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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恋旧情高小兵以德报怨,不放弃白映雪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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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最美四月天。

    四十年前,西京城周边还是广袤的农村,没有高楼大厦的遮蔽,登上南门城墙,一眼可以看到咸宁县境内的终南山。春天的西京城南生机盎然,终南山下峪口众多河流纵横,花开了树绿了流水潺潺山清水秀。蓝蓝的天空,舒展的白云,新鲜的空气,一望无垠满眼绿色,油菜花点缀其中,像大师手绘的画卷风光无限。西京城里的人就近涌入咸宁县踏青春游,看麦苗在农民的汗水中抽穗,看生活在人们辛勤劳动中变了样,牛羊成群鸡犬相闻,新建的住房袅袅炊烟,老人和小孩怡然自乐,脸上荡漾着微笑,一片希望的田野,山水咸宁。

    清明节高小兵抽空回了高家庄给爷爷奶奶烧纸。大哥三岁刚学会跑,爷爷高掌柜在尹镇义善堂病逝。奶奶陈老太太,高小兵上小学四年级第二学期,过了年二三月天气暖和了,迈着一双小脚一个人走近路去尹镇下馆子,半路上摔倒在沟里,喊了半天,被人救起拉回高家庄一病不起。母亲服侍了大半年,奶奶最后的日子大小便不能自理,脏衣服母亲每隔一两天用担子担下坡到村南的小河去刷洗。村里的老人看见了,夸她孝顺,勤俭娶了个好媳妇。

    刘淑贞对高小兵说:“你奶奶最疼你和你大哥,不爱我和你二哥,唯独把你从小看大,有啥好吃的,不给我和你二哥闪面,给她和你藏着。她现在动弹不了,你应该给你奶洗衣服。”小学生高小兵愿意洗却洗不干净,刘淑贞洗衣服时,他用担子把奶奶的脏衣服从坡上担到小河,母亲把衣服洗净了,他再从小河担回坡上,和母亲一块绑绳晾晒。父亲一直在西京城工作,奶奶去世后,每逢清明节和寒衣节,母亲去秀水村给舅爷舅奶烧纸。高小兵从小就跟着大哥二哥给爷爷奶奶烧纸,从未间断,多年已经养成了习惯。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是唐诗的意境。咸宁县的清明节有时下雨,大多数天气还是晴好。下雨时路滑地湿,进不了地,只好在路边画个圈圈烧纸。不下雨时,孝子贤孙就必须上到坟头烧纸,跪在坟前磕头祭拜。高家庄家家户户,不管是留在村里劳动还是出去在西京城咸宁县工作的人家,约定俗成在晌午饭前兄弟姐妹同时一起上坟,单独行动会被人视为家庭不和睦的表现,即使有矛盾平时不说话的弟兄,姑和姐妹来烧纸,这一天也会识趣地走在一起。

    秦书桂的爷爷奶奶还健在,身体硬朗,帮助儿子媳妇照顾生意,清明节却一定回老家给祖先烧纸。秦书桂说啥也不回去,高小兵就有机会借他的摩托车,中午骑车回高家庄,带上大哥上少陵原,大嫂子在家带孩子擀面,他嫌麻烦说他不吃饭,烧了纸不做停留折返师大路。白映雪的老家在陕北,爷爷奶奶也健在,给先人烧纸是老家爷爷奶奶操心的事。

    西京城里的外地人,清明节寒衣节路远回不了家上不了坟,等天黑了,在公路边画个圈圈留个口口,纸钱写上先人的名字,嘴里念念有词地烧纸。西京市政府发文倡议市民文明祭祖,市民没有地方烧纸,总不能在家里烧,依然我行我素不听劝阻在路边烧纸。各街道清明节这一天派人在各个路上值守巡查,连续多年取缔不了路边烧纸祭祖的习俗。

    白映雪在咸宁饭馆等着高小兵一块吃饭。他从高家庄回来,雷小荣下了一大一小两碗面,他狼吞虎咽吃下一碗,热汤还没有凉端起来喝,白映雪不知道他又要忙乱什么事情?三月份整整一个月,不见张小梅来饭馆找高小兵,星期三星期天高小兵大多时间守在饭馆。他不提说张小梅,别人都不说张小梅。他和张小梅的联系好像中断了。

