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小梅负气不要高小兵买的衣服 新年临近咸宁饭馆准备年货
白映雪秦书桂坐火车睡卧铺回到西京城，比高小兵回来的早。半路上她把在广州买的新衣服穿上了，穿回了家见她的父母，穿着到了师大路。她人本来就高挑白净，穿上了新衣服更加与众不同，令雷小荣羡慕不已，当着到咸宁饭馆来找高小兵的张小梅一个劲地夸白映雪，引起张小梅的不悦。张小梅受到冷落说：&34;高小兵不在，我走了。&34;白映雪挽留说：&34;你既然来了就等一会儿，他今天肯定回来。&34;张小梅没有等，她不信任白映雪，也不想搭理雷小荣，孤孤单单地出门走了。白映雪雷小荣也不挽留，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相视一笑，她俩实际上不喜欢张小梅，平时看在高小兵面子上见了面说话才尽可能对她客气一些。雷小荣甚至对白映雪说：&34;高小兵为人大大方方，怎么就看上了挤眉弄眼的张小梅？&34;白映雪明白雷小荣在逢迎自己，心里很有同感，不露声色地说：&34;这你要去问高小兵了！&34;
张小梅走了不大一会儿，高小兵和司机回来了。雷小荣端了一盆洗脸水，他和司机洗了手和脸。高小兵看见白映雪和雷小荣还在抿着嘴偷偷笑，好奇地问：&34;你俩笑我啥呢？&34;白映雪止住笑说：&34;没笑你。&34;雷小荣问：&34;你俩吃啥饭，饺子还是面条？&34;回民司机说：&34;咸宁粘面。&34;雷小荣便到厨房亲自动手做饭去了。白映雪拼了两个凉菜，高小兵和回民司机喝着酒，雷小荣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下的是菠菜调的是蒜苗炒红萝卜，还给一人煎了一个鸡蛋，看着引诱人的胃口。回民司机吃了喝了一碗面汤，故意打了一个饱嗝，笑着对高小兵说：&34;跟你来对了，来时我还有些将信将疑，现在全信了，你饭馆的面跟坊上的面味道不相上下，好吃。&34;
白映雪领着回民司机去城里卸货。高小兵问：&34;怎么不见小华姐？&34;雷小荣说：&34;她早上起来早蒸包子熬稀饭。这会儿在宿舍休息，后半天才到店里来。&34;高小兵说：&34;你刚才和白映雪笑啥呢？&34;雷小荣说：&34;张小梅来找你，叫她等一会儿她不等，她前脚走你后脚就回来了。&34;高小兵“嗯”了一声，拿起装有在广州和白映雪同时买的衣服的提包说了一句：“我回高家庄了”，出了饭馆，坐39路公交车朝咸宁镇走了。他并没有回高家庄，而是到了油嘴油泵厂，张小梅家门上着锁，家里没有人。等了一会儿，天冷等不及拎着包朝外走，遇见了郁郁寡欢从外面回来的张小梅，一同相跟着来到张家门口。
张小梅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到房间里说：&34;俺爸俺妈上班去了，我妹我弟回老家了，你吃了没有喝不喝水？&34;高小兵说：&34;在饭馆吃过了也喝过了。&34;张小梅倒一杯开水端过来，高小兵一手接过玻璃杯伸出一个胳膊把她揽进怀里。张小梅说：&34;小心水烫。&34;高小兵把手里的玻璃杯放在身旁的桌子上，两个年轻人不由自主地紧紧拥抱在一起房间里生着蜂窝煤炉子，一根烟囱伸出窗外。进得屋来，张小梅拔开了炉门，此刻炉火正旺火苗升腾得多高，铝壶里的水发出将要滚烫的响声，年轻人干柴遇烈火，缠绵悱恻自不用说。水开了火还在烧，铝壶成了一个蒸汽机，屋子里热气腾腾，像雨后山巅的云雾缭绕。
