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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刘成仁动员栽桃树新品种 高勤俭替儿子高小军给亲家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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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早晨,鸡叫过三遍天空渐渐地亮了。虽然没有啥事,刘淑贞还是习惯性早早地起床了,第一件事给先人牌位点烛焚香磕头鞠躬礼拜。然后叫高小兵起来响炮,被窝里的高玉盈听见了,也急忙穿衣裳,嚷嚷着等她一块响炮。

    昨天晚上,吃过年夜饭,大哥大嫂回了老院子,高小兵和母亲大侄女睡在父母的卧室火炕上,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文艺晚会看到子夜。电视里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母亲让他出院子又响了一串鞭炮,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文艺晚会结束后,才关了电视,堂屋里亮着灯睡觉,祖孙三代一觉睡到自然醒。

    高玉盈迅速地穿好了衣裳,跳下炕穿鞋,今天她穿的是秦书桂送给她的那套新衣服,新洋洋的棉袄新洋洋的棉裤喜气洋洋,只是稍微有点大。高玉盈嘴撅脸吊不高兴,刘淑贞安慰她说:“碎娃们长个子,明年就合身了。”

    鞭炮声在高家庄四周此起彼伏,高小兵和高玉盈在崖头响炮,鞭炮声在清晨声音响亮,惊吓了街门外追逐的狗和鸡躲得远远的,觅食的鸟雀惊慌得齐飞到了临近的树上。邻居几家大人听到高小兵家的响炮声,也叫孩子们起来响炮。李红卫第一个拿着一串鞭炮跑出来了,来到了高小兵和高玉盈身边。高玉盈乖巧地叫他“舅”,舅和外甥女一起玩响炮,高小兵在一旁看着。其他几家的孩子也穿着一新地出来响炮个个兴高采烈,他们都比高小兵年龄小,比高玉盈年龄大,高玉盈不是把这个叫“爸”,就是把那个叫“姑”。几个比高玉盈大不了几岁的爸和姑响炮的时候胆子大一些,他们拿火柴老练地点炮,手里还拿着父母给他们发的一元两元的压岁钱,比谁的压岁钱新比谁的压岁钱多,吵吵闹闹大呼小叫互不服气。

    小学生高玉盈早上起来,顾不上洗脸,学高小兵的样子,给堂屋敬的高掌柜和陈老太太的遗像磕头,给刘淑贞也磕了一个头。奶奶给她发了五张崭新面值一元的压岁钱,高小兵也要给她压岁钱,她不要,准成地说:“三爸,你和我一样还是学生上学花钱,你的钱留着你上学用。”

    睡在老屋的高小民听见崖头的鞭炮声,和媳妇李红梅也起来了。冬天他们也睡火炕,烧水洗脸梳头后换了一身衣服,上坡来和母亲包饺子。刘淑贞已经把面和好了,在案板上醒着,饺子肉馅也剁好了,只等李红梅来放调和,年轻人的口味重。高玉盈和高小兵看邻居几家都响完炮后回家洗脸,刘淑贞给她把头梳得顺顺溜溜,还让她照着镜子搽雪花膏,防止细皮嫩肉冻皴。

    高二村村委会每年大年初一敲锣打鼓慰问军烈属,从高杨坡上的一组二组开始。现役军人高小军户籍是一组,高勤俭家是军属。高小民和媳妇娃三口子包饺子,高小兵烧锅,刘淑贞腾出手来,把瓜子糖点心香烟分别盛在三个盘子里,把茶壶茶杯也用开水烫了,提前做了迎接村委会上门来慰问的准备工作。高小兵把一锅水烧开了,刘淑贞灌了三大电壶,一会儿泡茶要用。一看下饺子的水少了,又添了两瓢水,高小兵继续搭柴烧火。饺子包了三荆蓖,水开了,一大铁锅下了两荆蓖,烧一开垫一回水,烧了三开,先捞出来两小碗供奉祖先,然后祖孙三代一人一碗汤水饺端着吃。高小兵吃到最后一个水饺不吃了,他给侄女拨到碗里。高玉盈心领神会咬了一口,果然咬到了那枚一分钱。原来李红梅包饺子给其中一个饺子里包了一分钱,说谁吃到了有福。几个大人没有吃到,高玉盈吃到了,都说她有“福”。高玉盈仰着笑脸问大人,啥叫有福?高小民说:“大人有福就是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子女孝顺。小孩“有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懂礼道听大人话有礼貌。”

