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从此你就是李翻译的马夫
三五 从此你就是李翻译的马夫
贺八子被塞到后备箱,上了柳林就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他一屁股坐在一堆干谷草上,思绪不断蔓延。昨天,那个高大的人下令把他一条绳子拴紧架上了车,一溜烟的走。猜方向是到柳林。 荣花单纯善良,人家抢她,她倒是走得那么顺溜,没有寻死觅活……我这是怎啦,尽想些歪七糟八。八子和荣花同一辆车,但他被塞在车屁股后面,而荣花和那个高个子坐在前面的车座里。好快,几个颠簸就到了!几个人把他从车上拽下来,解开绳子,推搡着走进了这个监室,“哐”关在这小班房。
贺八子幸运,眼保眼见看着荣花。这对他来说是跟着月亮走,绝对到不了月球上。但他一颗心算是跌到心腔子里了,放心了……他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粪牛牛(屎壳郎)挡车,尽管被人打爬,能亲眼看见荣花,总比荣花不知被大个子拉到哪强得多!
地上有一堆干草,坐也行,睡也行。可是八子睡不着!八子此时心急如焚,不是怕死,他在想荣花的安危。自从被关进这个小屋他想了整整一夜。老天!她怎么能从了日本人?这一夜荣花究竟从了还是被奸了?要是从了,还活着,要是不从,就死了。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要说荣花从了,打死他不相信。就算被逼,也不能和狗日的日本人睡一搭呀,要是遇村里的一般女子这下子非寻死不可,更不用说是荣花。
唉!我怎能盼荣花死呢?她死了,我一人活着有啥意思,阿弥陀佛,盼望她还是惜命不识羞、不寻死的好。不管是死还是活,只等天明才见分晓。
他又记起前一夜的事。表哥柳四说,“给日本人做事,吓死贺发,他不敢动你,说不定还要巴结你,你也不要记他的仇,就像没发生任何事,还和他好。景开耘要敢麻缠你,你和我说,杀了狗日的……给日本人做事要看心,心心思思要帮他们祸害老百姓才是汉奸,你去那,球毛的事不理,单管挣钱,谁敢说你是汉奸?你穿上龙袍就是皇帝?”
”你穿上龙袍就是皇帝?”贺八子对这句话玩味了好多……咂摸咂摸这句话,终于品出了它的味道,贺八子不由的笑了。想想当初,说了一句没由头,由头就来了。凭打闹救人,贺八子果然跟着荣花来了。他当时忘了这些话,见荣花被抢,着急上火,冒然保护荣花做反抗日本人的事,本该被人家一枪打死,却没被打死,懵懵懂懂来了,坐了这小班房,没打没骂不杀顺顺溜溜去喂马,说明事情按着姨表哥说的一字不差的走完了。
怪,姨表哥说的全应了!表哥是什么人,怎么说到就做到了?这样看来,姨表哥柳四是高人设套,他和荣花就全钻进去了。贺发老狗已经开始怀疑他八子了,鬼弯手景开耘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只是八子不晓得,到了宪兵队,离这么远,贺发想欺负也够不着……可是也不行,贺发那家伙不是也加入了宪兵队,抖炸得像皇帝他老子,我才是个喂马的,人家身份高级,到头还是能够得着欺负我,怎办?告诉那个大个子?他肯给我做主吗?哦,有荣花呢。傻,荣花还不知是死是活呢,纯粹瞎想!
贺八子叹息一声,没想到自己到了如此傻的地步,他和荣花的事全抖出来,叫人卖了还跟人去数钱,今晚挨过去,赶明全知晓,他死,还是荣花死,或者两个人一起死,他希望两个人抱在一起死,或者全不死。
“哎呀!”八子猛的一拍脑袋,他突然醒悟那个大个子,就是要把他和荣花拆开,才设的套。如此看来我和荣花连死都不能抱一起。自己和荣花压根就不是前缘前世红线牵就的一对对,至此他看清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坐久了,看看外面吧,虽说天亮了,窗户高,要看外面还是够不着,看了半天脖筋都扯痛了,只瞅见黎明的亮光下有几簇戒备森严的沙袋,沙袋后面则是一挺挺张着黑洞洞的机枪,看得人不寒而栗!八子看着眼前的情况,心里说道,单为捉我和荣花,还布置了大机枪,我俩身份好高!当我们是八路了,妈的,抬举我俩了!
突然,有汽车的“哼哼”声。近前车灯亮得刺眼,把趴在窗口上贺八子一个倒后座,跌坐在地上,好奇心驱使他爬起来揉揉屁股,再到窗口上去看,见车直接来到他的门前,停了下来。几只枪口对准他的门口。 嗬,车灯照耀下,这才看清楚关他牢监(本地话)的门口立一个木桩子,一个鬼子前来,举手敬礼,门口的木桩子也抬起胳膊还礼,他妈的!原来木桩子是个站岗的,还会动,活的,牛,他贺八子原来这么牛!
牢门开了,八子大大咧咧的站起来,迎着木桩子走过去。但是让他诧异的是,木桩子身后闪出两个人,刚才车灯刺眼,没看见,只顾看木桩子。抬头正好看到了急着奔过来的荣花,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还看到了表哥!
