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狼——狗?到底是狼呢,还是狗呢?
十五 狼——狗?到底是狼呢,还是狗呢?
“买枪,找个靠山撑腰来的保险。”贺发想起鬼弯手劝他的话失眠了,鬼弯手说得对,没枪没靠山甚都保不住,找谁呢?傻子都能晓得找日本人,可是得人引荐才行。听高辿的朋友说,调动小兵兵,也得和高辿碉堡的伍长请示,伍长得听军曹的,难道曹长官最大? 就像南圪梁村公所得听薛镇李森维持会长的一样,说到维持会他想起了李森,难怪王家厉害,王家早就把李森当成靠山了,我怎就没想到这一层,起初先巴结李森,也不至于李森暗暗点炮叫猪头站长训自己,唉,怨自己脚迟手慢,让王家有李森撑直脊柱骨,牛屄轰轰的,竟敢来折腾姐家!
贺发后悔花 100 大洋找了三个兵蛋子,找个大的不得把贺家老底铲光?他倒抽一口冷气,用被头箍紧脑蛋子,冷气从脚板底窜起。可是不舍糜子谷套不住大飞鸟,这个问题萦绕脑际想了一夜,鸡还不叫,就抖落被子爬起来,外面还黑,就在屋里来回踱步,步量地面。他想起了一个人可以当靠山,几件事连续发生后巧儿也彻夜难眠,送大胜到外地念书,就盼望当当驴长(旅长)狮掌(师长)骑骡扬马的抖威风,没想到怕和望旺岭结仇,结了仇怎地?拿大兵压他呀,枪炮指着,要他寸草不留,还不是眨眼的工夫?看样子靠大胜斗王家没指望了。
二胜还小。出壳不多久的嫩黄鸟,就想扑楞楞的飞,仿佛是摁不住要血战的鸡头,如果由他下去,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回头想,大胜的话也对。一经掐架,两败俱伤!前些时那场撩拨折腾,失点银两不算回事,自个和他爹受了从未有的委屈,金蛋子斗王家虎一样的走,狗一样的回来!土匪点名生硬要了奶妈的命,人死财散毁家。
贺发见姐姐窗口亮了灯,便风风火火来到姐姐的正屋问:“姐夫的大哥,在哪供事呢?咱姐弟连续遭王家高家要命毁家,说到底还是我们没人罩着——
贺巧儿大声呵斥:“谁说是高家?谁证明是高家?嘴烂了!以后你不要捎带猜没影的事,一个仇人够我们头疼了,还捎一个。”贺发被吼得闷不愣怔,只得小声说:“是,鬼弯手叫我提礼物上高家。我去。我是说咱没大靠山,谁也不把我们揉进眼里,记得姐夫的大哥在省里,我们搂他粗腰,灭了望旺岭那几个带刺的枣棍。姐,我这村官太小,叫人家摁脖子低头”
巧儿刚刚进入了歇事不再斗下去的思绪,黑着脸问:“你还嫌咱家损失不大?我平日说话做事占上坡,实在是凭你在村公所威力和咱家那些杀手,说打人就打人,说吊人就吊人。俗话说家藏一虎,不怕众兽,可是,谁知这些护院的,球事都不抵。胶土土捏泥人,禁不住雨淋,关键时刻,连露出白牙呲一下的猫咪都不如。”
贺发附和:“是啊!平时人模狗样,谁知遇硬棍怂的叮咚,没和你商量,打发他们回家了。”“金蛋,你也不是好鸟,害我差点见了阎王。还害奶娘点了天灯!找甚靠山,谷糠面捏成窝窝和馍馍,酥得掉渣,别给我再找事了……”
贺发嫌姐姐看不起他,不再说话。转身去找躺在床上吸大烟的姐夫。心想,一定要搂粗腰,抱粗腿,不然这辈子叫人欺怂了。 姐夫贺老西不吸大烟,就起不了床。待他吸够了起身看见小舅子贺发站在炕塄边,他拿出姐夫的尊大身份,端着架子问:“什么事?”
贺发说:“姐夫啊,你不觉得我们窝囊吗?高家要我们人死,王家要我们财散!”姐夫刚吸完烟,精气神十足,问:“你要怎的?”“听说你哥在省里当大官,能不能让我攀亲搂粗腰抱大腿啊?”
老洋烟鬼听了,半天没说话,似乎在回忆他大哥在当什么官……小舅子见他不说话,以为姐夫难以启齿说:“姐夫,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和大胜一样闹红,是吧?”
