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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樊杜川桃花开高小兵有感而发 小饭馆许剑鸣董健夫旧友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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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勤俭千里送二儿媳妇到新疆和二儿子结婚,坐了三天三夜硬座火车,又坐了一天长途汽车,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高小军所在的连队。连队在城区之外,一路沃野千里茫茫戈壁,此刻长虹落日,周小华惊叹国家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他们的到来,给连队带来了欢乐,高小军出车回来,看见一群战友与父亲和未婚妻在营房里说笑,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爸”,主动和周小华打招呼,拿起电壶给他们的杯子里续水。开饭时间到了,陪着父亲和未婚妻去饭堂吃饭。连长和指导员见了,问高勤俭:“叔叔,你带儿媳妇来部队,有啥不放心的?”高勤俭说:“部队是革命的熔炉,锻炼人,啥都好,没有啥不放心,送儿媳妇来结婚,叫高小军安心服役,保卫国家。”连长和指导员开怀地笑了,高小军服服贴贴地点头顺从,周小华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无需多言一场误会冰雪消融。

    手续齐全双方愿意家长亲临,连长和指导员商量:连队给高小兵周小华举行一个简朴热闹的结婚仪式。布置下去,附近的居民和来自西京城咸宁县的高小军的战友闻讯纷纷前来祝贺。吃着连队的饭菜,跳着民族的舞蹈,从下午闹腾到晚上,腾出了一个房间给高小军周小华当临时新房,一对新人圆满结婚。高勤俭不虚此行,士兵给他敬酒,他也来者不拒,婚礼现场他喝醉了,晚上晕晕乎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再有人找他喝酒,他到场只吃菜不喝酒。住了三天,高勤俭了却一桩心愿,放心地回了西京城上班。周小华留在部队度过一个奇特的蜜月,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咸宁县。她怀孕了,写信告诉高小军;夏收后,她的肚子大了起来;秋收,高小军退伍回到高家庄,刚好赶上了扳包谷和割稻子。

    下雨了。一个冬天西京城没有下雪,雪花只在终南山下徘徊,岭上积雪皑皑,城中干旱寒冷。五九六九,河边看柳,天还没有下雨。春节过后,迎春花开了颜色略显干涩。好雨知时节,雨水节气,西京城下了立春后的第一场春雨。西京交大校报发了一篇散文《我的春雨》,编辑发稿费找不到作者,找到高小兵问:“是不是你写的?”高小兵回答:“不是。”编辑给了他几份报纸说:“你看看这篇文章,生动活泼,和你的文风很相似。不是你,你认识的人多,消息灵通,帮忙找找作者,看看是不是你身边的朋友?”

    校报编辑走了,高小兵阅读了《我的春雨》。

    如果我说,这场春雨是冲着我下的,你相信吗?

    昨夜,春雨分明在试探我的诚意,检验我说过的话是否诚实?似乎看出了我有心事,不放心我一个人在路上行走,试图阻止我今天的行程,改变我的路线。

    一个晚上,嘟嘟囔囔喋喋不休,让我的心,滴答滴答地不能静下来。我以为天亮之前,折腾够了,她会安静地睡一会儿,我好借机溜出去,骑上我改装过的助力车天马行空奔赴田野。等她醒来,我已经忙乱完了,悄悄地回到我的岗位,专心致志地工作,她夸我是一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

    春雨打着瞌睡,把我盯得很紧。一直守在窗外门口,天亮了也没有停歇,我却睡不着了。其实,我也一直没有睡踏实,外面在下雨,我的房间感觉是潮湿的。我不能因为今天是星期天,赖在床上不起来。通常我的星期天比上班辛苦,有忙不完的事情,家务要做,朋友的聚会也要参加,除非你视若不见。

    像工作日一样,按时起床,洗脸刷牙,热奶下面给女儿吃喝。春雨还挡在门口,她不会因为我要工作而终止她的任性。我出门的时候,她没有阻拦我。我骑上助力车上了路,她就管不上我了。我的雨披平时放在后备箱,有备无患,刮风下雨根本难不住我。