    饭点过了,生意不太忙,雷小荣和其他员工开始吃饭。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要了一小碗面问:“你这个咸宁饭馆是不是高家庄人开的?”高小兵看中年妇女年龄五十岁上下,一身衣服是西京城人的穿着,鼻梁上带着一副眼镜,有一股知识分子的气质。不认识,站起来说:“阿姨,我是高家庄人。”中年妇女见高小兵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自我介绍说:“我叫梁文曦,高家庄梁家街财东梁润池之女,民国北大学生梁育才之妹,在西北政法学院工作。”

    梁育才,高小兵不止一次地听村里不同的老人说过,一个被人取笑的纨绔子弟。财东梁润池是高家庄的大地主,在樊杜川广有田地,在西京城里开有字号。独生儿子梁育才是北大学生,在北京不好好读书,不思进取,终日吃喝玩乐,打麻将抽大烟,雇人应卯上学,花去大量银钱。梁润池气得半死,卖去稻地江村几十亩水地给人还账。不学无术的梁育才混到文凭后曾任民国咸宁县教育督学几年,依然恶习不改,成为咸宁县教育界的笑柄,五六十岁死于社教后,是高家庄臭名昭著的败家子。

    关于梁育才有一则笑话,不让独生儿子梁怀仁(大吉娃)上学。一个和他要好的国民党军官劝他让孩子上学读书,也好有个前程。他眼睛一瞪,回怼朋友说:“杨虎诚一字不识,还当了西北行署的主任呢,大吉娃啥命,老天爷给他安排好了,读不读书无关紧要!”败家子梁育才死得早,高小兵只听说过他的故事,没有见过他的人,却见过他那享受了前半生荣华富贵后半生孤苦无依的老婆和呆板懒惰的儿子梁怀仁。大吉娃和他妈一样破罐子破摔,好吃懒做,住在飞檐高壁的老宅里坐吃山空不思进取,穷得家徒四壁口粮吃不到开春,娶不下媳妇,眼神像烟鬼一样孤立无援。娘们俩经常一人叼一根纸烟坐在门前的石头狮子上,给过路人夸他们家当年的豪富。乡党邻居看他们可怜,全当听天书一样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背地后鄙夷地用尻子嘲笑。

    梁育才把家败光了断了财东家的风水后继无人,高小兵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是西北政法学院的老师。眼前的这个梁文曦一看就是一个正派人,与大吉娃娘们俩萎靡不振截然不同。人长得周正、精神更是饱满意气焕发。出于对长辈乡党的礼貌,高小兵招呼梁文曦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端到跟前。梁文曦喝了一口茶说:“我和你爸高勤俭大小差不多,一个坡上一个坡下,小时候经常见。杨稷山迁开通巷小学到高家庄,一个学校读的小学。1949年西京城解放后,我虚现18岁,刚从咸宁县兴国中学毕业在家,同学有马平权、徐可雨等。有一天,我和同学李爱绒在村南的小河边洗衣服,一个解放军干部骑着大马带着手枪下乡从此路过。我俩立刻表示了想参加革命工作的愿望,那人让我俩去县上找区干部。我俩到县上后,接待我俩的是大兆区区长权鸿章,此人正好是我们在咸宁县兴国中学读书时的校长。算是校长与学生,以18岁(虚岁)年龄参加了工作,时间是1949年8月。在咸宁县上培训后,我俩下乡参加了土改,都入了党。李爱绒被分配去新疆,我去西北党校学习,毕业后在西北局妇联工作,再后来考上了西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后在陕西苏联专家工作处工作(人民大厦)。苏联专家撤走后,分配到西北政法学院当了老师。”