贺老西斩钉截铁地说:“闭住你的臭嘴,谁闹红?你瞎说甚你想叫他俩掉脑蛋?”贺发还在相逼:“这么说咱贺家舅舅不疼,姥姥不爱,没得靠山了?那我找日本人,放下尿怂的村长。”
姐夫告诉他:“县官不如现管,当村长好。在这个圈子里你是老大,你跳出这个圈子,就不一定啦,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撩拨人,小心那天扒了你的皮!以后你在家里胡说可以,到外边不要提高家二字,不是叫你给高家送礼吗,你一边送礼,一边说人家杀人放火,拿着驴鞭敬神,驴死了,神恼了,你是不是傻?”姐姐姐夫只允许提礼物慰问高家,别的不要羊羔跳崖不觉死活,
贺发苦苦憋了些日子,终于不能自控。出门柺向去东。想来想去日本小兵兵,也都是胶泥人人遭雨淋,稀糊泥水不成东西。他不再犹豫,决定花银子请日本人的大官来撑腰。这回他绕过了李森直接撩起大腿去柳林找李翻译。走到穆村镇,肚子肠鸣抗议,拐到小街走到一家饭店。贺发本不会喝酒,听人说喝酒壮胆,不管辣不辣,先灌了两樽,窗玻璃见鬼子一路向西,大概又是去哪个地方清剿,其中抓了一些婆姨,仔细一看其中竟然有他朋友的老婆引儿。这几个婆姨被戏弄着,日本人扒了她们的嚡袜,指着四眼楼跟前的人家墙上的枣串串呜哩哇啦。翻译告诉她们“摘枣串”。
好奇心使贺发端着樽跑出来观看,朋友老婆引儿好容易看见贺大头,满心希望能救大家,至少能救她自己。于是拿眼看他,意思是快救她,或者去通知自己的汉来救。可是贺发吓傻了,像死人一样不动,引儿心想,这个贺大头明明前段时间还跟自己男人头低头亲热地说着什么,如今怎不认识了?
枣串被逼摘下来,又土又干不能吃,日本人呸呸地唾着,眼看扑过来又要打她们,贺大头仍然没有动窝救她的意思,引儿恨得咬牙切齿。其实贺发是头一次就灌了两樽烧酒晕晕乎乎,判断不清眼前发生了啥事,看了几眼竟然退回到酒馆里,还把门栓闩死。
这几个日本人带引儿和其他女人进了四眼楼二楼,大白天开始强暴。四眼楼东西南北四通,几个女人在四眼楼里垂死挣扎。惨叫声四处飘扬,闹的村人都很害怕,纷纷关门闭。引儿壮实,挣扎不愿意,日本人就用枪托子打她,她哭,希图把哭的声音弄大,再次惊动那个呆瓜贺大头救她,可是贺大头还是没动,这些女人被日本人打了又打,打得很疼还不叫哭,日本人通过翻译吓唬,再哭就把她喂狼狗!
引儿只能压低声音偷眼看,两只狼狗果然堵在四眼楼一楼的东西口,伸出血红的舌头,不安分地东奔西突扑了又扑,日本人把缰绳提了提,以防它乱窜。吓死人了!引儿陷入绝望,没人来救自己又跑不了,不由又大声哭起来,哭得厉害打得厉害,不得不低声哭。其它姐妹有撞墙的,也有抱住刺刀穿心扎肺倒在血泊里的。
等了很长时间,也算贺发救了她,那是日本人要拉她们去柳林城的时候,贺发东摇西晃的走出酒馆,离老远张开胳膊大喊:“停下,停下!”大概胃里的酒胆让他排除胆怯,拦住要走的队伍。鬼子从官到兵一起恼火,当官的头儿摆摆手,排头几个兵便端着刺刀上前就要捅。
贺发一愣神,额头渗出了汗,清醒了一半,连忙跪在土路上,大声求饶:“不要,不要,我是找皇军做事儿的,你们去哪,我带路!” 一通翻译,鬼子头听懂了,却不相信他的诚意,以往一些中国人见了他们就躲,刺刀逼着才能带路,哪有主动要求带路的,莫不是八路探子吧?