    我自由地上路了,春雨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尾随着,我走到哪里她跟随到哪里,她成了我甩不掉的跟屁虫,在我的头顶眼前身后心中飘落。我所到之处,都是湿润的场景,下雨的天地。

    一夜润泽,路边的小草脸上有了颜色,变得娇羞;柳树萌芽了,腰肢柔软柳条依依;那些不怕冷的花树,衣衫单薄,给春雨显示正在成长的茁壮身体。我从他们面前经过,小草树木花朵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不是关注我,而是在欢迎春雨。他们和春雨才有共同语言,能够玩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他们是一等子一伙伙,我向前走,不掺和年轻人的青春故事。

    想起唐末张志和的一句词“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我按照原来的思路,上了樊杜川春雨蒙蒙的少陵原。淳风观,今天有一群人相聚祈福。早春干旱,樊杜川缺水,春雨跟随我来到了淳风观,把我的朋友们也淋湿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咸宁淳风观响起了西京城隍庙的古乐,我听出了长安籍诗人杜甫的诗歌。他这个樊杜川人,此刻是不是也在为家乡祈福?

    春雨贵如油,春雨来得正是时候。我以一棵树的形象出现,在淳风观的少陵原闹中取静看春听雨,观察雨天即将更新的景象。我是一个俗人,有一颗朴素的心。女娲抟土造人时,我是她用柳条甩出来的一个泥点。时间太久了,干巴巴的我需要一点点春雨的滋润。

    少陵原上的雨水顺着原坡流了下来,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雨水哗啦啦地流个不息。有人说话,下雨了,“润了心,湿了鞋”。我的助力车停在路边,在春雨里洗澡,变得干净而清新。我在淳风观不便停留太久,我要上班,和几个朋友见了面,带着春雨上了朱坡的最高处,那里是建设中的航天城,俯瞰樊杜川,烟雨迷蒙。我走到哪里,春雨跟到哪里,所到之处,田野道路城市村庄,还有我的心情,都是湿润的。

    春雨淅淅沥沥的下,雨水哗啦啦的流。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原来春雨不是干涉我的行动,她是要在我行动的时候带上她,她要和我青春作伴好还乡,一路同行,也好有个分享,有个照应。看来,还是我的心思太狭隘了。善解人意的春雨,她要滋润整个西京,让西京天空更加明净空气更加清新,春天生机盎然咸宁的春天走在前头

    星期三,春雨还在下,中午下了课,撑一把油纸伞,高小兵怀揣校报坐公交车去了咸宁饭馆,白映雪等着他吃饭,把校报掏出来给她看。白映雪饶有兴趣地一口气读完,温柔地看着高小兵,说:“真好,文章没有署名,是不是你写的?”高小兵把校报编辑的话说给她,白映雪说:“初读我也认为是你写的,再读,还是你写的,一个和你相似的人写的。”雷小荣把香喷喷的饺子端上来,一块坐下吃饭,白映雪把校报给她看。雷小荣顾不上吃饭,专心地看报纸,读完了,也说是高小兵写的。高小兵说:“你再看一遍,不是我写的。”雷小荣说:“你高中作文就写得好,现在把司空见惯的刮风下雨也写得缠绵悱恻,感情丰富得能当作家了!”白映雪说:“你是夸他还是贬他?”雷小荣说:“当然是夸他了,他是才子,我敢贬他,给我胆我也不贬。”白映雪说:“雨过天晴,大地万物得了滋润,樊杜川的桃花就要盛开了。”雷小荣说:“叫高小兵带你去咸宁春游、看樊杜川的桃花。”