    梁文曦只顾滔滔不绝地说话,没动筷子,面放凉了,高小兵叫雷小荣端下去给她换了一碗热饺子。梁文溪为难地笑着,高小兵说:“阿姨,你趁热吃。”梁文曦吃着热饺子继续说:“娃呀,你和你爸一样厚道,我回去烧纸,家里已经没有人了,我嫂子死了我侄子也不在了。坐车有人说咸宁饭馆是高勤俭碎儿子开的,人都说你饭馆的面和饺子量大实惠味道也好,我来看看。咱俩能说到一块有共同语言,我和你爸同龄,你不要把我叫阿姨,把我叫姑,姑比姨亲。”高小兵改口随即把梁文曦叫姑。姑说:“听说你考上了交大,怎么在师大路开起了饭馆?”侄子说:“几个同学合伙开的,平时有人打理,不影响学习。”姑说:“交大是个好学校,高杨二坡三相祠是牛僧孺读书的地方,文脉之地,离你家近,你要好好读书,成为国家栋梁之材。”

    白映雪在一旁听梁文曦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话,插话说:“高小兵品学皆优出类拔萃,这个你不用担心。”梁文曦看了一眼伶牙俐齿的白映雪,高小兵介绍说:“她是外语学院的学生。”梁文曦说;“那和我是校友了。”白映雪碍于高小兵的面子,冲梁文曦点了点头。梁文曦说:“咱高家庄老一辈有几个能行人。杨稷山是一个,民国咸宁县教育科长,在高家庄建大庙盖戏楼,兴办教育惠及一方。你爷爷高掌柜是一个,在尹镇义善堂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咸宁县现在的名医张崇德当年是你爷手下的坐堂医生。你二爷也算一个,听说西安事变前在西京城给谁当秘书,国民党特务到高家庄去抓他,把他堵在了屋里,你二奶急中生智,赶紧烧茶炕点心招待特务,让你二爷到后院去扯柴,他趁机从后院翻墙逃走了。你二爷二奶只有你姑妈一个女子,和我是兴国中学的同学,和你姑伯二里村财东李家的老二自由恋爱,解放后财院毕业成分高去了新疆援疆。李家的老大李雪峰解放前在樊杜川以教书从事教育做掩护闹革命,杨稷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了不少方便。你坡上还有一个人,叫啥名字我没记住,外号和尚,是李向前他大伯。曾任高二保的甲长,脾气大性子急,为人豪侠。听我父亲说,有一年土匪进了村,和尚上了房,撇砖头瓦块把土匪打退了。他过一段时间就失踪了,偷偷跑到三原一带做生意,暗地里资助西京城的地下党。土改没收了他家的财产,他不服,给他当年帮助过的中央领导写信,信被咸宁县截流,罪加一等,死在了狱中。前几年国家落实政策,获得平反,村里在俺队场里给他召开了追悼会。俺同学马平权,以前咱县里当革委会副主任,现在当了我们这个区的区长了。你要以他们为榜样,发奋图强锐意进取,给咱高家庄增光。”

    一碗饺子吃完了,梁文曦喋喋不休的讲述也告一段落,前后没有说一丁点他家的故事。高小兵给她茶杯里续满茶水,她喝了一口从包里掏出卫生纸擦了嘴,取钱付饭钱。高小兵不收雷小荣也不便抢着收。姑说:“你几个学生花你爸你妈的钱上学,开个饭馆不容易,姑是有工资的人,该收多少钱你收。不收钱你落个仁义的名声,乡党知道了笑话我不懂道数。”雷小荣见机收了一碗面的钱,梁文曦笑着说:“说到底,还是给我优惠了。”

    梁文曦烧纸回来,从高家庄集市上买了一些新鲜的家乡菜,高小兵提着送她回西北政法学院。慢悠悠地走着说着,姑提醒侄子:“吴家坟地处城乡结合部,流动人口多人员复杂,你开饭馆为了挣钱,要小心谨慎不要给人赊账,提防小偷光顾和地痞流氓骚扰。”高小兵理解她的好心好意,在大学教授面前,她说啥他只点头,不分辩也不解释。送到学校门口,姑叫侄子到家里坐,侄子说:“姑,店里忙我就不去了。”姑说了楼栋门牌号和她学院的部门,叮嘱侄子:“有啥困难来找我,姑一定想方设法帮助你。”姑进了西北政法学院的校门,侄子折回咸宁饭馆。

