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四八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天气渐渐地凉爽起来,吵人的蝉声被秋天吹散了,代替它的是晚间阶下石板缝里蟋蟀的悲鸣。秋天终于来了,黄叶纷落好似成群结队的金色的蝴蝶,它们飞累了,落到了人的肩膀上、头上、脚上。可王家寻找害死王花仇人的行动一刻都不敢停留。
有一天,向冰领的一拨小讨吃看到了假应应和几个人藏到一个不住人的破窑洞里。放哨的,报告的,向豹首先赶过来。“小子,你就是应应呀,也没看出你有三头六臂,今天你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再从我胯下爬过去。”向豹没茬找茬指着假应应说道。
假应应愤然骂道:“我跪你妈个脚后跟,你是谁?敢叫老子跪,欠你的?”向豹不等他说完,便抡起一脚,只见假应应抱着下体,蹲在地上哀嚎。向冰和向南看呆了,这简直就是千锤百炼的一脚呀,快准狠。假应应一边哀嚎,一边环顾四周:“哎哟,都他妈傻了?全给我上,”看看前后,脸都急白了“才来三个,都死哪去了?”“我还在。”有人回应。
“憨牛,快回去叫兄弟们全过来,今天非废了这几个眉毛上吊秤锤捣眼窝人不可。”假应应愤怒地叫着。向豹见应应这人哈巴狗带串铃,死到临头还装大,怒从心起,蒜钵似的拳头重点“照顾”假应应。 向冰弟兄瞬间一人接手一个,和假应应的人搅和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门外的人见势不妙,有意逃跑或急着报告,才转身,门外向河粗胳膊箍住那人脖子一个捂嘴动作,就拖到一边去了。假应应不知被锤了多少拳,跪下站起,站起跪下,弯腰护下体以防再受伤害,身子却向一堆农具靠近,向豹看出他的用意,开始脚手并用,“你还有这心思?”重拳挥出砸在假应应的鼻子上,假应应鼻梁部分像猪头一样肿了起来,仿佛鼻子都被打歪了,痛不欲生,跪在地上揉鼻子揉眼,向南把他的对手打瘪过来帮向豹,打得应应半天爬不起来。向南劝他:“你憨,还不软下来,挨揍是不是很爽?快说清楚,就不用挨打了。”
“我说个屁呀,我都不知道打我为甚。”假应应不看形势还嘴硬,可见刚才所领受的拳脚还没打怂。所有人都被应应的嘴硬发火,向冰向豹向南三四个人轮番上,那真是打上了真火,拳拳到肉,个个手黑。假应应终于像蛤蟆拴在鞭梢上,禁不住摔打,“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开始求饶:“别打了,别打了,要我说什么?我说。”
向南看到假应应的倒霉样,两手掐住了他脖子,就近,看见假应应好面相。心想:如果是好人,这货还真漂亮,可惜哈怂货心眼歪,害了我三妹。
“你和我三妹怎么回事?是谁教你带她到柳林的,她为什么跳河?”还没等回答,手上就稍微加大了点力量。 假应应憋的满脸通红,气都出不上来,模糊不清地说:“叫我说,捏住脖子作甚?”
向豹来到他的身边,推开向南,一把拽起面条似的应应,假应应已经不成样子,猪头一般满脸青肿得眉不是眉,眼不是眼。鼻血直流,忍不住痛哭流涕,说:“挣了二胜的钱,谁知道院子里有日本人啊,王花被他们……我吓坏了,不是我不管,连我都上当了……能不杀我吗?是二胜,不是我啊。”假应应终于松了口,向冰听不下去了,拔了玉儿腰间的手枪,顶上子弹,“呯!”一枪打死还在侥幸能让他活下去的假应应。
大家相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向豹这个要跑,见饭店掌柜似乎要去报警,便掀开布衫,拔一颗手雷,举在手里,吓坏了所有吃饭的,本来很痛恨假应应,这时恨起向豹来,这人怎眉毛胡子一起抓? 向南见向豹没出来不放心,返回来说:“都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一群人才醒悟,赶紧跑!