    天晴了,太阳出来了,春明景和,天蓝蓝云白白,公路两边的树芽吐绿,校园里花开朵朵,空气新鲜湿润,西京城去南郊咸宁县春游的人一波一波地从吴家坟路过,骑自行车的有,坐公交车的也有,在咸宁饭馆吃饭歇脚,谈笑风生说着终南山下的春光灿烂。高小兵白映雪秦书桂坐不住了,星期天吃过早饭,三个人一块回高家庄踏青。下午回来,白映雪兴高采烈地让秦书桂骑着摩托车去一个地方冲洗照片,她和雷小荣给顾客服务,心情好得端饭收碗,而高小兵坐在一旁抽着烟喝着水,若有所思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一周之后,照片冲洗出来了,高小兵也完成了一首诗歌《樊杜川,我的故乡,你这桃花盛开的地方》。

    梦回咸宁,

    迎着冉冉升起的太阳,

    我的心早已经长上了翅膀,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樊杜川啊,我的故乡,

    人们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

    循着你的方向,寻找你的芬芳。

    辛勤的蜜蜂,嗡嗡嗡地充当向导。

    我的故乡啊,樊杜川;

    你是一片希望的田野,

    你是诗情画意的土壤,

    你这一片热土意气风发春风浩荡,

    我披星戴月穿越千年的屏障,

    倘佯人面桃花的海洋,

    激情澎湃,

    要为你写一首诗放声把你歌唱。

    捧一掬清水头的泉水,滋润我的心房;

    洗一把脸儿,润一润喉咙,把我的眼睛擦亮。

    樊杜川啊,我的故乡,

    你这桃花盛开的地方,

    承载着父亲和我两代人的童年记忆,

    少年憧憬,青壮年的渴望和梦想。

    蒲忠智,走社会主义的带头人,

    还有他朴实无华的农友们,

    我们一个都不能忘。

    新中国第一个农业合作社就诞生在你这片热土,

    当年,毛主席曾经就此作出高度评价,

    秀水镇为全中国树立了光辉的榜样。

    四十年的岁月蹉跎,道路曲折,不断探索,

    四十年的风风雨雨,沧桑巨变,勇往直前,

    樊杜川啊,我的故乡,

    你不再是旧时缺衣少食山高路远的穷乡僻壤,

    如今,勤劳勇敢的咸宁人民,

    前仆后继为你披上了繁荣和谐的时代新装,

    你是一片希望的田野,

    你是诗情画意的土壤,

    我要为你写首诗,

    不仅仅歌唱你自然秀丽的田园风光

    白云飘过你巍峨的山岗;

    鸟儿在你蔚蓝的天空自由飞翔;

    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

    潺潺的泉水围绕着你的身边欢快地流淌。

    也不仅仅歌唱你:劳动创造的美好生活

    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解冻土层下萌芽的荷塘;

    有人把你比作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你是人面桃花的象征,人和桃花的诗意海洋。

    我要歌唱你春天的故事,

    山水咸宁,大美秦岭,

    你是咸宁人民续写的《创业史》,

    凝聚着劳动和创造,

    智慧和激情,

    实干和梦想。

    描绘了新时代的新风尚,

    新时代的新气象,

    新时代的新希望。

    咸宁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走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再一次写下,

    新时代壮丽的篇章!

    咸宁啊,我的故乡,

    你是桃花盛开的地方,

    你是一片希望的田野,

    你是诗情画意的土壤,

    传递着咸宁人民新时代的劳动和创造,

    传递着咸宁人民新时代的激情和智慧,

    传递着咸宁人民新时代的实干和梦想,

    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圆梦中国。

    你是咸宁人民在新时代续写的新的《创业史》,

    我要为你写首诗,

    把我的名字和命运与你血肉相连,

    赞美你:新时代的更新的生活,更新的气象,

    更新的风尚,更新的希望,

    放声把你歌唱!

