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去把贺发的大脑蛋子给我提回来！
十四 去把贺发的大脑蛋子给我提回来！
高家高大气派的住宅方圆百里无人能比，风水好得厉害。据说山形坐字像玉带，所以大儿高占山三年就混了个连长。玉带似的三川支流就在大门前，两岸绿树成荫，一泓碧流清澈。一般地主家大不了修建个四合院，而高家窑洞座高楼，住房别具一格。院子又分三个院，而且互相毗连，前庭后院有台阶有走廊。
高家掌柜（本地称老公为掌柜）和大老婆一个院，小妻妾住一个院，长工和骡马猪羊伙同鸡窝狗窝一个院。过年后半年依然张灯结彩。 日本人来了，因为高家沟离公路三川河远。财产没走失多少。只是进货成了问题。东路和走石楼县的运输都停用，家里的日用像挖山用宝，日渐减少。
高家有四儿一女。都在占字上起名。珍儿娘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疼儿她亲女，珍儿小，又是高家唯一一个女娃，叫高占珍。老大高占山出外当兵她不叨念，说他是男子汉，随他去，其他三儿更不操心，占珍嫁给贺发做结发妻子一晃两年了，老俩口心里时刻挂念，谁知麻绳就拣细处断，芳龄十六嫁过去的女儿突然在贺家寻死。为此她也有了病，治疗来治疗去，还是离开了人世。
清明期间高家隆重葬母，遗憾的是老大不在，冥冥中像有人通知，老大占山突然回来了。“你怎回来了？”高老头惊讶而奇怪。高占山说：“日本人打太原，晋军兵败如山倒。”
高老头识字每天看报晓得太原失守。只是不晓得是儿子他们守太原，撇撇嘴，极其轻蔑说：“哦！敢情是你们这些怂包军队守太原啊，也怪不得你们，我晓得，是蒋委员下令不抵抗，前年（37 年）11 月 8 日这一天，太原沦陷，你回来也算，怎就走了两年？难不成日本人拴住你们的脚不让走？哼，将怂兵怂一窝怂……
还不如泥腿子八路，瞧人家孙猴跳到大果园，上树爬枝不落空，太原刚沦陷，115 师就跑到太原城边建立抗日民主政权，5 月初，120 师 500 人从陕西过黄河，在咱这儿的王老婆山打了连环仗，日军抬着伤兵逃窜途中，又在白家庄三皇庙附近又搞了他一家伙，9 月，又在薛公岭歼灭日军二百多人三战三捷。”
这话说得高占山脸上不自在，说：“我又不是阎锡山，想干日本人没有军权能怎地？ 小日本从东、北两面猛攻太原城，两个营的日军中午从城东北角缺口涌入城内……长官命令我们退下来。时间长了没吃没喝，只能凭枪杆子到处骚扰，甚至干一些龌龊的事，弄得民不聊生！我恶心这种做法，决定不在这种部队混下去了。和好的几个弟兄商量后三三两两趁乱分散出城。没想到出了城也扯淡，我装成讨吃的，提着打狗棍东奔西走，还真不好回柳林，你是不知道外面那个乱啊，一不小心就会拉到日本国做苦力，要不，就被征兵再去扛枪，图球甚？不如我自己拉杆子……”
高老头说：“眼见你光杆司令……捉逃兵可厉害了，在家过夜都成问题，怎办？”
高占山说：“放宽你的心，我的好兄弟按我说的地址，会来的。”
“这倒是个办法。怕捉逃兵，你先和外人说探亲回来。将就着把你妈下葬了，再做其他打算。”高老头说。
高占山当兵后就没再见妹子高占珍，里院外院楼上楼下，都不见妹子珍珍。奇怪这么大的白事，怎么能缺少了贺家人的头发梢梢。于是问：“风刮流眼泪，咳嗽捎出屁，我倒霉透了，回来没碰着好事，倒碰上母亲的丧葬……爹，怎不见珍儿妹子，我们家做白事，怎不见贺家来个人，这姓贺的亲戚，怎没个起码的礼数？”