张小梅灌了开水，换了一块煤把炉门封上，烧上一壶冷水，情不自禁地又和高小兵偎依在一起。张小梅说：&34;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去师大路找你几次，你都不在饭馆？&34;高小兵讲了坐火车去广州回来押车的经过，说：&34;我给你买了一件衣服，你试试看合适不合适？&34;说着从提包里取出衣服，张小梅一看款式和颜色，还没有试穿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责问高小兵：&34;这衣裳是不是和白映雪今天穿的衣服一块买的？&34;高小兵说：&34;是的，我先给你看的样子，买的时候，秦书桂给白映雪也要了一件。&34;张小梅一脸嫌弃地说：&34;不用试了，我不喜欢。&34;
两个人话不投机。张小梅阴沉着脸把衣服叠好，装进高小兵的提包里说：&34;我不要，你拿回去吧！&34;高小兵说：&34;给你买的，拿回去给谁穿？我又没有一个姐和妹子！&34;张小梅说：&34;你没有姐和妹子，有的是想给你骚情的崇拜者。&34;高小兵哭笑不得，轻轻地拧了一下她的脸蛋说：&34;我就要你给我骚情。&34;这下把张小梅惹了，抡起拳头和高小兵假装打了起来。论实力，她哪是他的对手，他一边回话一边把她就地擒拿了。她在他的怀里嘤嘤嗡嗡地哭了，泪流满面梨花带雨。高小兵急忙好言相劝，逗她开心。张小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但衣服最终不要，说到激动处，把提包扔出门，高小兵去拾，她把门关了，不让他进门了。
屋子外面刮着寒冷的西北风，天气太冷。高小兵害怕旁人看见说闲话，造成不良影响，弯腰提起提包来，沮丧地出了油嘴油泵厂生活区，坐39路公交车回了咸宁饭馆。周小华下午来上班，高小兵叫着“姐”问：&34;工作适应不适应？&34;周小华说：&34;活不累，吃得也好睡得也好，我干到年底要回去给家里帮忙扫屋蒸馍。&34;高小兵说：&34;这好办，过年有假。年后，梁利民在南郊工地开了工，赖文彬手下人要在店里吃饭，还要用你呢！&34;周小华说：&34;过完年，家里没啥事我能来就来了。&34;高小兵说：&34;我和雷小荣出去办个事，天黑了回高家庄，等我回来给你放一天假。&34;
雷小荣换了衣服和高小兵出了饭馆门，朝回咸宁镇的车站走去，莫名其妙地问他：&34;咱俩干啥去？&34;高小兵说：&34;我在广州给张小梅买了一件衣服，人家嫌和白映雪的一模一样，不喜欢，你若不嫌弃给你？&34;雷小荣惊喜地说：&34;给我！真的？你舍得？多少钱？&34;高小兵说：&34;真的给你不要钱，你干得好作为年终奖奖励给你。&34;雷小荣喜出望外，冷不防地给了高小兵一个拥抱。他担心被人看见急忙把她推开，面红耳赤地说：&34;衣服给你了，你今天带回咸宁镇，过年在家里穿，平时不要穿到店里来，也不要跟谁说！&34;雷小荣是聪明伶俐的人，得了实惠不想招人嫉妒，高小兵的话她自然心领神会。
天越来越冷，年越来越近，西京城刮着西北风，滴水成冰。经过一番策划，秦书桂从广州进回来的一批衣服在骡马市集中销售，要高小兵白映雪前去充当模特。他们俩都是衣裳架子，啥衣服穿在身上都好看，给爱时髦的年轻人起了示范作用。秦书桂进的衣裳样子新，过年穿新衣服，价格卖得高反抢手。忙的时候人手少顾不住摊子。晚上关了门，回师大路吃了饭，秦书桂对高小兵说：&34;你明天早上回高家庄去，把李建平叫来给我帮忙。&34;
第二天一大早，高小兵在饭馆吃了周小华蒸的包子熬的稀饭，坐59路公交车回高家庄，直接去了李建平家。
