碾子下面受刑了,说阎王接到1200名死鬼的阴报,拿他偿命,罚他进地狱,凡事留后路,不要惹得神鬼都不高兴。妈也劝他得人饶处且饶人,他反问:“你饶人家,人家能饶你吗?
川田为了让他们这些人死心塌地为皇军卖命,曾经制定了严厉的规定。开会不到者,无论重病还是假意请假,官一级的一律免除职务。对于不听指挥或不敢出手的人,毫不留情,水蘸麻绳鞭打五十,逃跑者干脆枪毙。类似贺发这类的死心塌地干工作的 ,奖励金票提拔职位。这一系列软硬兼施的手段,使川田树立了绝对权威,他的指令就是王法,难怪舅舅活着时敛财生意顺风顺水,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在侦缉队,谁不知道舅舅是“有大背景、大靠山”的人物。不仅敛财之路畅行无阻,甚至能够左右侦缉队的出行方向。二胜还年轻,寻求保护伞,前途会更大。二胜正需要舅舅帮着升迁,结果,舅舅死了,死成了一片肉酱。远处传来噼噼啪啪经久不息的爆竹声,二胜深知这些妄放鞭炮人的意思,他咽不下这口气。
43年立秋这一天,二胜回了家想和父母寻求共鸣,至少能互相安慰那颗受伤的心,谁知贺老西唠叨不休,还把二胜也捎上,二胜怀疑这事与大胜有关,大胜的秘密爹肯定知道,他跟贺老西要大胜的地址,想当面问大胜一个清楚, 为什么八路要把舅舅残忍的弄死?
二胜不傻,他感到蹊跷的是,每次组织密谋抓捕行动都会捕风捉影、人去楼空,大胜和他的人总能“绝路逢生”,二胜秘密抓捕行动总能巧妙地与大胜“擦身而过”。二胜见他大胜一面像见皇上,不是爹做鬼,是谁?于是父子俩死命地吵起来。
贺老西以为自己是老子,吵不过,就拿烟锅子敲二胜的脑袋。而且嘴里还絮絮叨叨责骂二胜不学好,下场好不了。巧儿扑了过去,护住二胜。二胜恼羞成怒,吼了一声“你再敢动我一根头发,我就和你过不去,有再一再二可没再三再四啊。”贺老西认为自古就有君臣父子关系,拿烟锅子再敲一下又怎地?没想到二胜恼怒成羞拔枪提在手上而且打开扳机!
巧儿定睛一看,“疯了!怎还拔枪?”她把二胜的胳膊一拽,耳边听到“砰”的一声,老汉倒下了。巧儿看贺老西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大喊着扑上去,要不是自己那一拽,子弹正中脑门。
贺老西被枪弹击伤肩甲骨。血流半架身子。门外村民听见动静,墙头上露出许多脑袋,二胜脸上搁不住,侧着身子溜了。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除了散落的弹壳,茶杯、躺椅都没被碰倒,“速度太快了,就像鬼片一样!”
贺家的二朝廷拿枪对中自己的老子,看看养儿成凶狼,惯得!这个二朝廷,村人无人敢惹,他爹说他两句都敢杀!不一会,窑顶墙头惊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们不敢进院,就在外面探着惊异的眼神,吵吵嚷嚷,人声鼎沸。众人为贺老西担忧,将来说不定会死在这儿狼手上。
家人乱成一团!贺老西中弹,土中医治不了送陕西医院,河边不晓得谁打谁,奔40里到薛镇医院,还离不了中医治疗,快点取子弹吧,不然贺老西会死的。
巧儿哭着说:“这个挨千刀的,居然杀自己的老子,叫大胜!”