    高二村村委会的锣鼓家什敲了起来,曲调是梅花鼓和风搅雪。杨振新书记、老队长李富裕和几个支部委员出马抬着慰问品,柏老师指挥着锣鼓队,对几个小组的军烈属上门家家慰问。锣鼓家什由远及近敲上高杨坡,敲敲打打到了高勤俭家门外,街坊邻居出来看热闹,刘淑贞高小民把一行人迎进院子,低桌上摆着瓜子糖点心香烟,李红梅泡茶倒水递给每一个人手里,高玉盈搬板凳让座,高小兵挨着人发烟点火。

    老队长李富裕取了一份慰问品,四样有一盒点心一包水果糖一袋瓜子还有一瓶城固特曲酒,是村委会年前从高小民手里买的年货,刘淑贞喜眉笑眼地收了。杨振新书记问:“咋不见你家勤俭?”刘淑贞说:“过年他在单位值班,一天顶两天,给三夏大忙和秋收攒换休假,初三才能回来出门。”杨振新书记喝了一口茶说:“你两口会过日子得很,啥都精打细算。过年村里拿了你的年货,让你少挣上百块钱了吧?”刘淑贞笑着说:“没有那么多,比零卖也就少了几十块钱。该挣的钱咱挣,不该挣的钱不挣。”李富裕在一旁说:“你想得开,不斤斤计较,言传身教给娃们树立了榜样。”坐着站着的众人吃着点心磕着瓜子抽着烟,逗高玉盈和高小民高小兵李红梅分别唠家常。

    大年初二,高小民和媳妇和娃给丈人李满仓出门,同村同一个生产小组,一个住在东头一个住在西头几步路就到了,不用着急。高小兵和母亲要给秀水镇的大舅二舅家出门,两个村不通车,十几里路要走或骑自行车。刘淑贞早早地吃了早饭,和小儿子正准备出门,赖文彬开着梁利民的面包车给李向前出门来了。车停在高勤俭家街门外,李红樱提着礼物下了车,说:“妈妈,多亏俺俩来的早,不然你就把我们锁在门外了。”刘淑贞热情地把干女和女婿让进屋,说:“我和高小兵今天去秀水镇我娘家出门,晌午不给你俩做饭吃了,后半黑了回来招待你们。”李红樱点头同意,赖文彬客气地说:“小事小事,你到我舅家出门要紧,我俩吃不吃饭不要紧。妈妈,你和高小兵怎样去?”高小兵说:“我用自行车带着我妈去。”赖文彬说:“我开车送你俩去怎么样?”刘淑贞客气说:“过年你忙忙的,不麻烦了。”李红樱急忙说:“妈妈,你甭客气。你俩骑自行车,十几里路得走半个小时,刮着风天气也冷。文彬开车送你俩去,十几分钟就到了,一根烟的功夫。”

    刘淑贞同意了,赖文彬和李红樱先到丈人家报了到,放了礼物,一个人迅速地返身回来送刘淑贞高小兵去秀水镇。高家庄和秀水镇有柏油公路,赖文彬车开得又稳又快,果然十分钟就到了秀水镇,把路上走的人或骑自行车的人甩在后面。刘淑贞让远远地把车停在村口,她和高小兵走过去。赖文彬不听话,一脚油门坚持送到了高小兵舅家门口,记住了路,对下车的刘淑贞说:“妈妈,我在高家庄吃过晌午饭来接你和高小兵。”刘淑贞说:“进去喝口水。”赖文彬说:“不用了。”调转车头原路返回高家庄。

    两个哥住对门,中间是一条街道,二哥的房子在南门面向北,大哥房子在北门面向南,刘淑贞出门两家拿一样的礼物,过年都是十个肉包子,一盒吉祥点心一瓶城固特曲酒一袋瓜子一包水果糖。刘淑贞提着礼物进了大哥的门,高小兵提着礼物进了二舅的门。

    高小兵他大舅儿女多,前面几个表哥表姐结婚成家后分门另住,大舅和最小的表哥住在老院子。二舅家只有一双儿女,表姐出嫁在本村,表哥结婚和父母住在一起。大舅家二舅家都是祖孙三代,儿女双全。那些年虽然已经实行了计划生育,上一辈生育却是姊妹弟兄好几个,一大家子过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杀鸡宰羊,初二女婿和女带着娃大包小包来出门,丈人丈母娘做好吃的招待,吃吃喝喝年味很浓。