    《樊杜川啊,我的故乡,你这桃花盛开的地方》定稿后,高小兵给白映雪看,让她提意见,帮着修改。白映雪一口气读完,喜欢得不得了,她没有想到高小兵还会写诗,而且写得这么好,激情澎湃热情洋溢。她由衷地说:“你的诗如行云流水天光云影,自然美无需修饰。”高小兵说:“我要的是不同声音。”白映雪找不出问题,坚持说:“我看挺好的,如果你一定要骨头里找刺,我认识西京晚报的一个编辑,拿去给他看,看他怎么讲?”

    高小兵同意了,白映雪带着稿子去了西京晚报编辑部,去的迟了,编辑朋友下班了。她想到父亲那一天曾经和他们一起看终南山下的春光,想让他指导,给白主任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父亲还没有回家,说:“你有时间来我单位,和我一起吃饭。”

    白家父女俩在机关食堂吃了晚饭,回到办公室,白主任又要工作。白映雪说:“爸爸,给你看一首诗,休息一下吧!”白主任说:“你们年轻人的朦胧诗我看不懂。”白映雪说:“不是朦胧诗,是抒情诗,你喜欢的那种激情燃烧的时政诗歌。”白主任有了兴趣,白映雪把高小兵手写的稿子送到白主任的办公桌案头。白主任带上眼镜,颜筋柳骨的钢笔字首先让他产生了好感,再读文字,也融入了作者激昂的感情中去了。读完,又读了一遍,点燃一根烟,陷入沉思。白映雪说:“看完了,好与不好,也给个评论吧。”白主任说:“好一首赞美故乡的诗歌,是那个高小兵写的吧!“白映雪看着父亲,微笑着点点头,她看见父亲也对着她微笑。白主任说:“我现在明白那个高小兵什么地方吸引你了,他不仅相貌出众,文采也出众,人才难得啊。这首诗寓情于景,托物言志,很好地结合了农村改革的实际,文章合为时而作,是一首时代的赞歌。”白映雪说:“真有这么好吗?”白主任说:“我女子识人有眼光,难道我看一首诗歌就没有眼光了,一个在校学生,写出这样有情怀的好诗歌,其心智可见一斑。”白映雪说:“爸爸,这首诗还没有发表。”白主任说:“西京晚报有一个叫许剑鸣的诗人,你去找他,他是一个“快枪手”,给他看看,让他帮着润色。”

    白映雪在家里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去找“快枪手”许剑鸣,人不在,编辑部的人说他外出采访了。把高小兵的诗稿委托她认识的编辑转交,留了她的联系方式,坐公交车回了学校。过了一天,许剑鸣回电话了,回复说:“稿子可以用,要见作者。”白映雪说:“你星期三中午到师大路“咸宁饭馆”来,请你吃面。”

    星期三下午,高小兵来了咸宁饭馆,白映雪说了经过,高小兵说:“麻烦那么多人干啥?”正说着,进来一个背照相机的人,说他是西京晚报的记者。高小兵看来人四十岁左右,个头不高,不修边幅身体有点虚胖,不像个知识分子,倒像一个工人。说起话来,快人快语。白映雪恭敬地问:“你是许诗人吧?”来人说:“鄙人许剑鸣,写过几首诗。”招呼客人坐下,高小兵端茶倒水,白映雪说:“久闻大名,许叔叔,喝点酒吃碗面怎么样?”许剑鸣也没有客气,雷小荣拼了两个凉菜,上了几瓶西京啤酒,三个人喝上了。许剑鸣说:“看你的诗歌写的有男子气概,原来是个女子,巾帼英雄花木兰。”白映雪和他碰了一个杯,说:“作者不是我,”她指着高小兵说,“是他。”许剑鸣喝了一口酒说:“把人认错了,作者另有其人,一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子。”高小兵也和他碰杯,许剑鸣说:“你是哪个学校的?”高小兵说:“交大。”许剑鸣说:“交大“星星诗社”有一帮子写诗,你都认识谁?”高小兵说:“他们是学长,我经常在“星星诗社”听诗歌朗诵。”许剑鸣说:“星星诗社他们写朦胧诗,先锋派和伤痕文学一个调调。西京人还是注重现实主义老传统,我写的是抒情诗,你的“樊杜川”和我的风格相似,没有雕饰直抒胸臆。”