老头的脸色难看的要命，悲戚戚地说：“你的妹子没了——寻死，你妈太想她也跟她走了。”高老头扯出珍儿受不了那奶婆婆的折磨寻死的许多往事，说着说着，一口气憋在胸腔子里，高占山看爹的气出不顺，赶忙拍爹的后背帮他顺气。好一阵，高老头的出匀了气说：“儿啊，当真拉杆子不走了吗？”
高占山说：“当真不走了。那怂包军队打散了，就当全军覆没算球了。”高老头接住话说：“你们打日本人和共产党不行，打贺发这个村痞子是不是绰绰有余呢？贺家没个好东西！你妹子被折腾死，你妈疼珍儿也没救过来，我们连损两口子人，这事算不了，狗日的！”
高老头越说越冒火：“太欺人了。 粪桶子里插旗杆，蛆也想造反。我高家有顶天立地四条儿，干嘛受他欺负？ 占山，领占天、占海、占峰去南圪梁村，把贺家给我踏平，把贺发的大脑蛋子给我提回来！”
高占山说：“爹，放心，不劳小弟们动手，说实话，我的旧部已经来到柳林，他们就在一个大山的秘密洞，我带几个兄弟足够。”凄凄惨惨之余，四弟高占峰进来了。高占山呲他：“四弟，你不是去贺家当娘家，为甚不趁势给那老棺材瓤子来个透心凉？”
占峰两眼瞪圆，吃惊地问：“小妹丧葬，我们弟兄三狠狠地敲诈了贺家一番，为妹子争回了脸面，折腾他也够惨了，还不满意？”高占山说：“满意个屁！捏死那个老王八羔子才算。”
清明节祭奠老祖，南圪梁村的人移坟打墓，烧钱化纸，悲悲戚戚的日子还没走远，贺家做梦都没想到，一团团面目狰狞的黑影，正悄悄地向他们逼近。贺发命大，正巧在柳林，只有巧儿贺老西陪奶妈说话。
高占山的警卫，装了讨吃鬼叫门，贺家一贯看不起讨吃鬼，看门人仗势奚落说，讨吃不看时辰，高占山一伙本就兵痞子瓦瓷抠屁眼来找茬，就他这句话点燃了怒火，讨吃鬼后面突然伸出许多蒙面人，砸洞破门打砸烧抢。一名小长工飞奔内院赶紧报告巧儿，贺巧儿一边派人去找贺发、二胜，一边跑出来。
贺老西连喊：“好汉停手。”可是没有那个好汉肯听他的，贺老西拿大块洋烟分包塞到众人的手，说：“好汉，咱屋里说，要什么好说。”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大个子接了洋烟说：“与其他人无关，我找老的说话！”
老奶妈颤巍巍的来了，她发抖得厉害，但强撑富家做主的：“好汉，这家是个虚架子，要什么？叫小的们准备。”高占山见了她就火冒三丈，故意问：“你是谁？我要这家做主的。”奶妈虽然浑身发抖，驴皮剥了，骨架子不倒，说：“和我说吧，我能做主！”
高占山说：“你的大媳妇叫她来——” 老奶妈慌乱之中脑子有点迷糊：“大媳妇？”精明的贺巧儿猜着了，珍儿的娘家来打砸了，就把她曾经促使珍儿寻死跳井的事，推到老奶妈身上，因为她平时对奶妈一手掌管贺家的行为也有些许不满。
巧儿乘机地给奶妈加“楔子”，说：“没有别人，这真是我贺家老掌柜的。”她这一说，就把奶妈到死亡的地步。
“哦，是你了。”高占山谁都能放过，就是不想放过欺负他妹子的贺发奶妈，他要学旧书里描写的西藏农奴主“点天灯”的酷刑，把仇人浇上汽油活活烧死！于是二指一勾，手下便把提来的半桶汽油，泼到奶妈的身上。贺巧儿和贺老西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觉得刺鼻的厉害，还没反应过来，高占山划一根火柴，点着烟，把带火的火柴扔到老奶妈身上，老奶妈瞬间成一根火柱，熊熊燃烧起来，惨叫不已。