    饭做好了,大妗子到二舅家来叫高小兵吃饭,二舅到大舅家叫刘淑贞吃饭。刘淑贞自从大儿高小民娶了媳妇,好几年过年没有到娘家来出门,都是高小兵代替来出门。两个哥嫂对她今年过年来出门深感意外,都想让她在自己家里吃饭,多拉一阵子家常。刘淑贞先在大哥家吃饭,又到二哥家去吃,不在谁家吃饭都不行。两个哥家因为早年当妇联主任的二嫂子无中生有检举解放前当过甲长的大舅家藏有一杆枪,除了兄弟两人互相说话,妯娌和儿女之间很长一段时间对面相逢不相识行同路人,近几年不搞阶级斗争了,关系稍微融合了一些。所以刘淑贞特别注意,唯恐在谁家呆的时间长了,吃了谁家的饭不吃谁家的饭,让两个哥嫂产生厚此薄彼的感觉,引起新的家庭矛盾。

    刘淑贞到娘家来出门,侄子侄女家叫她姑奶的小孩一院子,她给年龄小的碎娃挨个一人发一块钱。哥嫂挡,齐声说:“娃们太多了,给一个是个意思。你挨个发,不过日子了?”刘淑贞不听哥嫂的劝,微笑着说:“我好几年没有来熬娘家,娃们把我叫姑奶,我能让他们把我白叫了吗?”碎娃们一个个高高兴兴地接过钱,有的一声不吭地交给父母保管,有的拿着钱欢呼雀跃去村里的商店买玩具或甩炮。

    吃过晌午饭,刘淑贞想着早点回去招待李红樱,要和高小兵一起走回高家庄。高小兵说:“咱走了,赖文彬开车来接和我们打个错差,怎么办?两条腿走不过四个轮子,还是等着吧!”这时一个进了门把刘淑贞叫“姑”的本家侄子来大舅家串门。高小兵见来人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衣着也与秀水镇的乡党不同,一看就是在外工作的干部装束。大舅叫他的名字“成仁”,成仁把大舅叫大伯,把大妗子叫大妈,把大表哥叫哥,其他的表姐表哥就直呼其名了。打过招呼后无拘无束地坐在桌子旁,接过大表姐递给他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金丝猴香烟,给大舅发了给大表哥弟兄四个发,看着高小兵问:“你抽不抽?”高小兵说:“不会。”刘成仁自己也点燃一根烟。

    刘成仁,高小兵在李红樱出嫁时的流水席上见过,也听大哥说过他,他现在是高家庄乡的乡长。刘成仁是刘淑贞娘家门里的一个侄子,她也给高小兵说过刘成仁成长的故事:刘成仁比高小民大,与新中国同龄。他爸死得早他妈后走了,他由他爷他奶抚养长大。刘成仁从小懂事聪明好学,秀水镇初中毕业上了尹镇高中,赶上红卫兵造反串联闹革命无课可上,辍学回乡务农。因为有文化在大队的试验站上工,一门心思专研农业技术培育良种,和当果林员的大舅经常在一块劳动,大舅没少帮助他。刘成仁培育出的杂交麦种稻种玉米种给大队粮食生产明显地增加了产量,大队干部看他是棵好苗子,成分好思想进步,推荐他上了工农兵大学。刘成仁在农学院早早入了党,邻村同是试验员大舅亲戚家的大女子爱慕他,两人相好订了婚。刘成仁受未来岳父的承携,农学院毕业后,“社来社去”分回咸宁县,当了秀水公社的种子员。一年后,老中青结合当了秀水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分管农业,秀水公社各个大队的粮食生产上去了。咸宁县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他大力支持推广出了成绩,新被提拔当了高家庄的乡长。刘成仁到了高家庄,和孟广瑞书记密切配合,把分田到户全面铺开,引进优质小麦水稻玉米品种,高家庄粮食增产立竿见影。农业生产上去了,他又把精力放在了乡镇经济发展上,大力发展集体经济个体经济,养殖户增加了。高家庄公社本来集体经济底子厚企业多,刘成仁到任后又上了一个台阶。

    刘淑贞高小民说起刘成仁,都赞不绝口,一个夸他是个好娃,一个夸他是个好干部。高小民引用杨振新书记的原话说:“刘成仁思想解放头脑灵活,是一个有文化有干劲懂政策会经营年富力强的新型干部。”

