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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没看错,是荣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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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二 没看错,是荣花出事了!

    柳林城的地界一屁崩开,大片庄稼地贴着三川抖气河,这条庄稼绿色形似d的右半圆,水渠把地分成块块。每条小路贴着水道通向柳林旧街。

    柳林旧街是明清旧街,踏着小石片铺成的反写s字路赶集,来自两边的小买卖人招揽顾客的声音不时地送来。他们扯着喉咙,粗细不同、长短不一地大喊:“高粱米饭——热汤热水喝一碗!”“新进的纺绸,小后生们,给小嫊子扯一块订婚用。” “碗团——2分钱,香油辣椒芝麻香”“空心芝麻饼——不好吃不要钱。”

    路边摆的东西挺花哨。有花布,纸货,小吃,农特产,农家具、日用品,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明清旧街按着住户的喜好,留着宽窄自定的条条小巷,无论哪个小巷子都能到达另一条不成街的小街,那就是背道;背道住户建筑依山势形成,多数是错落高低的民房和小小卖铺,也有人偶尔临街开个明窗,窗台上摆一俩件小货物,图赚个零花,帮凑着渡过紧巴巴的日子。它没有正街的商家货铺,挤挤挨挨,人声鼎沸!

    当然,能在正街开铺子做买卖不是富人,就是富婆喽!背道从西贯东,逢沟再往北蹿进去,便是山呀沟呀,住户依然挨挨挤挤,高至山顶低至谷沟放眼看去,满满当当。山有山道,沟有沟路,错综复杂。

    城东是香严寺。寺庙的脚下,有诸多买卖。货有东洋的也有本地的,乌泱喝路,红天火地。货物不比“沟门前”齐全,但级别高了许多。以往,这里黄金、洋烟、军火、白粉面面(洋烟的一种)买卖亦如洪流猛兽。所以这地方的东西只有达官贵妇,有头有脸的人才能垂睐。久而久之,和沟门前石家沟和香严寺形成贵贱之分。

    柳林有“小北京”之称。说的就是他的货物齐全,南来得北往的,东至天北(津)京上海,西至陕西内蒙宁夏,做买卖的源源不断。河滩是做骡马皮行生意的场子。看牲口的、捏码子的都在这里,乱哄哄的。柳林街上到处挤得水泄不通。那时,人们还没领教过日本人杀人得厉害,一年一度的赶集,盼这一天盼得连觉都睡不着。

    柳林的庙会全年有两次,四月十八和十月初一。每次庙会都会延续十来天,都怨小商小贩不舍离开这块挣钱的宝地。四月十八是柳林镇娘娘庙香烟会。庙宇单独供奉的老母是碧霞元君,民间称为娘娘。两边是送子娘娘和眼光娘娘,寄托了老百姓对多子多福和子女健康的渴望。庙中香火历年旺盛,大概多数香客都是达官显贵,豪绅名流,几百米外都能看见香烟缭绕,升腾而起。结了婚还没怀孕的小夫妻或者公婆,热衷于这一天赶集前先给送子娘娘烧炷香祈求多子多福。

    十月初一则演变成贸易会。平时分散各地的商贩和三教九流的人们,这几天都汇聚在柳林的娘娘庙前。娘娘庙前,商贩们挣钱,先生们算卦,恰逢其时。商贩多,形形色色的算命先生和乞丐更多。外地的算命先生谋求生存,但他们必须得海口夸自己是“真命先生”,“孔明在世”才能站住脚跟,本地算卦的一看不妙,要抢生意了?使个眼色,算命先生和乞丐混在一堆,共同挤兑外来人。

    农历十月初一到十五,正是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的农闲时节。地里的庄稼收得所剩无几,农民们可以放下农具,歇一歇。大姑娘、小媳妇们也都获得了暂时的解放,平常,女人们很少抛头露面,她们在家里纺花织布,纳鞋底绣鞋垫,承包一家人春夏四季的鞋袜,袄,衣裤。

    十月初一,公婆爹妈允许儿媳,未嫁的闺女去逛逛集市,添置一些过冬的衣服,布料。顺便去地摊商铺那里置办一些手镯,项链,手串,男子汉帽子上的玉钱,女人布衫上的银人人,满月孩子手上的银印印等。一家人去沟门前的小摊子上,买中意的针头线脑,扯二尺布衫料;有点钱的买头一岁的小骡子拉炭拉柴火,没钱的拿2分钱,蘸着香油辣子猛吃几口碗团,享受享受(当时5斤牛肉7毛8分钱,卖一棵树4毛钱);穷家小后生一年到头不舍穿戴,家人伙穿衣裤,省下的布,卖了换吃喝,娶媳妇。

    活泼点的小伙子暗暗对上同村或者邻村的对象,就趁此买个猪胰子或者洋胰子送给自己的小可人,博取欢心,大胆一点的领她到饭店要两碗面条,再瞅点便宜喝两碗面汤。拍拍鼓起来的肚子,姑娘高兴异常,心里认定小伙子不小气,能够托付终身。自己就定了这门亲,不过再求媒婆走一遍过场罢了。

    这两年的庙会,少了往年的奢华景象,因为日本人来了。街上有了保安团,凶神饿狼一般,许多官吏富户的名媛秀女不见踪影了。来的不是傻的就是胆大的,要不就是家人保护的。上了年岁的奶奶婶婶们也不敢像往年一样满街的溜达,有的在家就盘算好给未来的媳妇买件什么东西,照直去了摊子上。小妹子们在哥哥弟弟或者叔伯父亲的保护下,稍稍出来看看花花世界,在人群中默默寻觅对象。

    每个女女或者媳妇,肚兜里都在大人的监督下装一小袋石灰面,假如遇恶人靠前,或者敌人就近骚扰,就手扬石灰做烟雾,趁他揉眼得空儿,自己抽身赶紧跑。胆小的小子们想用也行,但女子必须有!