太阳出来了，正赶上农村吃早饭，李建平母亲端着碗在街门外和左邻右舍开“老碗会”。看见高小兵，殷勤地迎进院门，问他：&34;吃了没？&34;高小兵回答：&34;婶，我吃过了，建平在不在家？&34;李建平母亲小声地说：&34;在，睡着还没有起来！&34;高小兵喊了一嗓子李建平的名字，听见李建平在后院大房里回答：“等一会儿再进来。&34;
高小兵站着和李建平母亲拉家常，等了五分钟，听见李建平在屋里喊：&34;可以进来了。&34;高小兵快步向大房走去，推门看见吴晓燕装模装样地坐在窗前的桌子旁看书，李建平寻裤子找袜子还在穿衣裳。高小兵故意说：&34;吴晓燕，你还来得早！&34;吴晓燕脸红着说：&34;比你早来了一步。&34;高小兵讲了秦书桂的原话，李建平说：&34;这几天在家待得婆烦，吴晓燕来叫我进城逛，你也来了咱一块走。&34;高小兵说：&34;我先回一趟家，你俩吃过饭，到我屋来叫我。&34;
走少陵原上的野地，高小兵抄近路回了家，母亲已经吃过早饭了，正在厨房洗锅。高小兵坐上厨房炕，说了周小华的近况，说了去广州来回的经过。刘淑贞端详着他说：&34;你忙这些，影响学习不？&34;高小兵回答：&34;不影响，学校开有社会实践课，这些事就是社会实践。&34;刘淑贞笑着说：&34;你年龄大了，接触一下社会，懂些人情世故，比读死书好。&34;高小兵挑着水担下坡到老院子去绞水，李建平和吴晓燕来了，站在崖头上喊。高小兵挑着一担水走到半坡，李建平接过去，担上坡，倒进瓮里。又去绞了一担，李建平担着快走在前头，高小兵和吴晓燕跟在后面，说：&34;这家伙身体就是好。&34;李建平得意地说：&34;我女朋友经常夸我是个强壮的男人。&34;吴晓燕闻听脸一阵红一阵白，闷了一会儿不屑地说：&34;你是四肢发达、精力旺盛而已。&34;
坐59路车到了南门，穿过东木头市到了骡马市，秦书桂的服装店前白映雪穿着衣服当模特招揽顾客，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指指点点进进出出。秦书桂看见来了三个援兵，给吴晓燕挑了一件和白映雪不一样的衣服穿，让她和高小兵一样站在门口当模特，贴着李建平的耳朵说：&34;伙，你假扮顾客挑挑点点，提防有人没给钱把衣裳偷着拿走。&34;李建平说：&34;我把女朋友叫来一块给你帮忙，你得给她送一件衣服。&34;秦书桂说：&34;碎碎个事情，有贼娃子偷的，还能少了你和你女朋友穿的！&34;
春节前，秦书桂头脑灵活出手大方的优点凸现出来了。他舍得会笼络人心，朋友们给他帮忙也尽心尽力起早贪黑。从广州进回来的一批衣服一周内销售顺利收获颇丰。李建平吴晓燕出了力，秦书桂兑现承诺，店里的衣服让他们挑。最后一天，一对男女挑了款式一样的情侣装心满意足地回了咸宁县。白映雪高小兵和秦书桂忙到黑，骡马市服装店收了摊，秦书桂给白映雪高小兵也准备好了礼物，除了衣服还一人塞了一个红包。
秦书桂把一天的营业款装在一个书包里，交给高小兵背着，三个人坐3路公交车回到师大路。此时夜色深沉，刮着西北风，街道上依然车流人流匆匆。咸宁饭馆灯火明亮，雷小荣笑迎三个领导回来，秦书桂送给她一身衣服，说是高小兵白映雪给她挑的。雷小荣说完客气话，围上围裙亲自和服务员一起下厨给他们做饭。