    闻名不如见面,刘成仁和众人拉家常,说到了秀水镇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和农业种植之间的关系。他毕竟上过农学院,受过专业的培训,说起农业生产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他对一屋子的人说:“咸宁县秋天爱下雨,一年的降雨量多在秋季,不适合苹果的成果和品质。咱这地方夏季光照强时间长雨水充足适合栽桃树。大伯当过果林员你知道,咱村以前务桃园,桃子又大又甜样子好看,西京城里人爱吃很有销路。可惜包产到户后,桃园的地分了,一家一户没法管理,有些人害怕贼娃子偷,看别的地方粮食打的多,只顾眼前,把分到一家一户的桃树砍了种粮食,两代人辛辛苦苦弄起来的桃园毁于一旦。”

    说起挖了桃树种粮食,当年在大队当果林员的大舅痛心疾首。高小兵听见大舅说:“当时分队,我不赞成把桃园分了。大队书记说,分田到户是中央的政策,咱只管按上头的布置分,和上级保持一致。我那些年受过批判,胳膊拧不过大腿,阻拦不住,看着别人把桃树砍了种粮食,独木难支害气把俺家地里的桃树也砍了。”“毁了桃园种粮食,是咱秀水人的一大损失。”刘成仁激动地说:“大伯,你说得对。农业生产和自然条件有很大的关系,不能脱离环境凭空想象。中央的文件也说,包产到户各地要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制定政策。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秀水在山跟前,能和少陵原上头种麦子包谷一样产量高吗?咱这适合栽桃树,这几年粮食够吃了,要想发家致富,不能光靠种粮食,还要发展多种经营。大伯,你务过桃园有经验,农学院培育了一批适合咸宁栽的桃树新品种,你愿不愿意实验一下,给人们带个头?”

    高小兵看见大舅抽完了一根刘成仁发给他的香烟,装上一锅自己的旱烟说:“愿意是愿意,从我这实践不是个啥事。关键是地都分开了,不在一块,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刘成仁说:“这好办,你愿意栽桃树,我和村里商量,给你几家把地调整到一块。”

    高家庄高杨二坡包产到户前也有桃园,一队二队一个队一个桃园,两个队两个桃园。一到春天桃花开了,坡上一片粉红,蝴蝶飞蜜蜂舞。那些年桃园是生产队的一项重要收入,右派分子杨振俗是技术员,修剪管理桃园。夏季桃子成熟了,鲜桃早上送到西京城,晚上回来带着现钱,生产队有活泛钱使唤。分田到户后,杨振俗摘了帽子,进城回大学当了教授,高杨二坡人和秀水人一样只顾眼前,毁了桃园种了粮食,杨振新书记挡也挡不住,只好听之任之。这些事,高小兵耳闻目睹,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嘀嘀嘀”,街门外响了三声汽车的鸣笛,赖文彬来接刘淑贞高小兵回高家庄。大舅大妗子刘成仁等人送出门,赖文彬认识刘成仁,探出头打了一个招呼,面包车给推自行车的人让路,驶出了秀水村。车子路过姜家湾时,赖文彬对高小兵说:“成仁哥他丈人家在这个村,他碎丈兄弟和我初中同在咸宁中学,我俩关系好。”高小兵知道他说的是贺小建。

    姜家湾和秀水村邻村,刘成仁的丈人家和高小兵的舅家是老亲戚,有时出门还能遇到一块。贺小建生在农村,从小和他爸住在咸宁镇上学。爱管闲事和人打架斗殴是经常的事,当年在咸宁三中提起他的绰号“黑老鸦”,响当当很多人都头疼。贺小建因为打架斗殴没少挨老师批评他爸的打,高中毕业大学没有考上,顶替上了班,娶了媳妇性格大改,革心换面不再混闲人了。在单位上班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和上学时候判若两人。他学好了,渐渐地人们忘记了他的绰号,又叫回了他的学名贺小建,老虎不吃人名声出去了。