    保安团出动,缺少了“保安”的因素,街上反而乱起来。卢彦的手下等这一天等得发疯。他们非常张狂,吃了不给钱。抹抹嘴巴就走,看中的东西抄起就走,有辩白的、顶嘴的小商小贩,保安团的不是折折秤杆,就是连筐子篮子没收,卢彦,老油条等似乎看不见听不见自己的手下在群魔乱舞。不到万不得已,他们的眼睛是离不开赌博色子的。

    向虎陪着母亲佘太君出来赶集。佘太君稀奇西洋镜,怀中摸出两个黄钱,看了又看,不舍离开。也是啊,她太憋闷,在家守着十个儿女,围着锅台上顿吃了做下顿,一辈子已经过多半眼看到老了,有点不知社会是啥样的傻,这个也好奇,那个也惊讶。

    突然,汽车的喇叭“滴滴滴”按个不停,一看,后面开过来一辆蛤蟆车,她觉得奇怪:“这车囫囵蛋,只开个窗子,人坐里边,它就会走,还会“滴滴滴滴”的叫人躲。”她想仔细打量这新奇的东西,于是多看了几眼。不看则已,一看傻眼了,里边怎坐着荣花?哎呀,多像荣花!看错了吧?怎会是她?怎一样样的,没脱了胎像,旁边坐一个全身黄乎乎的日本人,她捅捅身边的大儿向虎:“车里怎会坐着咱的荣花?”

    向虎经他指点,也赶紧注意看,可惜,车子滑过去了。两人什么心情也没了赶紧回,向虎牵了毛驴扶母亲骑上去,嘱咐母亲抓牢,说着两鞭子抽的驴得儿得儿跑起来,吓得行人赶紧躲。

    40里地,再心急,再想飞,都一时半会回不去。半路上倒是听了不少流言蜚语:“日本人在望旺岭抢闺女。”“唉吆!我的妈,咱没看错,是荣花出事了!”“听说是‘一句话’向虎的妹子,那么强悍的人,也跑不出日本人的手心,如花似玉的姑娘叫日本人抢走,多可惜!”

    “日本人啥时相中的那女娃,望旺岭女的能拉一大车,偏偏看中了她,一个老姑娘,是不是她先撩拨人家的呢?” “佘太君的家教严的怕人,那闺女不是那号人,听不见有啥不规不矩的丑事啊,不要瞎猜。”“毁了,算是把个好人家的女娃子毁了。”“他家一窝子男子汉,怎就打不过人家,是我,死也不许我妹子嫁个日本人!”“谁知道,十月初一正好一家人赶集不在……”“反正落到日本人手里,就等于卖了尸肉给人家,有什么法子!”

    那些人背着佘太君母子俩指指戳戳,向虎扶妈妈下了驴和众人打招呼,众人都躲躲闪闪,母子俩识趣,急急慌慌回到家。见六儿在王花怀里哭,背上的七儿则哭着睡着了。一见面,王花就大放悲声:“娘!大姐,大姐被日本人抢……走了,大姐哭得好恓惶!”

    佘太君奇怪:“你的那些哥哥们,还有咱村的自卫队都去哪了?” “二哥和嫂子到他丈母家,说是他们一家人要去赶集叫他俩看门去。 三哥和二姐又有什么任务,走了。”

    向虎说:“你四哥呢?向豹也去了妻母家?”王花说:“妈,过来,我和你说悄悄话,四哥有些鬼祟,听自卫队里的人说,见四哥和山上的土匪在一起,他认识那个人,是真正的土匪。”这些话把佘太君说的干瞪眼。

    “难道全不在?你五哥呢?”向虎很生气。“五哥在啊,可是,可是,老虎也敌不过群狼,他扑过来要保护大姐,叫日本人打了好几枪托,打趴了,五嫂找医生去了。自卫队也都七东八西,禁不住人家几枪响。再说,弄了几杆枪还不会用,顶屁用。我有这俩弟弟累害,帮不上五哥,有啥法子?”

    王花其实和两弟弟在山头上玩,等她下来一切都过去了,所有过场都是听村人描述的,只是不敢把自己也不在的话告诉母亲,她把从村人口里听来的话夸大了说。

    佘太君一声长叹,跌坐在地,向虎赶紧扶她起来,和她说:“妈,妈,你可不能有事,你要统领着一家人,如今我先去看五弟,没大事的话,我去召集全家人回来,看如何应对!”

    佘太君毕竟老辣,镇定了一会,挥手让儿子去看向冰。不一会向虎回来报:“医生说,向冰骨头没事,肩膀上挨了几下肉黑青,肿几天淤血散了就好了。五妹子说, 她正忙,过一会人来看娘。” “只要没动了骨头,就好。”佘太君放心了,表情沉塌塌地说。

    向虎说:“那我起身去找其他人回来?”

    佘太君发了大火,可着嗓子说:“叫回来,都叫回来!大敌当前,儿子不管用,自卫队不管用,要他们吃稠的,喝稀的,不如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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