打烊后员工回了宿舍，高小兵关上门，和白映雪秦书桂雷小荣算了一笔账，饭馆也赚了一笔钱。高小兵说：&34;放假前，给前头的老板把桌椅板凳钱结了，咱说话算数。给大家一人过年买一份福利。&34;他们两个也赞成，秦书桂说：&34;咱这饭馆能开下去，有高小兵牵头稳赚不赔。过年放假了还有其他的生意也能做，你俩想不想挣钱？&34;高小兵说：&34;你有啥话直接说，不要绕圈子？&34;秦书桂说：&34;过年家家户户都要出门走亲戚，烟酒糖果自然少不了，俺家的批发部有现成的年货，给咱店里放一些，给高家庄你家拉一车，卖了给钱，卖不了还是我的货，你看怎么样？&34;高小兵说：&34;我回去跟俺妈俺大哥商量一下。&34;秦书桂当即写了一个品种和价格的目录，交给高小兵，又看着白映雪。白映雪说：&34;我春节和父母回陕北老家，给你帮不上忙，你别指望我！&34;雷小荣说：&34;我有时间。&34;秦书桂说：&34;我和高小兵商量好，你听他的安排！&34;
高小兵第二天一大早坐头班车回了高家庄，到了家给母亲和大哥看了年货目录，刘淑贞高小民看价钱普遍比高家庄街道上的商店便宜，品种也齐全又不贪本钱，都愿意干。吃过早饭，绞了两担水，高小兵返回师大路，交给秦书桂一个数量表回复说：&34;你备货，过一两天俺大哥开车来拉！&34;过了一天，高小民开着高二村新买的轻卡进城送货，下午回去的时候，从城西市场秦书桂父母的批发部拉了一车年货回高家庄。过师大路卸了给店里员工的春节福利，高小兵留大哥吃饭，秦书桂又送给高玉盈一身学生的新衣服。高小民付钱，秦书桂说啥都不收。
当晚把春节福利分到每一个员工手里，一人一盒吉祥点心、一瓶城固特曲白酒、一包水果糖，一瓶水果罐头。成安夫妇来吃饭，高小兵给他和赖文彬也各有一份，一人外加一条金丝猴香烟，成安夫妇很高兴，心里佩服高小兵善于经营，懂得人情世故。高小兵问：&34;成安哥，你要不要从秦书桂处进一批年货过年卖？&34;成安拍着大腿说：&34;好事，可是我进其他货多，手头有点紧给不了现钱？&34;秦书桂想说货卖了再给，见高小兵不接话，他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高小兵这才说：&34;没事，饭馆账上有钱，我先替你垫上！&34;成安说：&34;这好！&34;
春节一天天临近，城乡结合部的吴家坟南来北往的人行色匆匆。第二天中午，董健夫赖文彬来吃饭，高小兵给董健夫也准备了一份和赖文彬同样的年货。东西虽小，董健夫很开心，点了几个菜喝酒，高小兵叫上成安夫妇。饭桌上成安交给高小兵一个单子，秦书桂和赖文彬当即离席开面包车去了城西批发市场，把成安需要的烟酒糕点糖果拉了回来。成安夫妇收了货，给秦书桂写了一个欠条。秦书桂回到饭馆给高小兵看，钱不多不足五百元，高小兵收了成安的欠条，从开业成安支援他的五百元启动金上给秦书桂付了现钱。秦书桂说：&34;不用这么着急！&34;高小兵说：&34;你拿你的钱，账我和他算！&34;
腊八吃了，灶也祭了，过年没有几天了。高小兵用毛笔写了一个告示，贴在门口：大年三十早上放假，正月初六开门营业。秦书桂说：&34;伙，你字这么好，给俺家写几副春联省得我买。&34;高小兵说：&34;不费啥事！&34;白映雪买了十张红纸一瓶墨汁回来，高小兵摆张桌子在店门外太阳底下裁纸写春联，引起店里店外顾客的围观。秦书桂说：&34;过年写春联，也是一个生意。&34;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秦书桂说：&34;笑啥呢，我说的不对？&34;白映雪说：&34;笑你满脑子都是生意经！&34;