    回到高家庄,刘淑贞急忙做饭招待干女和女婿。李红樱说:“妈妈,你别麻烦,俺刚吃了饭肚子饱着呢!”刘淑贞说:“我手底下慢一点,先准备,等你一会儿饿了吃。”一个在厨房里忙活,一个坐在厨房炕上,娘们俩拉着家常。高小兵去了李向前家,与李家父子和女婿坐在炕上打起了扑克,两对家捉娘娘,一次赢五毛钱。高小兵和赖文彬一家,李向前和儿子李红卫一家,父子俩只输赢不了。李红樱母亲在一旁看着说:“玩扑克没意思,不如打麻将。”李向前问:“你会打麻将了,跟谁学的?李红樱母亲回答道:“咱大哥(司机李满仓)不出车时,给皮鞋厂里的人教,得了一个“教练”的绰号,你不知道?”李向前说:“我听杨振新书记和老队长李富裕学过。你会打麻将了,要是这,过完年我给咱家买一副麻将,逢年过节来客了,你和他们凑一桌子!”

    高勤俭值了前半天班,坐公交车回高家庄来了,刘淑贞做好饭,李红樱回家去叫众人过高家来吃,两家人坐了一桌子。过年自然要喝酒,喝的是赖文彬出门拿来的西凤酒,每个人都喝了。从高勤俭开始,赖文彬给在座的每一个人敬酒三盅,高小兵第一次见他这么能喝。刘淑贞让他喝慢点,少喝点。李红樱说:“妈妈,没事。过年图个高兴,他喝了酒今天不回咸宁镇了,黑了睡在高家庄,明天起来吃了早饭再回去。”高小兵先给四个大人敬酒,随后四个年轻人就喝开了。李红樱喝了三盅,刘淑贞不叫她再喝白酒,说影响肚子里的胎儿,舀了一碗自家做的肆酒给她放在面前。李红樱母亲说,:“你这个干妈,比我这个亲妈还关心她。”李红樱说:“妈妈知道我爱喝她做的肆酒。对了,白映雪啥时候来拜年?”高小兵说:“她年前和父母回了陕北老家,说她初四回来,初五和秦书桂一块来高家庄,初六咸宁饭馆就正常营业了。”

    高勤俭责备高小兵开咸宁饭馆不和他商量,一贯自作主张目中无人。李向前转移话题问:“小军过年不在家,你给周小华家怎样出门?”刘淑贞笑着看丈夫,高勤俭接过话说:“明天初三,他妈和高小兵去清水头他三舅家出门,我专门回来给人家去出门的。”李红樱说:“咋不叫高小兵代替小军哥去出门?”几个大人一听逗笑了,李向前说:“订了婚男方当兵在外,一般是有妹子的妹子代替哥去出门,没有妹子了他爸替出门。这是咱这的规矩,没有听说他兄弟代替他哥出门的,乱了规矩乡党会笑话。”高小兵说:“李红樱是妹子…,”说了一半,感觉后半句不合适没有说。

    大年初三,高勤俭按照咸宁习俗代替当兵在外的二儿子高小军给未来的二儿媳妇周小华家出门,受到了亲家的热情招待。周小华的父母年轻时候在西京城一个单位工作自由恋爱,女方是独生女,男方老家在外地,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当了上门女婿。周小华母亲三年自然灾害时返乡回了尹镇,在小学当民办教师,她父亲一直在西京城工作。和高勤俭过继给高掌柜当儿子一样同病相怜,家里过年没有亲戚,专门在家等着高勤俭的到来。周小华的爷爷奶奶身体还硬朗,两个孙子两个孙女,周小华第一个谈婚论嫁,特别重视,准备了“十三花”祖孙三代陪老实厚道的高勤俭吃饭。

    高勤俭多年未到秀水镇的丈人家出门,平时多在工厂加班,上酒桌少,过事高家庄多“十二件子”,“十三花”不多。替当兵的儿子给亲家出门,受到周家如此礼遇,内心颇不平静,感觉遇到了知己,不顾身患高血压多喝了几盅酒,话也就多了起来。掏心掏肺地说:“亲家,你俩一个是工程师,一个是人民教师,看得起我这个普通工人,不嫌我家娃们多和我结亲,我有面子。”人民教师微笑着给他夹菜,工程师说:“哥,你人厚道你娃灵性,我女子看上的是你家的人,人好比啥都强。”高勤俭喝了几盅酒,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说:“这一千元彩礼,你们收下。”