众人问:“他在哪?”巧儿也说不上来。有人建议说,找薛村的维持会长贺发给他当村公所的人,不至于连这点人情都不给,你抬人跑,不如派个小子跑,求他带医生坐电驴子来……”
李森没有使巧儿失望,带人来了,他骑着摩托,还相跟着一个打过枪也懂点医道的人,检查结果是打折右肩胛骨,捎过肺部、击断第6根肋骨、子弹停留在皮下。于是火中烤了尖刀,剜过皮肉在肋间取出子弹。剩下的事便是中医消炎调理。
这两口子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两条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有时二胜回家了,大胜不在,老两口能心安一阵。假如大胜在,二胜回来,俩口儿的心就狂跳不已,还要百般寻思安排大胜躲藏,一边还要绕话为其开脱。然后撒米费谷的安排二胜那一批“小弟”吃喝玩乐。
吃吃喝喝就算了,可是他们还要糟蹋,光擦枪布就撕碎了贺老西几条门帘。对于土财主贺老西而言,一条线都不舍浪费,心下大大不满。过去贺发的那伙人来家,贺老西又唾又骂,贺发死了,安静了不几天,二胜又跟鬼了,回来大闹,要大胜,要信息,要破费,要糟蹋,搞得贺老西火冒三丈,又开始骂二胜,结果二胜就给了他一颗子弹,差点把他打进了阎王殿。
舅舅贺发死讯传来,贺大胜心里苦水上泛,舅舅终于结束了他汉奸的生涯,刑法过重,谁搞的?他晓得,组织上不是不讲人性,肯定是参与的人憋不住那份愤恨啊。大胜感叹:革命难过的那道坎,不是坚强的抗日决心,而是亲情友情还有爱情的藕断丝连!
唉,搁了谁能挡住群众愤怒的心情?怨恨积攒,过久过重过厚!一旦落入激怒人之手,不这样了决他,似乎出不了那口气,烫不平心里的褶皱,结局他早已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舅舅所受的刑罚堪比凌迟!
大胜想着,爹妈这时候非常需要他来宽心,就急急忙忙往回走,巧!半路有人对他说,你家出事了,你爹被二胜打伤了,大胜急忙奔回家,在坡下截住了二胜。弟兄俩四目相对。
大胜站定,问他“为什么打伤老爹?你是不是人种子?白眼狼!”话音落下,拳头就过来。二胜竟然没有躲闪,或许不曾想到哥哥会有此举。仅仅挨了一拳,二胜就觉得指尖刹那酥麻。立刻收手成拳,也想扑上去。
“怎,”大胜一派从容淡定。唇角一撇,却是眉梢眼角皱尽。“你要怎的?想打我,你还嫩,不躲开再接一拳!”二胜看着大胜那模样,从记事起哥哥一直是温柔的,不管吃喝还是玩的,从来让他,一怔,“你还真打?”
大胜强忍着压住心中的怒火 ,手一伸扯住了二胜胳膊,“你怎么可以打老爹?我来教训教训你。”看得出,大胜这回是真得生气了,大胜用眼睛严厉地瞪着他的弟弟,那眼神像要射出火花一般!
二胜不甘示弱,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歉意,一副僵硬的表情,有如街头画像的大特写。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冒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看二胜眉头挑起,十分不服的样子,大胜又来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二胜绽开一抹妖邪的讥笑,拳头紧跟着向大胜脸部打来,“打人先打脸。”二胜记得这个俗语,可是,他的肩膀麻酥酥的,抬了半高就疼得垂下去,整个人也歪倒在大胜怀里。
大胜积压的怒气如火山一样爆发了,眼睛瞪得浑圆,眉毛也拧到了一起,看起来很像牛魔王要吃人的样子。只见他一语不发,把二胜的枪“啪”地一下摔到地上,场地上顿时静得连针落到地上也能听得见!两人僵了一会儿,变了脸色开始对打起来。
大胜训练过,要说打斗,耍枪弄棒,二胜不是他的对手。但一股亲情夹在骨缝里,无形中让他四分力,二胜则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恨在心里翻腾,刻骨铭心的仇恨像火花般喷发,他用了十分的力气和哥打,居然打累了,大喘气间隙,大胜伸手揽住二胜的腰,“二胜,我打你,是让你记住咱们小时,爹和妈是怎么把咱俩从尿滩子倒腾到干软的棉被上,他们睡我们尿湿的地方,喂我们干馍时,都是爹妈嚼软了,放我们嘴里的,你感冒了,爹给你敷冷毛巾,我腿困了妈给我捶腿,你眼疼我给你吹沙子,你屙裤里了,妈到大沟里去洗的亲情, 你好无情,敢打爹……”