两个人斗嘴，高小兵随手写下一幅对联：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秦书桂看不懂，白映雪解释说：&34;这两句出自宋朝·卢梅坡《雪梅》的诗句。原文：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34;秦书桂对高小兵说：&34;这个太文雅适合白映雪，给我重写一个通俗易懂一点的。&34;高小兵又写了一幅：改革开放春回大地，勤劳致富家业兴旺。秦书桂说：&34;这个好我要了。
白映雪和雷小荣把写好的春联挂在饭馆门口太阳底下晾晒，工整规范的楷书新颖的内容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有人看上了出钱要买，秦书桂自作主张应承下来，逼得高小兵现编现写。他肚子里有东西南北手快字流畅，一口气写完十张红纸，坐下喝水休息，还是供不应求。秦书桂说：&34;这生意能做，明天不让你干别的啥，在门口摆张桌子专门写春联，我和白映雪一个给你拉纸，一个给你收钱。&34;白映雪愉快地说：&34;能成！&34;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白映雪买纸裁纸，高小兵又写了一天春联，零钱收了一鞋盒子，给饭馆员工每一个人都写了一幅，天黑才收了工。涮了笔洗了手，雷小荣把饭端到跟前，高小兵吃不进去。白映雪心疼地说：&34;看把他累成啥样子了？&34;秦书桂急忙过来给他按摩肩膀，白映雪说：&34;你手重，让雷小荣来。&34;雷小荣说：&34;我招呼客人，你来！&34;白映雪雷小荣相互推让没人动手，高小兵伸了一个懒腰，端碗吃饭，秦书桂乐得差一点笑岔气。
年前没有下雪，天一直晴朗着，太阳红红的。马上就要过年了，街道上人少了，公交车拉着几个乘客快速驶过，农村人回家过年去了，城市一下子被抽空了，几乎成了一座空城。腊月三十早上炒了几个菜，高小兵叫上成安夫妇和咸宁饭馆员工一块聚餐;赖文彬开着董健夫的面包车来了，他俩刚从工地忙完，肚子饿得咕咕响，坐下一块吃饭喝酒。赖文彬开车不喝酒，其余的人都喝了白酒，董健夫和成安划拳行令，高小兵和秦书桂打老虎杠子，几个女生锤头剪刀，无拘无束热热闹闹，喝了三瓶城固特曲，没有一个人喝多，饭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女生打扫卫生，高小兵和秦书桂给饭馆门口贴了一幅对联，锁门贴了封条，与大伙告别，和周小华雷小荣坐上赖文彬开的面包车与董健夫一路回了咸宁县。董健夫坐在前排对高小兵说：&34;腊月三十尹镇年前最后一集，我去尹镇办年货，顺路把你送到高家庄。&34;到了咸宁镇，雷小荣下了车，面包车朝东南行驶，看见村庄田野和南山，过手表厂过樊杜镇，沿途公路上的人多了。到了高家庄，虽然五里外尹镇集大，高家庄街道两旁也有摊贩叫卖。高小兵在村委会门口下了车，母亲和大哥在村委会院子摆摊设点卖年货，面包车拉着周小华继续向东行驶去了目的地尹镇。
高小兵走进村委会院子，时间还早，却看见母亲和大哥正在收摊，急忙问怎么回事？原来高小民那天拉年货回高家庄，开进车库锁了门，把咸宁饭馆分给高小兵的那一份福利带进办公室，几个村干部看了样品，都是正儿八经的厂家货，问了价钱，比高家庄几个商店小卖部便宜，每个人都说要一份。高小民于是打开样品让大家品尝，品尝过了觉得实惠，老队长李富裕问书记杨振新：&34;马上过年了，给皮鞋厂工人发啥好？&34;其他人随声附和，杨振新问高小民：&34;你进了多少货，还有啥品种？&34;高小民回答说：&34;桌子上的东西二三百份，还有白糖瓜子花生米。&34;杨振新环视几个村干部说：&34;咱买高小民的东西怎么样？&34;几个村干部表示赞同，杨振新看着高小民问：&34;还能不能便宜一点？&34;高小民说：&34;俺老三进的货，不过我可以做主，桌子上的东西一样便宜一毛钱。&34;杨振新说：&34;你黑了回去和你妈商量一下，她要是同意，明天上班了来办手续，给厂里的工人一人一份，村里几个小组的军烈属一家一份。&34;高小民先斩后奏，回到家给母亲说了经过。刘淑贞说：&34;好着呢，少挣几十块钱，省事零干，不劳累人。&34;