    白映雪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高小兵埋怨地说:“你一天交往的都是些怪人,刚送走一个老婆,又来了一个壮汉,进得门来不吃饭,像个贼娃子踩点,东瞅瞅西看看,转了一圈就走了。”高小兵还没有开口,雷小荣说:“那个人是找你来了!”高小兵问:“是谁?”白映雪说不清,进了饭馆,雷小荣说:“是徐武他哥徐文。”高小兵说:“你没有看错?”雷小荣分辨说:“补习那一年,徐文经常到咸宁一中看他兄弟徐武,所以我认识,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点“文”气气也没有。”雷小荣这么说了,特征都符合他,高小兵分析可能是徐文。他来干什么?高小兵心想,掏出一支香烟来思量着准备抽,看见柜台上的雷小荣望着门口,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变化,也朝门口看去,身材魁梧的徐文出现在眼前。

    “文哥来了!”高小兵上前迎接。徐文说:“兄弟,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开了这个饭馆,哥来看看你。”高小兵招呼徐文落座,端茶倒水同时问:“吃了没有?”徐文喝着茶说:“吃过了,今回去烧纸,下来在车上听人说你在师大路开起饭馆,我就寻你来了。第一次来你不在,她俩看我的眼神像贼,我走了心不甘,在车站看见你从政法学院那边走过来,我就又来了。”高小兵笑了,白映雪雷小荣也跟着笑。徐文不文气直性子,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倒也挺实诚的,和高小兵坐在一起,两个人眼睛里都透露出真诚。

    高小兵给众人做了一个介绍,徐文说:“那个女子(指雷小荣)我在咸宁一中见过,和徐武一块补习。这个女子(指白映雪),我不认识,但听说过,她是城里娃高干子弟。”白映雪好奇地问:“你从哪听说过我的?”徐文说:“我兄弟徐武和高小兵也是铁哥们,你不知道?你这一帮帮子,有啥事情,他回家都给我学。”白映雪笑着说:“原来徐武是一个奸细,把我们的事情都说出去了,在你面前说不说张小梅?”一句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令徐文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回答,尴尬地笑着;高小兵若无其事的也在笑,那笑容显得勉强,分明不自然。

    白映雪故意把话题引到张小梅身上,她说:“你兄弟徐武是高小兵的铁哥们,我们和高小兵开了咸宁饭馆,他不经常来。张小梅是高小兵的女朋友,也不经常来。你这个当哥的到饭馆来了,也不吃饭有啥事情?”徐文说:“我准备五月份结婚,来给高小兵说一声,请他到时候参加我的婚礼。”白映雪说:“婚礼在什么地方举行?请不请我参加?”徐文说:“当然在我老家了,你有时间和高小兵一块来。”白映雪说:“行,好长时间没有见徐武和张小梅了,你的婚礼他俩也参加吧?听说你通过关系把他俩录取在一个学校,挺有本事的。”徐文听了,吃了一惊说:“你们多长时间不见徐武和张小梅了?”白映雪说:“去年冬天到现在,大半年了吧!”

    高小兵插不上嘴,坐在一旁笑。等白映雪和徐文说够了,他说:“文哥,我到时候一定去。”徐文说:“那就太好了,你来的时候带上白映雪。”说完,起身告辞,高小兵送出饭馆,徐文说:“我找你还有别的事。”高小兵说:“有啥事你说,看我能不能办到。”徐文说:“饭馆今天生意好,你忙忙的,明天我到交大去找你,咱弟兄俩好好喝个酒,说说话。“高小兵说:“好。”送到车站,徐文坐公交车走了。

    徐文的突然造访,尤其是白映雪在徐文面前故意提说张小梅和徐武,让高小兵内心颇不平静。一个月以来,他以为他已经把那件意外事件忘记了,而白映雪的试探他发现自己内心其实很在乎,只是嘴上不说,脸上不表现出来而已。由于他的优柔寡断,导致了和张小梅徐武的纠葛走入岔路,一个不完美的了断,他心痛,有苦说不出。在处理和白映雪秦书桂的关系上依然面临着骑虎难下两难的问题。一年多来,白映雪顽强地爱着高小兵,制造事端,表明立场。高小兵和张小梅分手后,隐藏了事情真相,丝毫没有对白映雪有所表示。毕竟,秦书桂和白映雪认识交往的早。秦书桂千辛万苦追求白映雪的过程他是知晓的,秦书桂之所以结交他,是想借助他讨好白映雪。他也明白白映雪钟情于自己,而他在认识秦书桂白映雪之前,已经和张小梅走的太近了。“抛弃”张小梅,接受白映雪是陈世美式的卑劣行为,他感情上承受不起别人说三道四怀疑他的人品。故而,两年来他拖泥带水,让张小梅误解他用情不专,才导致了徐武对他大打出手。这是他的错误,他的内心怨恨不起张小梅和徐武。既然如此,那么他又该如何面对他和白映雪秦书桂的纠葛呢?是到了快刀斩乱麻的时候了,当断必断否则反受其乱。他凭什么让白映雪无偿的对他付出呢?