    高小兵不懂什么流派和主义,他写诗歌出于对故乡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见到一位西京城有名的记者编辑,他很荣幸,就像当年在高家庄李建平的师傅给徒弟传授技艺,他在一旁偷师学艺。诗人给他讲诗歌,他洗耳恭听,交流学习以进步和提高。

    许剑鸣的普通话夹杂着西京话,偶尔也能听出河南话的口音,这个从工人成长起来的作家真诚而坦率,喝着酒侃侃而谈。他说:“你笔下的樊杜川很美,我想去看看实际情况,到底和你写的情况是不是一样?你给我带路。”高小兵说:“我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有课,星期天才有时间。”许剑鸣说:“不急,星期天就星期天,星期天看了樊杜川,拍几张照片,星期一给你发稿子。咱怎么去,那些地方通不通车?”高小兵说:“有些村子通车,有些村子不通车。我们可以坐车坐到高家庄,从我家骑自行车去不通车的村子。”白映雪说:“我也要去。”许剑鸣说:“好,带上你路上气氛活跃些。坐公交车骑自行车有些太麻烦,我向伙计借辆摩托车,你们要是有台摩托车就好了,我们想去哪就去哪,灵活机动不受限制。”白映雪说:“你能借到摩托车,我和高小兵也能借到摩托车。”高小兵和许剑鸣说好了,星期天早上最迟九点在咸宁饭馆集合,吃过早饭,一起出发,去赴春天的约会。

    星期天,“快枪手”提前半个小时来了,骑了一辆崭新的嘉陵125摩托车,和秦书桂的摩托车一模一样,头盔护膝眼镜全副武装。雷小荣把热包子稀饭精美小菜端上桌子,秦书桂来了,说他也要一块去,高小兵同意。许剑鸣自顾自地吃着包子喝着稀饭,白映雪没有吭声。秦书桂说:“我去了给你们照相当后勤。”高小兵说:“他给咱们准备了一堆吃食。”许剑鸣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秦书桂,眼前是一个和他个头差不多,穿着讲究胖乎乎的其貌不扬的小伙子。

    吃过饭,秦书桂要骑摩托车带白映雪。许剑鸣说了一句:“小白,你坐我的车。”白映雪给高小兵使了个眼色,高小兵上了秦书桂车,随后白映雪上了许剑鸣的车,四个人骑两辆摩托车向南出发。许剑鸣似乎对去咸宁县的路径很熟悉,他的摩托车跑在秦书桂的前面。顺着公路向南走,过了咸宁镇,驶入了去高家庄的樊杜路。高小兵在后面喊:“许老师,前面是槐荫坡,要不要看看杜公祠牛头寺杨虎城将军陵园?”许剑鸣放慢速度,秦书桂追到跟前。许剑鸣大声地说:“不用了,这几处我都去过。我在咸宁县有一帮文友,其中一个叫董健夫的,老早在文化馆那阵,带我来过。”说完加了一把油,又跑到秦书柜的前头去了。秦书桂跟在后面,对高小兵说:“这个人张扬的很。”高小兵说:“也许文人都是这个样子,何况他是西京城的名人。”秦书桂沉吟了一会儿,冒出来了一句话:“人张没好事…”

    看了崔护“都城南庄”桃溪堡的人面桃花,又去看二龙塔的桃花,许剑鸣一路走在前头,谈笑风生指点风景,说着雅俗共赏的话:“咸宁县的董健夫是个人才,故事小说写的好,县文化馆的工资低,他以工代干转不了正,看不到希望,穷则思变拉起队伍搞起了建筑,可惜啊可惜。”白映雪说:“你说的董健夫,我和高小兵认识,他最近南郊有个工地,天天在咸宁饭馆吃饭。”许剑鸣说:“真的?”高小兵说:“下午回去就能见到他。”许剑鸣说:“那太好了,老朋友了,蛮想他的。”白映雪说:“梁老板爱吃我厨师做的饭菜,你俩见了面,叫雷小荣做几样拿手菜,喝上几杯好好叙旧。”许剑鸣说:“雷小荣是你饭馆那个女招待吧,早上的包子是不是她蒸的,稀饭是不是她熬的,比别的地方的香,好吃。”