不过一袋烟工夫,他知道了那个大个子叫李翻译,表哥柳四说,八子你从此是李翻译个人的马夫!这一决定,决定了他从此翻了个身……
仔细看荣花的表情,不咋痛苦,两人挺和谐……贺八子懂了,看来荣花再三不愿意,也从了。从此成了翻译夫人。他知道他不敢和李翻译抢人,只要荣花活得好知足了。
柳四对懵懵懂懂的八子说:“八子,把你的那两件衣服拿上,走!” 他们去了三郎堡的后院,一伙喂马的站在院里聊天,贺八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亲三叔,当下连忙过去一把扳紧了他肩膀!
“三叔,怪不得长时间不见你,你什么时候也成了马夫?”他三叔大概怕李翻译,摇摇手没说话。 “哦。满意了吧,除了我、你,还有你的亲三叔,你不会孤苦无依的。”柳四说。
八子全然不在乎表哥的照顾,他在极度关心荣花。偷看荣花,觉得荣花似有说的,又不便开口,反正李翻译要骑马就和贺八子要,贺八子即使给李翻译当马墩也愿意,因为能看到荣花就知足了。
事情过去十几天了,没见着荣花,八子有点坐卧不安。10月18对,他记得很清楚,就是那天早上,荣花瞅机会来了,约他到很辟静的一个小饭馆。全知晓了,一切全在于救他和她。荣花说得很清楚,贺发已经怀疑他了,命令鬼弯手景开耘跟屁虫跟着,俩人密谋联手开瓢他,正好翻译来求婚,事情就匆匆忙忙地这么结局了。
荣花说,我俩不是不能结合,结合了,日后我们两人始终都脱离不了贺发的魔掌,你也清楚,望旺岭王家和南圪梁村贺家是死敌,我俩成婚后走亲住娘家就扯淡了,我们孤立无援……除非你当上门女婿,我知道你愿意。可是,贺发已弄清了几次丢枪的内鬼,绝对不会放过你,派人弄死你,和捏一只蚂蚁一样……
荣花把二哥向南对她和贺八子的婚姻分析,全搬了过来说给八子听。完了又反问八子,李翻译求婚,你敢和他争吗?我也想过要抗婚,21岁了,对村里一般百姓敢抗婚,可是沾了日本人,我敢吗?我娘家一大窝口人的命都搭上了……你别瞪我,我不是嫌贫爱富,救你,也是救我,救我家的人,所以啊,我跟着他来了。他人挺好,是中国东北人,挺关心挺体贴我……我在李翻译身边,你出来进去,我们天天见面,想照顾你,不是一句话的事吗?过几天,我和李翻译提议,除了喂马,家里的采买和打杂,都要你包揽,翻译同意且不更好?至于贺发,吓死他的魂,你是精明人,为了你,为了我家的人,你要恨,就在心里恨吧。我们没有订婚,只是为了南圪梁的信息见了几次面。不要想得太多,不要做傻事!多和你姨表哥接触,有啥难处找他。我是情愿的,不是被逼的……不要冲动啊!”
“没事,”贺八子说:“我活着,就是为了你,我待见你。我要的不多,一瓢井水,水是你亲手倒的,一碗稀饭,稀饭是你亲手做的……”现在不可能了,你身份高,我够不着了。
荣花呵斥他:“耍赖皮,你再耍赖,我可要走了。”贺八子说:“别别别,我懂……我们只是多见了几回面,没有订婚,你心换我心,心知又肚明。你是坐轿的,我是抬轿的,我生就的命就是车夫马夫,扶人骑马坐轿的料。但是,我心心念念思念你,那滋味,就象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一滴一滴成热泪。”
荣花感叹:“你没念书,说话文绉绉的,要是念书,是个好材。”贺八子没按荣花的感叹顺下去回应,徒自感叹:“唉!我认命了。以前我想只要靠近你就有希望,如今,死了的娃没想了。我爱你,爱的牵肠挂肚。时时怕你受委屈,如今你跟了这个男的,他是我们乡村人人怕见的魔鬼日本人的翻译,我想,你的初夜是在反抗,还是在寻死?……这几天究竟怎过的?我真心希望你能保全生命,假使叫……人家折磨成残花花,到老回到我的身边,我绝不嫌弃你,我会从头到脚在乎你,你——是不是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呢?”
荣花说:“如果我不爱你,我就不会为你答应这档子事。我也没想过十月初一是诀别的日子……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后成了翻译的采买,就是一家人,不要让这声叹息,变成我俩最后的叹息。有些事打发你去做一做,不要乱打听,要想以后的路走得长远,就得少问多做……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
贺八子说:“我不憨!放心,你回吧。”荣花出了那条街,柳四在那等着,为了掩人耳目,她进商店买了一只女式金表! 作为订婚后最值钱的购物,随后,又买了一些洋胰子、手包、和一张双胞胎的油画,然后走了。一片车屁股烟过后,是贺八子长时间印在小饭馆玻璃上的脸,鼻尖都成平面三角形。
没过几天,贺八子除了遛马喂马给马洗皮毛,给翻译当马凳之外,还做秘密的不可乱问的活,他接了一张纸条,送到天主教指定的一个掏垃圾的洞里,他为党的工作生涯至此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