    徐文到交大找高小兵,给高小兵提供了一个了断感情纠葛的契机。第二天,中午刚下课,徐文出现在教学楼下。高小兵看见了,下楼来到他身边,开口说:“咱先到学生食堂吃午饭,边走边说话。”徐文把手一挥,尴尬地说:“不在你学校吃饭,咱俩到外面去吃,在大学生面前,我拘束,浑身不自在,我有话给你说。”

    出了校门,徐文放开了,他掏出一盒金丝猴过滤嘴香烟,给高小兵发了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烟说:“害怕给你丢人,在学校等你,憋了一个上午,把人束缚死了”。高小兵听了笑着说:“文哥,有啥事你说。”徐文看了看高小兵的脸说:“你的脸怎么?”高小兵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顺口说道:“好着呢,有啥不对劲?”徐文几口把一支烟吸了一大半,说:“不是那回事,你的脸左右颜色深浅不一样,一边白一边新。”高小兵说:“真的?”徐文说:“你看不到你的脸”。高小兵知道隐瞒不下去了,说:有一天心里想事,一不小心就撞到树上了,蹭破一点皮,现在好了。”徐文说:“兄弟,都啥时候了,你还不给我说真话,是不是你信不过我?”高小兵愣愣地看着激动万分的徐文,徐文把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重重地踩灭,说:“兄弟,你不要瞒哥了,我今个是专门给你来赔情道歉来的,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都知道了。”高小兵无言以对,徐文接着说:“星期六晚上,徐武带着和你经常一起去我家的张小梅晚上住在我家,我妈问他咋回事?他不让我妈管,我妈感觉事情不对路,就把我叫醒来了……”

    高小兵闻听脸色渐渐地变得铁青,徐文只管自说自话:“我质问他怎么能干出见不得人的事?他说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张小梅不和你好了,和他好上了。他还说你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强迫张小梅,张小梅不从,他才把你打了。他怎么能是你的对手呢?你一定是让着他了,我知道他几个也打不过你一个。”

    高小兵的脸色由青变白,内心仿佛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一直没有说话,说任何话都是多余。徐文说:“我爸死的早,徐武从小我妈惯着他,把这家伙惯坏了。他做了对不住人的事,哥来给你赔情道歉,对不住了,兄弟。”说着,好像他做错了事情一样,羞愧难当不敢看高小兵。高小兵淡淡的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不光彩叫人笑话。”

    两个人进了学校东门公路对面一家泡馍馆,一人要了一份泡馍,拼了两个菜,徐文自己要了一瓶半斤装的白酒,给高小兵要了一瓶西京啤酒,刚要碰杯的时候,有人把高小兵的手拦住了。徐文抬头一看,是打扮入时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白映雪。高小兵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招呼她坐下一块吃饭。白映雪也没有客套,她端起高小兵放在饭桌上的啤酒对徐文说:“文哥,高小兵脸上伤刚好,医生不让喝酒,来,我和你喝。”徐文是个粗放的人,哪里经过年轻漂亮女大学生的敬酒,慌忙端起白酒来说:“不让高小兵喝,你能喝多少你随意,我干了。”给白映雪也要了一份泡馍,三个人吃着饭就不再提说徐武和张小梅了。白映雪说:“我中午等高小兵吃饭,看见你俩出了校门,害怕他喝酒,跟在后面追来了。”徐文陪着笑脸说:“你来的对,不然,我又要做错了事情。”