    工程师没有接,人民教师也没有接。高勤俭问:“是不是嫌少?”工程师说:“哥,俩娃订婚时咱们当着媒人不是说过不要彩礼了吗,你怎么又拿来了?”高勤俭说:“说是说过了,可是扯衣裳俺小军未掏钱,是你家小华掏钱买的。娃们不懂礼道,我快六十岁了也能不懂礼道?所以,这礼钱你还是收下,算我给你赔情道歉。”工程师听了笑着说:“咱两家结了亲,还分得那么清楚干啥?现在的娃们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女子未过门就知道给你过日子了!”高勤俭说:“你给我养了这么好的儿媳妇,我给礼钱你就收下,不收就是看不起我。”工程师为难说:“你给礼钱也不能给这么多,尹镇这一带没有这么大的礼钱,我俩儿倆女,收了你这么多礼钱,不叫乡党笑话我才怪了,以后我们给儿怎么娶媳妇、怎么嫁女、怎么做人?&34;高勤俭说:&34;那你说多少礼钱你能接受?&34;工程师说:&34;咱这最多的是三百。&34;高勤俭说:&34;三百太少,给你五百,结婚时你多陪些。&34;推辞不过,人民教师为难地收了五百元礼钱。

    刘淑贞高小兵从清水头他兄弟家出门回到高家庄,高勤俭还没有从尹镇周小华家回来。亲家留他吃了两顿饭,对脾气能说到一块,饭后又在一块拉家常。高勤俭说包产到户前后的高家庄,工程师和人民教师说尹镇的变化。都在西京城工作过,也说各自单位的情况以及西京城的变迁,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高勤俭在后院方便的时候,一看天色不早了,才起身告辞,一家人把他送出村,周小华又送到汽车站,等坐上车汽车开走了才返身回家。

    高勤俭有三天换休假,初四早上起来说他昨夜做梦梦见他小时候在老家上树折香椿,刘淑贞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高勤俭在屋里闲不住,没过初五扫院子扫不成,绞水也绞不成,没事干急得团团转。吃过早饭,刘淑贞给他准备了四样礼物,高高兴兴和高小兵带着孙女高玉盈到高家庄东面五里路的黄土坡给他哥去拜年。贫苦人家的孩子高勤俭,出生在黄土坡弟兄两个,八岁他父亲把他过继给高家庄在尹镇益善堂的高掌柜当了儿子。高掌柜供给他上学读书,十三岁进西京城当相公娃(学徒),十九岁解放那一年结婚,抗美援朝那一年有了大儿子高小民。

    高勤俭给高掌柜顶门立户,养老送终传承香火,他的根在黄土坡。孝顺养父母,也操心亲生父母。父母下世后,和他哥嫂也保持着来往。只是一个在城里工作,一个在乡下务农,一年四季见不上几回面。他哥过上一两个月,天阴下雨了,吃晌午饭前一个人跑到高家庄,给兄弟媳妇学说大嫂子对他不好,儿子和媳妇也不听他的话。刘淑贞好言相劝,擀一案子面,等高小兵放学回来下了一块吃,给他改善一顿伙食。

    高小兵记得,每次大伯来,美美地吃过饭,母亲给大伯一包羊群烟五块钱。他出门上学,伯和他一路出高家庄。过一段时间,天气不好生产队不上工,大伯又来了,还说着上一次的话。母亲一边擀面,一边劝慰大伯子哥:“你脾气学穰一点,甭碎碎个事就给俺嫂子和娃们的乱发脾气。”大伯虚心地接受了,吃过饭拿了一盒烟和五元钱和他一块出门。大伯每次来都不是礼拜天,父亲多数不在家,母亲不厌其烦以礼相待。

    包产到户后,伯没事还来高家庄,来得少了。黄土坡河地挨着潏河,有水浇地,伯和儿子水林哥在自留地里务菜。高家庄一四七逢集,他来卖菜,给兄弟媳妇和大侄子都提前准备一份。晌午在高家庄吃饭,吃完饭母亲给他烟和钱,他不要钱只拿烟。遇到父亲回高家庄来,兄弟俩相见,简单弄两个菜喝点酒,酒量都不大,有说不完的话。

    自从二老下世,高勤俭过年很少回黄土坡给他哥拜年,都是三个儿子轮流代替他来给伯拜年,礼物一放,有时候吃饭,有时候不吃饭,到临近的同学家去串门,也不要大妈回枣花馍。今年过年,高勤俭回高家庄,有时间,惦记着哥和嫂,特意回了一趟老家。

