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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站我头上当我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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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站我头上,当我蒸发了?

    自从鬼弯手景开耘来贺家,挤兑王家的事越做越有滋味。鬼弯手告诉贺大头,赶紧安排人藏在王家出入的各条路上,你会发现有惊喜。结果,真得发现了王家有洋马这个秘密。

    “照我说的,赶紧报告你的队长。”贺发找到扑墓鸡,把鬼弯手教他的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扑墓鸡听了这一信息,两只鸡眼睁得溜圆的:“王家偷洋马,日本人的还是八路军的?”

    扑墓鸡本名叫韩皆有,小名叫贼娃,因他生一副怪胎相,夹扁脑蛋子,前额和鼻梁像肿了一样隆出许多。偏后脑勺的反骨还很高,——像是公鸡鸟类投胎而来。后来进了日本工作队有了绰号扑墓鸡。晋西葬人先送一只大红公鸡进刚挖好的穴墓,公鸡进去难免怪叫着煽动翅膀,用阴阳先生的话说,鸡扑腾的怪叫声会把住在穴墓里的恶神乱鬼惊吓走,这样下葬才安稳。后来老百姓把首当其冲扑上去的人叫做扑墓鸡。扑墓鸡可是柳林的风云人物,又是宪兵队吉田中佐顶顶信任的工作队队长。

    古人说,人生得七角八脑,不论正才歪才,必定有才。正才是正经人的聪睿、才华;歪才便是歪点子多,韩皆有算计人的歪点子所有柳林汉奸不敌一二。

    给日本人直接指路杀人放火是工作队的宗旨,扑墓鸡与生俱来就是汉奸料,一听说那村人心向八路就像打了鸡血一扑就上,有影的事一扑,没影的事也一扑,只要扑墓鸡扑过去,整个村子都搞得狗爬墙猫上树。

    贺发约扑墓鸡喝酒,席间突然哭得痛心彻肺。他说王家欺人太甚,他是村公所村长,但举棍的架不住不要命的。姐夫绑在烟囱上,姐姐窝到萝卜窖,王家烧庙烧门窗还算了损失费。跟着奶妈和媳妇死了家业毁了,为扳倒王家,我投靠皇军,差点又让狼狗撕扒了,说着嚎啕大哭。

    贼娃子看着痛哭流涕的贺发,想起自己小时讨吃遭人白眼,村人不拿他当人看的艰难岁月,萌发同情心,答应帮他想办法。这时他才说了王家有洋马的事。扑墓鸡横了他一眼:“还说甚?抓啊,有洋马就说他偷马夹枪,让日本人替你宰了他,你呀,稀屎站不住指头这么怂……”扑墓鸡说着去报告,明显是去抢功贺发也不计较。

    贼娃子比贺发老辣,谋事周全,调兵遣将有一套。他把要洗劫望旺岭消息憋着,等到消息出来时连李翻译都被涮锅,得到扑墓鸡和贺发血洗王家命悬一线的消息,李翻译直接用特殊暗号通知薛村维持会:恶神摄魂,西儿垂死,急驱鬼辟邪!

    抢时间避难救急就是命令,薛村维持会会长李森接到这标志着大难临头的暗号双手哆嗦。因为村哨报告,一支队伍已过高辿碉堡一个多时辰,当时以为向西,如今李森接到暗号明确了贺发目的地是望旺岭,时间异常紧急,二骡即使跑吐血,也要把信送到向虎手里。

    二骡是飞毛腿不假,可毕竟两条腿怎能跑过机器轮子?老天照应,扑墓鸡肚子饿拖了时间。想吃喝还不直接,绕弯说咱大白天朝石溪走,在地里的村人会报信,不如拐过前面的弯悄悄折回来,给村人个定心丸,先上你家海吃,夜深人静人不知鬼不觉到望旺岭开扒!

    这鬼点子给二骡飞奔报信赢得时间。向虎听得坏信息,一家老小捣门袭窗通知村人,要他们快点躲藏,怎奈村里人听地里人回来说,人马向西走了。人家过路呢,树叶子见了风梢梢就怕砸头,也太小心了吧?

    向虎不敢露出上级指示,只是再三劝说。可是,村人还是相信眼见的,有的盲目自信,瞭见他在沟底,咱就跑,山路熟套怎也跑得过他。该死的球朝天!不该死的跳天窍窟窿也没事。 劝不动能怎,只好携家带口和胆小的跑远藏牢。

    向虎蒙了,他这被村人尊为“一句话”的人甚时没人听了?原来大家把敌人来望旺岭折腾都归结到王家身上。“要不是他们家要了那不该要的媳妇,我们就不用狗撵兔子到处窜。王家弄什么闪人窖,惹恼了日本人害得咱刀尖子上过桥。”“听他的,蛤蟆拴在鞭梢上死的快”