掌柜摔了电话也想跑,向豹朝他嘿嘿笑着,他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个猪脑肠,进去!守着你那个摊子!”掌柜的战战兢兢立脚不敢动,向豹等人出了门,手里的手榴弹反手扔进去。“轰”一声凄厉惨叫,从饭店老板的口中传出。巨大的爆炸声发出了璀璨的吼声:整个饭店的颤抖起来。差点捎带了哥弟们,向豹,你个蠢猪,你怕他报警引来日本人,你自个在做甚?快走,再磨蹭出不了城门了!”向南愤怒向豹的鲁莽。
向河接着说:“西门出不去了!快走东门,那里有我们的人。”主谋到底是谁?李翻译也变着法子和扑墓鸡喝酒套问,结果没费多少口舌就弄清了事情的真相。是二胜!贺发的外甥二胜,这小鬼是密谋人,也是递刀子的人。这让翻译大吃一惊,二胜才17岁,一丁点年纪竟有这等计谋。
真凶确认的消息传来,佘太君像坐在鏊子上,火烧火燎得坐不住。她把小七委托给怀着孩子的二媳妇照看。招呼全家人挤在叉窑,商讨捉拿主谋二胜、如何应对贺家。大家神情严肃地或坐或站,谁都不敢冒然说话,空气里像充满了炸药,随时爆破。
王花下葬没几天,又遇六儿这事,苍天这是要怎地?佘太君威严地看向虎,在她看来,向虎像梁山上的智多星,有了他的智谋,有他的一句话,天就不会塌,主谋哪怕藏在老鼠洞里,都能一爪子拍出来。
的确,向虎不负王家众望,他是王家的脊梁、也是她的脊梁、更是望旺岭百姓的脊梁骨! 向虎是标准的农民,脸呈枣红,一个人的聪明睿智,首先看他的眼睛,向虎枣红色的脸膛上,配一双炯炯发光,会说话的眼睛!那眼睛会告诉你许多信息,那眼睛有时如同刀子,会使人背
如扎刺!一年四季中式袄裤,戴瓜壳帽,夏天白色冬天黑色,通年黑白分明,黑色的瓜壳帽,箍一块雪白的羊肚子手巾,白色的粗布衬领绕黑色外褂领圈(穷人家是衬领,富人家是衬衣)白色千层底黑帮布鞋,黑褂子腰间系一条白色的腰带!夏季白粗布褂子黑裤子。衣裤合体干净。
向虎和向南差不多,不爱说笑,严肃包含着对亲情的容忍与大爱,即使有喜事也只是眼露喜色一下而已。如果遇悲伤,脸部神情严肃的像石雕,任何人不可撼动!此刻,向虎见母亲看他的神情,足见母亲为了王花和小六,主谋既然确定,那就以绝后患!但他极其冷静说:“这主谋不简单,是二胜!涉及冰花的女婿,看看咱王家结的这门亲,做个事都碍手碍脚的。唉!
我们不提防,以为他还是个孩子。哪知这小子太缺德,花费心思对付咱,咱还不知道!经了解,二胜不是一两个朋友相助。而是遍布村村落落的团伙!很难掐头去尾!掐头吧,顾及大胜,去尾吧,来个风尘草动,一伙见钱眼开的家伙,打个呼哨就跑没影了。我们该掐头呢,还是呜吆喝路,惊出蛇蝎捉拿一窝子呢?
老二向南一般沉稳不爱瞎叽叽:“管球他!斩蛇拿七寸,蛇尾先别管!”向冰举手表白:“ 重点找蛇头二胜的出入点,不要有枣处给一竿,没枣处也来一竿。”
老三说:“老五说的对。这就叫提着灯笼照人脸,看得清楚些。”老二嫌老三说歇后语不看时候,不满的斜他一眼然后说:“废话,捉贺家那小狗头没错,只是我肯定他像惊弓的鸟,跑了,藏哪儿?”
老四火了:“没见过你们婆婆妈妈,他能藏哪儿,跑到天北外,照样追回来,我去!我去掐蛇头,杀了那个驴下的!”