高二村委会给新风皮鞋厂的工人村里的军烈属发了福利和慰问品，高家所进年货剩下了少一半。乡党邻居闻讯来买，年纪大的老人讨价还价，刘淑贞按给村委会的价钱卖给他们，物美价廉，不愁卖。高小兵大年三十回到高家庄，货物已经所剩无几。母亲说：&34;提前收工，回家吃饭敬先人，给咱自己也要留一些，待客出门少不了！&34;村上企业给工人放了年假，只留下了门卫高骡子还有轮流值班的村干部，大嫂子李红梅放假在家里做饭，晌午饭快做好了，派女儿高玉盈来村委会通知回家吃饭，她的肚子也大了，二胎的预产期和李红樱的预产期前后不差几天。
七岁的高玉盈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班主任恰好是咸宁师范毕业又在三秦师大进修了一年半普通话的金杰。金杰在家乡高家庄小学上课率先讲普通话，高家庄的乡党给她取了一个昵称“普通话”。高小兵回到高家庄，侄女总给她讲：&34;金老师可好了，对我要求比其他同学严格，我当了我班的学习委员。金老师普通话讲的可好了，比电视比广播里的人说的还好听。&34;高小兵这一次回来，她说：&34;三爸，我爸给我从城里带回来一身新衣服，说是你买的？&34;高小兵说：&34;是你秦书桂叔叔送给你的，你为啥不穿呢？&34;高玉盈撅着小嘴说：&34;我想穿我妈不让穿，说新衣裳过年才能穿，我等着过年到我舅家出门时穿新衣服！&34;高小兵说：&34;不用等了，明天就过年。&34;
回到家先敬先人，把爷爷高掌柜奶奶陈氏的遗像柜子里取出来，擦干净供奉在八仙桌上，摆上三盘水果，点烛焚香。饭好了，给小碗里盛上饭和菜，以香为筷子，敬在先人面前，香烟缭绕中磕头鞠躬，随后一家人吃饭。
高小兵早饭吃得晚，还喝了酒，此刻不饿，挑着担子去老院子绞水，刘淑贞让他带四样东西给他三爷高克己。三爷和三奶推辞了一番收下了，送给高小兵两幅春联和两幅门神。大哥住在老院子前院，高小兵把其中一幅“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春联、一对门神贴在老院子街门上；绞了一担水挑上坡，把一幅“终南山下春意早，少陵原畔气象新”春联，一对门神贴在新房子的院门上，他看着秦琼敬德，秦琼敬德看着终南山。
吃过晌午饭面发了，母亲和大嫂子起面蒸馍，婆媳俩在案板上揉面，李红樱的母亲也来帮忙包包子，小学生高玉盈乖巧地在灶火烧锅。高小兵插不上手，担着水桶去老院子绞水，他下坡时大哥抱着一台十四寸的海燕牌黑白电视机上坡。高小兵问怎么回事？高小民说：&34;咱妈托人给家里买的，货刚送到，过年咱妈和你有电视看了。&34;
成家后，高小民和父母分门另住。老院子的几间厦子房分给了他和没成家的高小军，父母给他们和高小兵新盖了一院房住在了坡上。三年前家庭联产承包制在高家庄实行的第二年，高二大队集体从厂家购买了一批海燕牌电视机，价格比尹镇大楼便宜，高小民给他买了一台。刘淑贞因为二儿子在外当兵、三儿子正在上大学没有买。她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听秦腔戏听新闻听天气预报，想看电视了在邻居李向前家看。