二胜犟嘴:“那你还在舅舅肩膀上尿过呢,你是在他肩膀上长大的,你怎敢——”
大胜恼了,“看来你认定是我害死舅舅的?我真想再给你一拳……我只给你五成的拳法,你觉得疼了?你种到爹身上的子弹,得用尖刀才能剜出,他都死了几回……
二胜反驳:“你们干得好事,把舅舅砸成面糊,舅舅多疼?他是疼死的!”二胜比他喊得还高。
大胜恼怒无比:“闭住你的臭嘴!——我们,我和谁?”难道我去干了那种缺心眼的事?“那,是,谁——”二胜愤怒的咬牙切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这几个字后,愤然甩开哥哥的搂抱。弯腰捎带看见大胜的皮鞋底,露出明晃晃的尖刀,心里说,他才用了拳头,我就半个身子酥麻不得力,说明他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脚起一划拉,肚皮就开膛了,心下有点害怕。
大胜说:“我也心疼舅舅,我也在查,你喊什么,这关爹什么事?是爹杀了舅舅?你个糊脑油钵子。二胜,一个荒谬的决定,造就一个恶魔的灵魂。从你走进宪兵队的那一刻,你就错了,现在回头还不晚”
二胜心里虽怕,但嘴上硬撑说:“我不懂!爹妈让你识字,你有文化。我没念书,不懂那些烂七八糟的鬼画符,你晓得吗,爹骂舅舅,活该,还说我也快了……你说我恼火不恼火?”
“二胜!过去的没办法改变,但以后怎么走你说了算。”大胜企图说服他。二胜才不听这些形同和尚念经的奇言怪语,自顾自的说:“他要是死了,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什么,你说什么?”“啪!”一个巴掌甩来,二胜鼻梁正经挨了一记,脸马上肿了起来,鼻梁疼得要命,是不是打塌啦?二胜耳根发热,脚下一掠,捂着脸赶紧落荒而逃。
大胜心神一慌,脑中蓦地有什么跳闪而出,顿时,如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惊跳起来,他晓得下手太重了。顷刻间后悔扰了一头乱绪,看着二胜捂着脸,仇恨地躲开。自己也后悔了。
家里抢救贺老西够乱了,有人又来报告:“赶紧的,大胜和二胜在坡下打成一锅粥!”巧儿赶来,见二胜捂着脸跑下坡,连声问“二胜怎么啦”
巧儿追上二胜,死命掰开二胜的手“ 唉呀,妈!”满面红肿,鼻孔流血,连忙拿袄袖子为他擦脸,回头喝斥“大胜,你这是要他的命?”巧儿再次扯下二胜捂在脸上那双手,想要拉着他回家。可是二胜铁了心,甩了娘,看样子要回柳林宪兵队。巧儿捂着脸哭得比任何时候都伤心。大胜也觉得不怪现实太残酷,只怨自己太天真。
二胜入魔了,铁心了,岂是他一个平凡人能拉拽回来的?即使是歇斯底里的劝他回头,他也会毅然决然走进终身服务的汉奸圈子。
爹缩在炕旮旯,疼得一个字都不能说,妈为了这事昏死一场,几乎跟了舅舅去。大胜想的是不能再叫二胜重蹈覆辙。可是二胜入魔了,在他眼里,谁阻挡他跟随日本人谁就是野兽。大胜在斑驳的痕迹里寻找曾经的家庭亲情,却发现硕大的舞台,只有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
他妈的,人间大道他不走,地狱红门偏要钻,二胜选择了地狱,亲人选择了叹息!人们在相互视为野兽的时候,才会相互残杀,战争改变了人性。 不知不觉,大胜泪已成行。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时候,并没有眼泪,眼泪永远流在故事的结尾,流在一切结束的时候!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啊。谁都猜不到,二胜竟然带着人来活捉大胜,明明白白,大喊大叫说大胜就是八路军,大胜能知道“草上飞”是谁。这下,什么亲情,友情,全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