鬼子头儿朝后摆手势,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很邪恶,后面的人便将一只肥肥胖胖,伸长血红舌头,滴着涎水的狼狗,七突八拽地拽到贺发的眼前,贺发何曾见过这毛烘烘的“狼”在人手里牵着?贺发灌进去的酒立刻失效,整个人吓醒,全身瑟瑟发抖起来。那炙热的胸膛上面,甚至能够感受到紧张有力的心跳。他脸色大变,害怕极了,大叫了一声,转过身,撒丫子朝街上的商铺跑去。鬼子把牵狼狗的手一松,那头“狼”在贺发转身的刹那,飞快的追了上去,身后是许多鬼子狂笑的声浪。贺发真后悔,没有把贺八子带来,这样的话,这狼先咬的是贺八子。
贺发那吓得稀软的身子怎么能跑过狼狗?凶神恶煞的“狼”三扑两跳朝着奔跑的贺发来了一个长弧线, 情急之中,贺发手抓到一根树枝,为了活命,贺发猛地用树枝抵挡上去。一手挣扎抵抗,无形抓住“狼”尾。那头“狼”护尾,一个急转弯,惯性摔倒,也将贺发拽趴。一人一“狼”在地面上来回的打滚。滚一两个回合,那“狼”不耐烦了,也许是更加愤怒,站起来的同时,它张起獠牙一口咬在贺发的嫩肩上。离冬瓜头下面的细脖子近在迟尺,那双闪着冰冷的眼看着它,是那么的近,狗涎水给贺发流了一脸。就在大家像看杂技一样看贺发和狼狗搏斗的同时,所有日本人把注意力集中到贺发和狼狗身上的当儿,鬼精的引儿和那几个婆姨人贴着四眼楼的南北口墙面一起偷跑了。
贺发吓得差点昏过去,手里的树枝脆弱地阻挡自己的脸面,同时胳膊肘尽力阻挡“狼”嘴,在极其惊魂地面对“狼”那双眼的紧急时刻,他急速的想,只要这家伙露出尖利的牙动口,整个人就会被吃的一点不剩。 大概有十来秒钟,就在贺发心里崩溃,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声唿哨,“狼”弓着腰跑了——原来是李翻译赶来救了他的命! 李翻译责怪他:“ 逗它?活腻了。”不过“狼”没再下口,只是和贺发四目相对惊跑魂魄地面对。
贺发吓得面如土灰,他畏畏缩缩站起来,打算在李翻译的庇护下溜走,不再当什么带路的。可是日本人的头儿却说:“考验的过关了,给皇军做事,金票大大的!”贺发脸色煞白,情绪复杂,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下,自言自语,“吓死我了,日本人牵着狼上街!”
李翻译告诉他:“是狼狗,不是狼。逗你玩的。要吃你,骨头早都嚼碎了。经过考验,你可以留下来做事了。”“到底是狼呢,还是狗呢?世上还有这狗?”贺发真得吓怂了,战战兢兢异常惊恐说,这东西,柳林人一辈子都没见狼——狗?!思维还停留在被压倒,涎水,狼牙血红的长舌头,只要下口,连皮带肉……哎吆,就像他啃猪骨头一样……连扯带撕,不用费劲进他肚子里了。
李翻译的话他听真了,日本人让他留下来做事,贺发瑟瑟颤抖,不敢走,也不敢留,进退两难,诚惶诚恐,不知说些什么好!看看李翻译,李翻译没表情,贺发挣扎了半天,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忸怩了半天,终于答应留下来,蛤蟆跟着团鱼走,甘当王八孙子 。接下来试验,入编,他被派到了鬼子工作队。工作队的队长叫扑墓鸡,本名叫韩皆有。日后的岁月,他就和坏得像脓水一样的老牌汉奸扑墓鸡、保安队长老油条等人滚爬到一起了。
古人说,跟好人出好人,跟着巫婆会跳神,他被这些流脓窜水的家伙日夜熏陶。不到一个月,无论吃喝穿戴,做事骂人,打人杀人,争行霸市,样样模仿的很像,后来连声音腔调,都学得几乎差不多,这几人结团成伙,坏到了让人咬牙想嚼碎的程度!
两三月的工夫,贺发就忘了和狼狗面对的那一幕,在蛆虫满地爬的土壤里吸浓水,喝血肉,扎根成长,担心工作队下乡结仇厉害,把二胜秘密放到了老油条的怀里先锻炼,二胜在老油条的保安队诈诈呼呼,众人都晓得这小家伙是凭着舅舅贺大头抖诈,抖诈起来连毛都竖起来,是一匹比舅舅还可怕的小儿狼。哼, 瓜子里面钻出个臭虫来,也算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