    吃完饭,徐文和高小兵抢着付账,柜台说白映雪已经付过了。徐文塞给高小兵一叠人民币,高小兵不要,徐文说:“你拿上,买点营养品补补,给哥一点面子。”高小兵知道不能再拒绝,再拒绝双方都下不来台。徐文低声对高小兵说:“这女娃比张小梅懂事,大气,兄弟你好好把握。我说了徐武几句,张小梅早上睡着不起来。”徐文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小兵已经分辨出了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往事不堪回首,只能和昨天说再见了,他的心在这一刻放下了。

    徐文走了,白映雪郑重其事告诉高小兵:“我和秦书桂只是普通朋友,只能是普通朋友,这一点我已经明确地告诉了秦书桂,我只爱高小兵。”高小兵上前拉住白映雪的手,轻轻地握着说:“你先回学校上课,晚上我到师大路来找你。”白映雪再见到高小兵,他已经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精神焕发意气风发,眼神里散发出来的笑意盈盈,让白映雪看着心慌怦怦直跳。

    “为什么每次看见你我的心都在跳?就像那激昂的鼓点在有力的敲!”白映雪在那一时刻,内心涌出来高小兵的诗句,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也可以成为一个诗人。两个年轻人看了一场电影《庐山恋》,从小寨走回师大路,咸宁饭馆已经打烊关门了,还难分难舍不愿休息。并肩走在夜深人静的外语学院校园里,手不经意就拉在了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于无声处,手紧紧地拉着,心有灵犀地来到了一个小树林边。春风荡漾的夜晚,小树林弥散着沁人心脾的花香,他们挨得很近,近的彼此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白映雪说:“你能不能主动一点?”高小兵想起来了,这是电影《庐山恋》张瑜和郭凯敏对白。他果敢地把白映雪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的脸颊滚烫滚烫的,激动的像一只小鹿在他怀里顶撞。高小兵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在这一时刻他的心融化了,默默地交付给了白映雪。

    “你怎么哭了?”

    “我哭了吗?”

    “你真的哭了!”

    “我为一个人和一件事痛彻心扉!”

    白映雪忘情地吻住了高小兵的嘴,两颗澎湃的心热吻着,紧紧地拥抱着,释放着青春的激情……高小兵贴着白映雪的耳鬓说:“五一劳动节,高家庄过三月二十古会,我带你回家!”白映雪温柔地回答:“谢谢你,我也想妈妈了!”恋恋不舍地相拥着离开了小树林,高小兵找了一个电话打到了李红樱家,恰好刘淑贞在李家看电视,高小兵告诉母亲:“妈,五一我回家要带一个朋友!”刘淑贞说:“好!男同学还是女朋友?”高小兵说:“女朋友!”刘淑贞说:“能不能先告诉我她是谁,我好有个准备?”高小兵说:“不用准备,她是你喜欢的人!”白映雪听见电话那头干妈开心地说:“我知道她是谁了!”高小兵说:“就是她!”

    高小兵白映雪的恋情还没有公开,秦书桂已经隐约地觉察到了。那一天,徐武的哥哥徐文来了以后,白映雪很快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比以往更爱收拾打扮起来,衣服也换的勤了,三天两头的换;说话的音调和看人的眼神都与以前不一样了,少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多了惠风和畅的随和,整个人焕然一新,艳丽妩媚。雷小荣说:“这是恋爱的综合表现。”秦书桂不安地追问起来:“你有啥根据?”雷小荣说:“我随口一说,没有啥根据。”其实,雷小荣以一个已婚女人特有的敏感早都看清楚了,白映雪在向高小兵暗示。最近,一系列的事情表明,春天是一个恋爱的季节,而白映雪的恋爱对象无疑是高小兵。