这事把贺巧儿贺老西差点吓死。巧儿转而又想起奶妈对弟弟的好，想要提醒老奶妈，不要跑，睡下打几个滚……高占山用枪逼着他们俩说，“想救吗？”俩口儿张张口，忙摇头。事态很严重。这些人实施暴行目的非常清楚，为高占珍报仇！其实贺巧儿才是逼珍儿走向死亡的真正凶手。贺巧儿一招推山滚石的法，把死亡推给了奶妈，把自己救下来了。
此时老奶妈的头发烧焦，衣服烧焦，凄惨地嚎叫：“来人呀，救命啊！金蛋子，快来救我！”她百般痛苦地打着旋转，直至跑不动，趴在地上一直被活活烧死。贺家一门老小都被占山的兵拿刀逼着，没人敢上前。高占山手下人不闲着，各种干扰破坏五花八门。厨房里的锅盆碗盏，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水瓮倾倒，水流冲向门口。院子里门窗和积存的柴火，被点着，整个贺家浓烟滚滚。纵火的士兵，顺势烧毁了凡是能点着火的家具门窗，熊熊大火烧了几个时辰，火焰比过元宵旺火炉子的火焰还要猛！
快要结束了，二胜才带着刚刚结成团伙的人赶过来，可惜全是些手无缚鸡之人，平常好吃懒做，肩扛不得，手搬不动，娇惯得一些街爬子小混混，打胆小怕事赤手空拳的村人算是有两下，面对手操大枪的兵痞子，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子弹飞来，一颗一人，打中的倒下没气了，没打中的胳膊腿流血，疼痛得嗷呀啊呀的喊。这伙人只见过被他们欺负的人流过鼻血，何曾看见过自己流血？吓得脸色惨白，或者疼痛的脸色惨白，毕竟二胜的人马肉体顶不过枪子儿，死的死，伤的伤，七零八落。
巧儿极怕二胜丢命受伤，她拉着二胜胳膊，劝他赶紧走，搭上命不值。贺老西甚至要给二胜跪下，求他快走！二胜看看手下的残兵，实在是以卵击石，只有退走。不知贺发钻哪儿和小相好鬼混，得到信慌忙扑了回来，谁知这伙人早退走了，看着家毁灭在打砸之中，奶妈烧死在大火中，一家人灰眉土眼，唉声叹气，不点灯，不吃饭，垂着泪蛋蛋，像泥胎一样坐着。
停了许久许久，巧儿仿佛摆脱阎王手似的醒悟了，深深叹口气，说，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要活，她安慰贺发：“金蛋，只要藏东西的地方没被发现，失了的浮财等于赌博输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要难过，不要心疼，再过半年，新的灰砖瓦窑，会重新站起来的，万幸啊，二胜没受伤，幸运！如今先回我家！伤了的，拿钱给人家打点打点！”
贺发摇着大脑袋恨恨的说：“长木匠，短铁匠，泥匠不够泥补上，死几个人不算甚，有人会补上来，关键是弄清楚是谁到咱家来折腾！”巧儿说：“不要急躁，先说眼下的。”
高占山胡折腾之际，村人小声议论的话进了他的耳朵。他听真了，是贺发那个灰驴蛋嫌他两个媳妇不生养，老奶娘没有逼自家妹子，反而很宠她。倒是为了一坛子酒枣，把家道破落没人为她撑腰说话的贺发小老婆缝了嘴，珍儿冤枉了桃花，临死良心发现……
桃花没吃酒枣死了；妹子冤了她。自己也没得好下场。奶妈既然对珍儿好，珍妹子怎么还要寻死呢？高占山觉得这贺家有秘密，肯定有人逼妹子，使他杀错了人！杀错人是不能再活过来的，不过我还得弄清是谁逼死了珍儿。桃花死了，妹子也上了故关，老奶妈也追他们去了，贺家缺德，不地道，待不住媳妇活该你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