    向虎急得满脑门流汗,但无济于事, 只好打发玉儿去通知区队及早过来解救群众;打发向河找向豹,自己和向冰转着山头打几枪转移敌人的注意力。

    夜,天乌黑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阴云密布的夜里,像一条漫天的黑棉絮包裹着山村川河以及两岸,漫山遍野的老枣树,都淹泡在睡梦里。树叶开始在风中颤抖,夜色中显不出什么绿意,也显不出凋零,枣树枝子张牙舞爪,借风壮胆,鬼呜鬼叫,枯枝扑打着赶牲灵、串亲戚、打忙工走夜路的人。

    半夜,五十来个黑影子猫着腰,屏着气,夜深人静到望旺岭! 望旺岭村人散落在馒头山,山顶上有一小庙,叫帽儿寺。与对岸的莲花山遥相呼应。从柳林来的三川河逶迤环绕打好多个m,像一朵水中莲。中心修了一座庙叫莲花庙。挨近它的村子叫莲花村。

    黑影子路过莲花庙的时候,被庙里藏身的桃花发现,枣林深处黑魆魆的人影很多,忙叫:“不对劲!”立刻在地里找一堆玉米秸杆点燃,和山顶上帽儿寺“通气”。想叫和尚通知望旺岭的村民,谁知,望旺岭起夜茅厕的村民瞭见庙旁边着火,以为谁家地的玉米杆烧着了,大家正心疼谁家今冬的柴火断烧的时候——瞭见火光里有穿黄皮的日本人窜出窜进,才断定小井沟出事了!

    哎呀妈,小井沟离望旺岭只差一架山坡啊,此时望旺岭的人立刻一声紧一声呼亲唤友四散里跑。藏日本人的呼声喊声惊醒了许多睡眼忪醒的人,有的没穿衣服拉了裤衩子就跑出来,有的抱着小的牵着大的,拖儿带女,有的赶着羊抱着鸡叽叽嘎嘎地叫着,大家惊慌四散,满山架梁地疯跑疯藏。

    昨儿晚上打发出去的人搬救兵还不见影,这边鬼子已经动手了,怎么办呀!向虎向冰急得原地转圈圈。

    因扑墓鸡不是西川人,磕磕绊绊走到小井沟以为到了!那是望旺岭的沟底,家户因为撵泉水井剜窑居住,随口叫它井沟,宽的地方叫大井沟,窄的部分叫小井沟。后半夜的大小井沟和许多山村一样,一头栽在山旮旯里,睡得闷闷不醒,在睡梦中,扑墓鸡和一个班的鬼子就对他们进行血腥‘惠顾’。

    贺发贪酒喝得烂醉,踉踉跄跄走在后面。听得人临死前的惨叫,使贺发酒醒,定睛一看:“错了,哎呀,”贺发舞手扬胳膊东倒西歪地赶上前:“错了,山上才是望旺岭!”他可不是要这井沟人的命,他要上望旺岭截获王家的人,最好有玉儿

    贺发朝日本人招手:“快用小炮和机枪对着山上大村子打,不然,八路的跑光了。”于是,枪炮追着望旺岭村民的脚后跟炸火星子,村民不分东南西北地四下乱跑乱撞。

    慌不择路中人们才觉得听向虎的没错,人家劝咱不听,——哎呀!快跑,不能歇气,不要回头,村人如鬼撵一般,拼命想跑出魔鬼画符的圈子,可是,暴露在荒野两条腿的人能跑得过敌人的炮弹吗?炮声刚过,贺发又喊:跟我去围堵!”

    日本人当然很乐意,唔哩哇啦跟在贺发屁股后面撒开了大网捉捕。一个嫩得能掐出水水的漂亮媳妇刚过门没几天,昏头昏脑竟跑到扑墓鸡贺发围猎的圈子里,扑墓鸡一看俊媳妇像刚刚开放的馍头花,很想搂怀里,哪怕闻闻身上的气味都满足,可是醉酒之中也记得应该先巴结皇军,于是招呼:“太君,花姑娘的有!”

    太君回头一看,立刻浑身酥麻,笑嘻嘻地上前:“花姑娘的咪西。”同伙看着最嫩最俊最年轻媳妇,眼馋了,命令扑墓鸡和带路党们,端着刺刀守着炮阵,七八个虎狼也似的矮冬瓜,纷纷去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亘古至今的牲口国!仅此还不够!强盗们一部分逮鸡杀猪,一部分拆卸门框,斧劈枪砸,然后架火烧烤。扑墓鸡的带路党也起劲迎合鬼子的喜好,拆枣笆,摘油灯,添油加火;还有的把拆来的门框柱,当做趁手的击打物,捕捉高飞远跑得鸡狗,烧鸡就酒,整个望旺岭污血渗土,死伤塞地,一片狼藉。