老大说:“没听见我前面说的?涉及亲戚!不要来不来杀。要那样我们就和贺家灰渣底子人家一球样,在村里混得没人敢挨!咱家那好人性好人家的名声就完蛋了!如今我建议把贺家坏小子捆回望旺村来,死罪饶过,活罪难饶!”老四心里不服,还想叫他活啊,我就瞅机会弄死他,看谁有本事把他再弄活?但他表面依了大哥!
坐实了二胜是主谋后,大胜赶紧回了一趟家,告诉父母,二胜密谋害人的事王家已经晓得,二胜的生死挂在弦上。
贺老西仰天跌坐在太师椅上。没想到二胜小小年纪,为了给他舅报仇,伤了人家两小口,二胜,你离死不远了!这次有你哥跑来跑去照应,下次呢?他能明着保你,暗中谁能防得住?古人说不怕杀人,单怕递刀子,你居然递人刀子害王花、向阳。造孽啊二胜。说来说去,大胜比二胜强百倍,大胜宅心仁厚,明理懂事,省心啊。巧儿听大胜说王家追杀假应应,连他去的饭店,都炸成平地!脸色大变,看看惹火了王家有多可怕?下一步就来追杀主谋,二胜可怎办,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唉!
巧儿识的这事恶劣的厉害,借口给大胜倒水的机会,悄悄找到鬼弯手说:“王家不会轻易放弃这事!老景啊,赶紧想办法叫二胜去躲躲。”景开耘拍着胸脯说:“交给我,我能藏他到保险地。”
贺家紧锣密鼓的安排二胜出外躲藏的事情,只瞒了大胜,他们怕大胜大义灭亲,把二胜交了出去。此时二胜驴死鞍驮烂,鸦沤嘴还硬,他说我偏不逃不躲就在家窝着,谁能咬我的球?
大胜是吕梁柳西三区共产党区委书记,向南是区长,两个人日夜要共事。发动群众减租减息,组织群众保卫黄河,防着日本人偷渡黄河进犯陕甘宁,据骡子送来的情报说,5月初,日军第109师要以1个旅经大武向军渡进犯,企图突破宋家川河防阵地。警备第8团主力东渡黄河,在汾(阳)离(石)公路沿线伏击、袭扰日军,这都得两人密切配合,可挨刀子的二胜却搞出这种缺德事,陷王家于深深悲痛而不可自拔,王家非要拿二胜性命泄愤恨的话,王家和贺家都陷入家仇而忘记国恨,那能行?他在考虑王家和贺家如何冰释交恶,解脱仇恨的羁绊!
大胜决定自己出面顶替二胜受罚,看看能不能缓解这事,他可不是私情包庇二胜,只是觉得大敌当前,先配合部队打赢日本人是正事。于情于理,大胜觉得自己是大哥,二胜还小拿王家开涮实属少不更事,作为大哥的他不来顶替,谁来顶?