    到秀水村去的时候,高小兵带着秦书桂,走在许剑鸣和白映雪的前头带路。许剑鸣说:“一九五二年柳青来到陕西,第一站就是咸宁县的秀水镇。蒲忠智搞起互助组,毛主席写了按语,全国推广。柳青后来去了黄埔村,帮助王家斌建立了七一社,写作《创业史》,咸宁县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过了流水潺潺的大峪河,到了高家庄。高小兵说起牛僧孺读书的三相祠,许剑鸣执意要去看,啥也没有了只留下了一段砖包崖和石头路,剩下的早已经成了村民的房屋。三相祠高杨坡居住地势高,向南看去秦岭巍巍,向西看一望无际的樊杜川像一幅绿色的图画,开花的树点缀其中,展现在蓝天白云之间,春风荡漾吹动许剑鸣的诗情画意。“鞭牛三告的发生地,文脉之地离你家这么近!”许剑鸣感慨万千地对高小兵说。

    儿子和干儿干女一块回来,还带了一位中年客人,听说是个什么记者,刘淑珍到街道买了菜准备做饭招待。记者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照了几张相,说:“不麻烦了,嫂子,说一会话我们就走了。”高小兵白映雪秦书桂都想在高家庄多待一会儿,吃了晌午饭再回去。许剑鸣着急见董健夫说要走,说风就是雨,高小兵碍于面子主随客便,劝说秦书桂跟着回咸宁饭馆。

    下了高杨坡,到了公路上,天气晴好春风浩荡,许剑鸣又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像骏马在辽阔的草原上奔驰。秦书桂和他较着劲,两个人在路上飙起车来,一会儿你跑到了前头,一会儿他跑到了前头,发动机发出轰鸣声,过村庄的时候也不减速,路人侧目而视。高小兵看不下去,说秦书桂:“你小心点,过了兴教寺路上人就多了。”秦书桂不听劝依然速度不减。高小兵大声地喊:“把车停下来。”秦书桂减速停车,许剑鸣的摩托车冲到了前面,一下子和他们拉开了距离。高小兵看着他走远了,亲自驾驶摩托车,让秦书桂坐在后面。秦书桂说:“老夫聊发少年狂,许诗人把他当成苏东坡了。”高小兵好像没有听见,摩托车不慌不忙地向前骑行,悠闲得像骑了一辆自行车,故意不去追赶许剑鸣。

    董健夫没有想到许剑鸣会出现在咸宁饭馆,和他的技术人员吃着晌午饭说着工地上的事,一抬头看见白映雪和一个虚胖男人进了门,直接朝他的饭桌走来。胖男人嘴里喊着“健夫”,他才相信是许剑鸣了。董健夫推开饭碗站起身来,冲着许剑鸣走去,两个人像电影里的战友重逢,激动得又是拥抱又是握手。董健夫说:“剑鸣兄,几年不见没想到在师大路遇见你。”许剑鸣说:“去樊杜川看桃花,二龙塔下说起你,小白姑娘说你南郊有个工地,经常在咸宁饭馆吃饭,我就顾不上在高家庄吃晌午饭,赶来和你相见了!”董健夫说:“你没吃饭就好,我给咱叫上几个菜,喝上一顿酒,好好谝谝,这个饭馆的厨师会做饭,有几样拿手菜,保证你吃了这顿想下顿。”