    个别村民呼朋引伴跑到山山洼洼,以为藏在旮里旮旯就能躲过搜捕。但是,大家仍然躲不过熟悉地形藏在山道上守株待兔的贺发。藏在吴驹山羊圈里的人一个也没幸免。怪只怪村人藏日本没经验,说话的,咳嗽的,踩脚的,喊疼的。贺发和鬼子,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窝“兔子”。灭绝人性的敌人把干草、辣椒面堆放到洞口、点火熏烧,洞内躲藏的都被熏出来最终被赶回望旺岭,连同被子弹堵回来的乡民集中起来训话。他们根本不知道自立成村小井沟的亲人已被杀害。还在战战兢兢地听呜哩哇啦鬼叫。

    好容易日本人歇了嘴,贺发没恭请柳林有头有脸的工作队队长,这次对他大有帮助的扑墓鸡先讲话。自己兴头晃脑地说:“王家抢我家外甥媳妇的事大家全晓得吧?今天向虎那几个勺片子不在,要在,我贺发有日本朋友,收拾王家绰绰有余!”众人才知道贺大头还是因为王家兄弟抢他外甥媳妇的事,领日本人来烧杀的。“长耳朵的听我说,你们不像小井沟村那些棺材瓤子,”人群里有胆大的问:“怎啦?小井沟的人……死了?好缺德”

    贺发狗狂一路屎人狂一路疯:“哇呀呀,你厉害,敢骂日本太君,那是我叫太君弄死的,你不想活,早说。”“彭”一枪,刚才那个大胆发问的人应声跌倒。贺发用枪头指着被打死的人咬牙切齿地说:“不识抬举的东西。” 有亲戚在小井沟村的人听说小井沟的人全死了,不愿再听贺发瞎咧咧,“哇——”心痛的嚎喊起来。

    “砰砰砰”贺发朝天接连打枪。群众的哭声被吓没了,缩脖缩脑地站着。“不用嚎丧,凡是喘气的给我竖起耳朵听着,以后,给我贺发办事的,我给他们现大洋;跟王家鬼混迟早我要请他吃子弹。不服气的话,日本朋友的狼狗撕扒他,晓得不?今天我先给这敢骂我的人点个脑门红!如果谁肯替我把王家老五两口子送回来,以后贺发就像万里的云,罩着你们!”

    站在日本少佐边的扑墓鸡开始恶心贺发,眼珠仁子流了?你妈的连起码的礼节都没有,没见老子在你跟前吗?你站在谁头上撒尿(撒娇)呢?今个没有老子帮你,王家会开扒了你,你找我的时候哭哭啼啼,“用人时嘴儿甜,用完人推下岩”当我蒸发了?

    不论贺发醉酒还是清醒,扑墓鸡决不允许贺发小看他。他使了个鬼心眼,双手拢着对着太君耳朵说:“贺桑说,皇军都要听他的……”

    日本太君朝贺发走过去,鼻孔里喷出粗粗的一股气,说:“八嘎!要皇军听你的?胡说死啦死啦地。”贺发此时说在兴头上,或者是假装听错,转向人群吹牛:“听见了吧?皇军都说要听我的。你们不听我的,皇军就叫你们死啦死啦地。”

    扑墓鸡忍了半天,实在听不下去喝止:“够了,贺大头,你再添油加醋胡吹牛逼,小心老子不客气,老子都不敢说日本人听我的,你敢胡吹?心想,这家伙寸大的蚂蚱,没挣脱拴脚的绳子,就想蹦老高,这人不可深交,算我瞎眼。

    催不来区队自家人回来了。通共三四个人,才学打枪,枪准很烂,就那几颗子弹,鬼子势众不可硬拼!开打吧!算是练枪,让鬼子腾开村子乡亲们能逃脱就算我们尽力了。记住,和鬼子兜圈子打一下就换个窝。于是哥几个不管射准射不准拉栓开枪,“啪啪叭叭”的枪声,引逗鬼子朝这边追过来。村里压力减轻了。刚才从贺发枪口下活下来的人有了喘气的空,凡是对小井村特在意、特关心的人,飞步走向小井沟村。

    小井村五户人家都死在新剜的土窑洞里。洞口还冒着黑烟,有裙带关系的亲人搬起尸体摇动身子可是再怎呼唤,没一个出气的。沾亲带故的,七老八小的,跪倒在山道口,凄凄惨惨地哭着……有人埋怨,要不是王家招神惹鬼,鬼就不会上门风凉话一串一串的:”烂抹布,人家扔了也不要捡,人家一出手就是铁家伙,我们的肉顶着!看看,小井沟连猪猪羊羊、鸡鸡狗狗,没留一个出气的,唉!”

    有人呛他,“你的良心呢,人家心急火燎,好心好意劝咱跑,咱不识人家的好心,犟着脖子说长道短,如今倒怨起了人家?人家跑了就连汗毛都没少一根,我们要是听他的,不就没事了?眼下先埋死了的,活着的以后听向虎的。”

    这话说得大家不再拧着脖子恨下去,心里说:“不骑毛驴不赶牛,沙随洪水草随流,以后真不敢羊羔羔跳门槛不觉高低了。听向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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