    高勤俭家在高家庄班辈小,高掌柜在他那一辈是老大,同族的兄弟多,高小兵把上了年纪的族里老人叫五爷八奶。比高小民大不了几岁的爸把陈老太太叫大妈。高玉盈把一块上小学的好多高杨坡学生不是叫爸就是叫姑。到了黄土坡,情况就不一样了,伯家的孙子,大的比高小兵大,小的比高小兵小,都把高小兵叫爸。高玉盈到了这里,有了几个比她年龄大的哥和姐。

    高勤俭带着儿子孙女提着礼物步行回到老屋,哥哥和嫂子、侄子和媳妇、几个孙子笑脸相迎。进了门,给父母的牌位点烛焚香,磕头鞠躬,高小兵高玉盈也给祖先磕头鞠躬。敬过先人,兄弟俩坐下抽着烟说话,婆婆和媳妇做饭,几个哥和姐带着高玉盈到大路旁的截渗边去玩。天气晴朗,太阳红彤彤的,房子坐北向南,阳光正从南面的终南山照过来,照在田野上,照在院子里,屋门口,暖洋洋的春节。

    伯家独门独院,院门是个简单的柴门,前头两间旧厦子是厨房,后面三间老安间是卧房,祖孙三代住在一起。院子地方挺大,养着猪看着鸡,院墙里头长着一棵香椿树。高小兵给伯和水林哥学了父亲昨天晚上做梦上树折香椿。伯听了笑,水林哥说:“二爸,你想吃香椿,开春天暖和了,香椿发芽后,我折头茬给我娘送去。”

    高勤俭和他哥坐在一起,他比他哥个头小,骨头架子也小。他哥粗眉大眼他也粗眉大眼,长得很像。高小兵和水林哥就不是很像,水林个头小胖一点,高小兵个子高人长得瘦,读书多少脸上能看出来。大伯说:“小兵从小灵性,咱家出了第一个大学生,你好好上学,我叫你爸尽力供给你,学上的多了还是好,以后能当官。”父亲说:“当啥官呢?好好把日子过好就行了。”大伯说:“你这话不对,考大学不当官为了啥?”父亲说:“当官操心。”

    兄弟俩为此争吵起来,两个侄子也不劝,任由他们斗嘴。哥说:“你上了几年学,在外工作是个公家人,挣得钱多,吃得好穿的好,房大屋宽,娃们的也有出息;我没上过学,认不得几个字,在家务农吃得差穿的瞎,房屋破旧,娃们也不上进。”弟说:“过去政府管的严,如今放开了,只要人勤快心眼活,日子都能过好。”哥说:“上学多和上学少还是有差距,小兵根红苗正,你要舍得供给他上学,给咱家光宗耀祖。”弟说:“他能上到哪我供给到哪,他工作了自己给自己娶媳妇。”哥笑了,对水林说:“你的这几个娃,学习不如他小兵爸,你甭着急叫他们初中毕业出来挣钱,能上高中的供给上高中,能上大学的供给上大学,我和你多辛苦几年,给咱先坟上也冒一股青烟。”水林笑着点头称是。

    大妈在厨房里喊大伯拾掇桌子准备吃饭,水林哥出院门叫外头耍的娃们回来。碰见一个骑摩托的时髦青年在大路上左顾右盼问路寻人,引进门来,高小兵一看是秦书桂。秦书桂叫着“伯伯”,给高勤俭两弟兄发烟,他抽的是过滤嘴金丝猴香烟,给高勤俭发了也没忘给水林发。高小兵问:“今天初四,你怎么就来了?”秦书桂说:“白映雪从陕北早回来了一天,着急来给妈妈出门,鼓动我今天来高家庄了。”

    大伯家饭菜已经上了桌子,高小兵给大伯大妈说了情况,大妈说:“饭都做好了,吃了饭再回去。”秦书桂不肯就坐,大伯见状说:“那你回去招呼客人。”高勤俭接着哥哥的话说:“你先回去,我多待一会儿。”大伯和父亲发话了,高小兵秦书桂出了门,高玉盈正和几个哥和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听说白映雪来了,坐上秦书桂的摩托车,和高小兵一路回了高家庄。路过李建平家,高小兵叫上李建平;路过金杰家,高小兵又去叫金杰。没想到张小梅初二到她舅家出门来,又就近给她姑家姨家出门,没有回姜家湾,在高家庄待了好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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