    招呼许剑鸣挨自己坐下,董健夫给雷小荣招手。雷小荣来到桌前,董健夫介绍许剑鸣说:“这是西京城的大记者,我的好朋友,我俩好几年不见了,相逢在咸宁饭馆,把你店里最好的饭菜都朝上端,今天我要和他一醉方休。”雷小荣给拼了两个凉菜,上了一瓶城固特曲,问:“吃啥饭?”董健夫说:“给咱烙韭菜盒盒。”雷小荣说:“事先没有准备韭菜,这会饭点人多锅占着,一时半会做不出来。”董健夫说:“没有韭菜我叫人去买,你说还少啥,一块买。见一次老许不容易,不着急,你慢慢做我俩慢慢喝。”

    白映雪看出雷小荣对一胖一瘦两个老男人不感冒,不想给做,圆场说:“高小兵秦书桂一会回来也要吃饭,厨房缺啥,你给董老板说,他们想吃啥,他们自己买又不叫你跑路。”雷小荣写了一个单子,董健夫看了交给他的手下,手下出门去采购,高小兵秦书桂回来了。雷小荣泡了一壶茶,高小兵端到董健夫许剑鸣的饭桌上,问:“许老师吃啥饭?”董健夫说:“我都安排好了,大家坐下来一块喝酒。”秦书桂好像没有听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坐到别的桌子上去了。

    早上八点半吃的饭,跑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两点了,高小兵饿得肚子咕咕响,心想白映雪秦书桂也饿了。董健夫刚才吃过饭了,和许剑鸣吃着凉菜喝着酒。高小兵便让雷小荣下了两大一小三碗面一份饺子,面他们三个吃,干饺子给许剑鸣下酒。许剑鸣吃了一个饺子,又看白映雪碗里的面。说面香,他要吃面,与白映雪饺子换了面。

    董健夫手下买菜回来,饭点过去了,饭馆里顾客不多了,雷小荣和厨房员工按时开餐,他们吃过饭,才给董健夫许剑鸣服务。炖了一只鸡,烙了一个韭菜盒子,端上桌子,许剑鸣眉开眼笑。高小兵白映雪一旁陪酒,秦书桂说他累了,骑摩托车回了外院去休息,董健夫叫雷小荣坐下喝酒。雷小荣看着高小兵白映雪,白映雪说:“忙了大半天了,坐下来歇一会,你能喝,给许老师和董老板敬酒。”

    一瓶酒没招住喝。董健夫和许剑鸣本身是性情中人,久别重逢,三个年轻人一敬酒,尤其是两个年轻漂亮女生作陪,喝起酒来杯不离手,话也滔滔不绝。董健夫夸“快枪手”名不虚传作品不断,敢说真话针砭时弊,扶持新人是西京城文学爱好者的伯乐。许剑鸣惋惜董健夫放弃文学从事建筑,西京文坛少了一匹千里马,当年的“南董北曹”如今只剩下了曹谷溪。董健夫说:“剑鸣兄,我和你不能比,你是国家正式编制,我是一个临时工转不了正,那点工资只够我抽烟喝酒,养活不了老婆和娃,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法挣钱不行。”许剑鸣说:“也许你走的对。现如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文学不养家,我连一辆摩托车都买不起,听说你已经买了汽车?”董健夫说:“买了一辆二手面包车,拉货跑工地,坐公交车太费事耽搁时间,有个车方便,你要用了给我说。”许剑鸣说:有个伙计卖摩托,便宜给我,黑市3800,给我1800我手头紧给他写了一张欠条,等宽裕了再把钱给他。”说着离席,摇摇晃晃地拉着董健夫到饭馆外,去看他赊欠借来的崭新嘉陵125摩托车。

    看了摩托车拉扯着回到屋里继续喝酒,雷小荣忙开了她的活,白映雪借口去冲胶卷出了店门,高小兵有耐心坐着听他俩自说自话。董健夫狡黠地说:“这个摩托车1800便宜,你拾掇了一个活茬,我给你拿些钱,你先把账结了,免得他以后反悔。”许剑鸣不以为然地说:“不会的,我伙计坚钢,我经常给他帮忙,他用得上我,不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董健夫说:“早知道你今天骑摩托,就不该让你喝酒。”许剑鸣说:“没事,我喝不醉,喝多了照样把摩托骑回去,这一路的交警都和我熟。”董健夫说:“别吹了,我在村子里租有房子,不行了今晚住到这,明天早上直接去编辑部上班。”许剑鸣说:“好,黑了跟你睡,一个被筒脚打蹬。”