    徐武的哥哥徐文来干什么?补习的时候,雷小荣和徐武张小梅在一个班,徐武对张小梅的关心过了头,骚情劲就让她诧异。咸宁一中的老师和同学谁不知道,张小梅是“兵娃子”高小兵的女朋友,他和她那么黏糊干什么?虽然他和他是铁哥们,铁的也没有到刘备和关羽的关系吧?那个时候,雷小荣甚至希望徐武把张小梅拿下,出了乱子高小兵才能把关注的目光转移到别人身上,说不定她也有机会出个风头让同学们羡慕嫉妒恨。徐武和张小梅上了大学,他俩又在一个学校。那一次来咸宁饭馆徐武喝多了,作为高小兵的女朋友张小梅跟着徐武走了,雷小荣看出其中有问题了。高小兵多聪明的人,他能没有察觉吗?看到了不说,他是故意装聋卖哑。高小兵把从广州带回来给张小梅的衣服悄悄地送给了她,她想趁机跟自己暗恋的男神亲昵一下,他把她推开了…

    过完年,张小梅一个春天没有来咸宁饭馆,高小兵也没有乱跑,白映雪不说张小梅,大家都不提说她。张小梅是白映雪追求高小兵的最大障碍,恋爱中的男女不见面不联系这正常吗?极有可能张小梅和高小兵分手了,和徐武好上了;白映雪蛰伏了一个冬天等待时机,春回大地,她像迎春花一样最先感知吹面不寒杨柳风,正在发起新的一轮攻势,正在煞费苦心地追求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高小兵。世俗的秦书桂苦苦追求清高的白映雪无果,情场如战场,虽然秦书桂综合素质不如高小兵,但他脸皮厚有耐心,做为高小兵信任的朋友,她能在他的情敌秦书桂面前暴露他的机要军情吗?

    高小兵星期三没有来咸宁饭馆,白映雪中午来吃了饭,叮嘱了雷小荣一声,下午也不见人影了。秦书桂来吃晚饭,不见高小兵和白映雪的人,问雷小荣:“他俩干啥去了?”得到的回答是生硬的:“你们是股东,你不知道,我怎能知道他们干啥去了?一个中午就没有来,一个下午出去了。”秦书桂坐在咸宁饭馆等,等到饭馆快打烊时,白映雪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来了,精神状态好像一朵绽放中的玫瑰。

    问她:“你干啥去了?”

    回答是:“参加了一个研讨会。”

    “研讨会研讨什么?”

    “诗歌。”

    秦书桂感觉白映雪已经不把他当自己人了,她的回答含糊其辞,心中的喜悦是迷密的,并不愿与他分享。

    接下来的几天,一到下午下了课,白映雪到咸宁饭馆转一圈,把事情给秦书桂雷小荣一安排,坐车进西京城就失踪了,晚上也不回外院来。第二天一大早兴冲冲地来上课,中午下课了一块去咸宁饭馆吃饭。秦书桂说:“你不要把西京城的治安想的太好太完美,晚上一个人出去夜不归宿不安全。”白映雪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晚上不回学校住在家里。”秦书桂说:“那我就放心了,你最近有些特别,比以前开心多了。”白映雪直视着他说:“这你都看出来了,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你还看出来了什么?”秦书桂说:“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芬芳带刺的玫瑰花。”白映雪斩钉截铁地回答:“你说对了,我在和一个心仪已久的男子汉恋爱。”秦书桂闻听如同猛然听见晴朗的天空响起惊雷,轰隆隆来不及躲避,太出乎意料,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下。

    雷小荣看着好笑,泯着嘴没有笑出来,急忙和白映雪一起把呆坐在地上的秦书桂拉起来。白映雪关心地问:“你没事吧?我恋爱了,你不替我高兴,反而惊讶到了这种程度?”秦书桂痛苦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你?”白映雪直白地说:“谢谢你一直惦记着我,可是我早都告诉你了,我们俩不合适,只能是朋友。”秦书桂依然纠缠说:“你的白马王子是不是高小兵?他有张小梅,不可能专心致志的爱你,只有我对你才是一心一意的!”