这个主意已经说出父母极力反对,不行,那是去自找羞辱!你是他家的女婿,戳了脸面还怎再进门,不管三七二十一你不能去。你们弟兄二人都得绕开这是非之地。
大胜,你舅舅已经废了,剩你们弟兄俩绝对不能有事,为那胎毛未退的二胜去受罚,再有个三长两短不值得。死鬼二胜,鼻子底还没长一根胡子,竟然瞒着家人做出这等缺德的事。如今王家不会饶了他的,二胜只有出去躲难才是上策。
大胜也没顾得上考虑这算不算通风报信,还有很多事要做,大胜上次回家,看见小桃好像有妊娠反应,既然桃花已经怀上了,就得安排小桃花今后的日子。按照区委的约定,留根留种以后,要看舅舅的表现了,他能幡然醒悟最好,不然,舅舅的命不会太长了,这话憋在肚里……
大胜满以为他舅舅已经成这样了,会回心转意的。没想到瘫在炕上的贺发,听说了二胜弄死人家两条性命,坐在炕上竟然没有深深反悔,更多的是默默下定决心投敌。
上次,大胜带回了木椅,也带回来贺发的希望,只要安上椅轮,他就派人去找正在山地扫荡的卢彦他们,他要坐上木轮椅,为大日本帝国效忠。
二胜听见哥哥回来的意思,仍然不知天高地厚,偏不走,他不满父母:“就你俩那软胎子,什么时候能压住王家的气势?”二胜语音冰冷,整个人也冷得像千年寒冰,散着让人心颤的凛冽寒意。“他们人多武力高?我们是吓大的么?我没本事,但我找有本事的把踩舅舅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二胜动怒。
“我说过,”贺老西比二胜更凛冽,贺老西平静地看着二胜。“我不是息事宁人怕他家!我不是没钱雇有本事的。我是不想让贺家的人任何一个死在仇家手上!人家七条儿,再死几个还比我的多!最初,我们就不该”“不,这不是你的错!是金蛋子瞎闹腾……如今我的娘家已经活得风摆浪摇船,金蛋子平白无故睡在炕上……”巧儿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
贺老西说:“二胜不要在家发疯。跟着老景赶紧到“保险”地躲藏,不要露面,快走!王家在这村里肯定有人暗盯,哎呀,你快走,一刻都不能呆,赶紧走,赶紧走!”二胜依然我行我素,不管不顾“你们二老不想动王家,不动好了,我去单找这鬼飞人,为我舅报仇!”、
老西怒不可及:“找飞人?看你精的尿煤油!他做了双手虚压的手势,把自己的声音拔了很高,将二胜的气势压住:“能把飞人打趴的,恐怕还没生下来!”二胜强压心里的火气,这个爹要是下人,肯定狠狠的给他一个耳刮子,但目前他不敢对贺老西怎么样,但是敢拿话烧烫他爹,“爹,你有尿没尿圪蹴下,骨头吓软了吧?看我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商议下一步的战略!”
贺老西一个雷霆吼过来:“你,赶紧给老子滚蛋!再不走,老子我拿绳捆你送王家!”
二胜对老父生气有点害怕。贺老西平时不火,火起来山呼海啸,当然,这要等老爹灌足了洋烟有力气才收拾,他待儿子可不是对巧儿,巧儿他能忍着,儿子顶嘴他可不忍!二老看着二胜、景开耘启程走了,商量:“不能叫二胜丢了命,也不能让大胜掉身价,我俩顶替二胜受罚去。”“对!瞒了他们走!”巧儿附和。
夫妻决定去叫王家刀架脖子上刑法!贺家过去是何等人家,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一滴唾沫能砸一个坑,这次为了该死的二胜,脸面装到裤裆里,巧儿的嗓子像火燎,贺老西气得要吐血,但他们决定恬着脸去旺望岭替二胜给王家道歉。
听老人们说,弄死人家家小,光溜嘴皮子道歉还不行,究竟要怎地,两口子猜不透,会不会给死去的小口披麻戴孝,才能择出两儿来啊?说归说,两口子还有些许侥幸,心想,毕竟是亲戚,又是亲家,我们愿受惩罚,他们又能好意思惩罚到哪里去?
想想大胜和冰花这桩婚事,王家不同意,贺家也不同意,过去风风雨雨的斗了又斗,双方都赌气弄死对方,如今却要去认亲家,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老两口心下无比感叹: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跟着金蛋操尽了心,费尽了神。又生了一对小祖宗,一个跟人闹红,人性再好也难免被日本人追杀,那颗脑蛋子日夜别在裤腰带上要多悬有多悬;一个成了日本人的尾巴,走到哪,坏事做到哪,闹红的人迟早要收拾他,也是早晚脑蛋子保不住的人啊。
两条儿,一个红脸一个黑脸,想哭恓惶找不到墓头,想要上吊,都找不到树杈子……唉! 老两口成了夹肉饼,反过来是自己的心头肉,转过去还是自己的心头肉,不知该向着谁。前瞻后顾,日夜活在弓待箭发的紧张时刻。爱着这个,护着那个,担心这个,又操心那个,过去,两口子曾经劝死劝活劝贺发,劝不了他一颗心,如今又加个不要命的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