    酒喝到后半黑,两个人都喝多了,赖文彬来找董健夫,见人趴在桌子上,鸡汤还是一碗,韭菜盒子还剩下了几块,两个城固特曲空酒瓶子倒在桌子上横七竖八。二话不说,和高小兵把人搀扶到面包车上,拉到村子里面的出租房,背进屋子放到床上盖上被子,他们沉沉的睡着了。高小兵和赖文彬坐着抽烟拉家常,说他的儿子说他的侄子。天色不早了,赖文彬说:“你忙你的,我在这守着。”高小兵走了,赖文彬晚上没有回咸宁镇,一直守到黎明,董健夫和许剑鸣才相继醒来。

    赖文彬烧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壶茶端到床前,两个人伸着懒腰打着哈切,懒洋洋地爬起来喝水。许剑鸣说:“饿了,昨天只顾喝酒吃饭少,这会肚子开始叫唤了。”董健夫说:“天快明了,饿了咱去吃饭,不知道咸宁饭馆开门了没有?”赖文彬说:“他们早上卖包子稀饭,这会应该有人了。”下床出屋子自来水管洗了脸,赖文彬发动面包车,直接到了咸宁饭馆。

    饭馆亮着灯门开着,周小华忙着蒸包子熬稀饭,高小兵给她打下手。赖文彬说:“你昨天晚上没有回交大?”高小兵说:“等着和董老板许老师一块吃了早饭再回去!”许剑鸣笑着说:“有心的人,吃过饭我把你送到交大。”一个服务员说:“昨天的炖鸡还在,你还要不要?”董健夫说,不要了,你倒了。服务员朝泔水桶前走,许剑鸣拦住了说:“一个鸡基本没有吃,热一下还能吃。”董健夫笑着说:“就你会过日子!”高小兵让服务员把炖鸡加热,服务员说:“还有几块韭菜盒子。”董健夫说:“一块热了,这个香好吃,扔了可惜,我好这口。”

    星期一晚上,高小兵上晚自习,在西京晚报副刊看到了他的诗歌《樊杜川啊,我的故乡,你这桃花盛开的地方》,还附了一张终南山漫山遍野桃花盛开的照片。

    因为董健夫的缘故,许剑鸣爱来咸宁饭馆和他喝酒,高小兵星期三下午和星期天来咸宁饭馆,准能看见许剑鸣和董健夫吃着雷小荣做的饭菜喝酒。雷小荣知道了他发高小兵的诗歌,对这个矮胖不拘小节的中年人也另眼相待。反正有董健夫做东,许剑鸣想吃啥、董健夫手下买来了她就给他们做啥,照收他们的工钱。这两个一胖一瘦其貌不扬的中年人,爱喝着酒谈论文学和西京城的文化人。说到了写《人生》高加林刘巧珍的路作家,说到了写《鸡窝洼人家》禾禾桂兰的贾作家,还说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陈作家。许剑鸣说:“他们写小说不直击社会现实生活,可以有虚构合理想象;我写报告文学就必须实事求是,事情是个啥样子,必须真实写出来,是个出力不讨好得罪人的差事。”董健夫说:“你也写小说。”许剑鸣说:“写小说我写不过他仨,我是记者,记者是搞新闻的,作家才是写小说的。”董健夫说:“你诗歌比他写的好。”许剑鸣说:“诗歌没有小说的影响力大。他仨写小说在全国已经出名了。你不知道,路遥在写长篇小说,老陈也在着手写长篇小说。他仨个暗中较着劲,都有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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