    白映雪让雷小荣倒了一杯水,接过来递给秦书桂,说:“不关高小兵的事。你喝口水冷静一下,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爱情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我要是喜欢你,早就和你在一起了。”秦书桂像一个孩子受了委屈,哇的一声哭起来泪流满面,水杯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开水洒落在他和她的鞋子上。白映雪气的一跺脚,一张粉脸一下子阴沉下来。秦书桂慌忙俯下身用衣袖擦拭她鞋面上的水,白映雪更生气了,厉声道:“够了,你有完没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哭啼啼动手动脚成何体统?你再这个样子,我们以后还做不做朋友?”秦书桂顿时止住哭声,蹲在地上抬起头看见白映雪一张脸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是秦书桂终生难忘刻心铭骨的一个春天晴朗的日子,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他的内心寒冷到了冬天。

    星期四星期五高小兵和往常一样几天没有来咸宁饭馆;白映雪下午下课了到饭馆转一圈,安排好了事情坐车回西京城找她的意中人幽会去了。伤心欲绝的秦书桂老老实实地守在饭馆张罗生意,思前想后他给高小兵宿舍打了一个电话,话还没有开口早已经泣不成声。高小兵在那一头催问:“你怎么了?出了啥事?谁欺负你了?”秦书桂哽咽着说:“伙,我失恋了!你不到店里来,白映雪跑出去和人幽会夜不归宿,是不是和你谈恋爱了?”一句话把高小兵将了一军,对方沉默了十几秒,回答说:“星期六下午我就来了。别灰心你还有希望,成与不成,看老天爷的安排,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最后打动她?”

    白映雪星期六早上回外院上课,幸福的花朵含露润泽地盛开在她的脸上。秦书桂看着她有些胆怯,硬着头皮说了高小兵电话里说的话。白映雪微笑着说:“高小兵讲义气,你不知进退,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和你只能是朋友,我喜欢高小兵,你再这样子,以后我们三个就难以相处了。”秦书桂泪流满面说,:“高小兵他耍我。”白映雪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给了你一年多近两年时间接近我,害的我出了几回洋相。要怪你怪我,怨不得高小兵,关键是我们俩不合适。我再说一遍,你要是还是这胡搅蛮缠的老样子,不理解人不听劝,挡住我的路坏我的好事,我就和你断交!”说完,气呼呼地进了教室,口袋里的一封信掉在了地上,她竟然浑然不知。

    秦书桂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牛皮纸信封,信没有封口,显然白映雪已经看过了。不甘心失败的他产生了窥视的欲望,揣进兜里,找了一个僻静处,迫不及待地打开信来看。一个信封里有两叠稿纸,第一叠稿纸是一首他看不懂的所谓诗歌,题目是《你是四月最美的风景》:

    你是四月最美的风景,我站在山脚下望头顶上那一片蔚蓝的天空,身边刮过一阵又一阵的热风,朵朵云彩升腾到你所处的险峰。

    下了山的人,有的欢欣鼓舞,未尽余兴;有的满怀疲惫,沮丧沉痛。而我的眼前浮现出的却是他们远道而来时携儿带女呼朋唤友的张张笑容。

    你怎么不上山呢?一位素不相识的朋友递过来一架高倍望远镜。我冲他一笑:谢谢,我相信我的眼睛。

    秦书桂认出来了,这是高小兵的笔迹,他的字颜筋柳骨工整规范。打开第二叠信纸,还是一首诗,题目很长,《别怕,即使地震真的来了,也有我和你在一起》

    坐在草地上,你仰望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清爽的风儿吹过,有不知名的花香弥散。

    你回头看我的时候,我于你的眼里发现了一颗星星。

    如果你说,蔚蓝的天空像深邃的海洋;

    那么我就回答,明媚的月亮是火热的太阳。

    太阳在黑暗中涌动,准备明天早晨的升起;

    我在你的眼里闪烁,远处那一串长龙一样的灯光,

    是我们学过的一首诗歌:《天上的街市》。

    五月的夏季在田野欢欣的成长,

    我能听见麦子树木的鼾声、花花草草的呼吸、鸟雀昆虫的鸣叫、还有你此刻的心跳。

    谁会相信地震将在如此宁静从容的夜晚发生?

    别怕,我们就这样坐着看月亮,

    不必担心地震的突然袭击。

    即使它真的来了,也有我和你在一起。

    这一首,秦书桂看懂了,他可以想象出一对男女野外幽会的情景。他气急败坏地骂高小兵小白脸没安好心眼,但他不得不服他的文采,这些文绉绉花里胡哨的文字他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而白映雪恰恰喜欢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秦书桂沮丧地恨不得把这两首诗稿撕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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