高二大队的第一台电视机出在高小民的丈人李满仓家。
高家庄人聚族而居，高杨坡路东是高坡路西是杨坡。路东的高坡住着高李两姓人家，东头多是李家，西头多是高家。李家的崖头有一棵老国槐凌空生长，形状像雄鹰展翅飞翔。李满仓弟兄三个，他是老大。解放那一年，为躲避拉壮丁，他从咸宁县逃亡到了三原参加了解放军。随一野打二马进入青海，解放后毕业于第一汽校，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汽车第一团油料员，获得部队政治处立功奖励。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响应国家号召，复员支援家乡建设，返回家乡务农，带回部分设备成为了新成立的高家庄公社农机站第一位汽车司机。
共产党员李满仓手里掌握着方向盘，走州过县见多识广头脑灵活，出一趟车回来捎一些紧俏货和便宜货，收入高有外快吃穿不愁，老婆在家专门做饭不在生产队上工挣工分，日子过得滋润。城里刚有了电视机，他就托人偷偷地给他家也买了一台袖珍电视机。那一年，李红梅和高小民刚订了婚。冬天的一个晚上，吃过晚饭，刘淑贞在灶火洗锅，李红梅母亲悄悄地来到了高小民家，叫亲家到她家去看一个“稀奇”。李满仓家住在东头大槐树李姓十家院的最后面，从前头院子过的时候，李红梅母亲一再叮嘱刘淑贞和上小学的高小兵一定不能出声，脚步也要轻一点，不能惊动了前院的李姓人家。
刘淑贞高小兵按照要求闭嘴不说话，轻手轻脚进了李满仓家门，李红梅的母亲随即关了院门，紧接着又随手关了屋门。高小兵看见窗帘和门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最里面的一间房子里，李满仓和他的儿女正在全神贯注地盯着桌子上一个能发光人影绰绰的物件。上面的人有的走有的跑还会说话，只是声音很小，比他母亲一个人听收音机的音量调节还小，像夏天蚊子盯人发出细微的声音。“这是啥玩意？”刘淑贞好奇地小声问。李满仓把他坐的椅子让给亲家，轻声地说：“电视机！”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高二大队有了高家庄公社第一台电视机。高二大队在高家庄四个大队中，集体经济搞得最好。铁匠铺、皮坊很挣钱。手表厂和3513厂的知识青年在高二大队上山下乡，高二大队的社员善待这些知书懂理的青年人，因而两个工厂和高二大队联系密切，帮助高二大队建立了新的集体经济。杨振新书记所在的生产队，联系西京城几个国营企业，成立了一个乡村冶炼队，冶炼铜屑铝屑，集体收入提高了，当年就买了一台十七寸的金星牌黑白电视机，放在饲养室，晚上给社员看。
消息不胫而走，立刻长上了翅膀，传到高家庄其他三个大队，爱热闹的大人小孩也跑来看热闹。一到晚上，饲养室人满为患，夜深人不静饲养员困了想睡觉聒噪得睡不成，给队长诉苦不成，提意见队长也管不了。一队队长李富裕看着二队炼铜炼铝买了电视机劳动工分值了钱坐不住了，他开社员大会决定也学二队炼铜炼铝。商定和二队用同一个技术员，发动在外工作的一头沉联系活路，李向前跑得最快，高小民天天开着手扶拖拉机进城拉原料送成品，一年以后，一队也在年前买了一台上海产的金星牌十七寸电视机，放在饲养室给社员看。在二队饲养室看电视的外大队外生产队的来人就不拥挤了，也不用看一些不耐烦人的脸色和白眼了。
《敌营十八年》《排球女将》《血疑》《霍元甲》这些电视剧，高小兵是在高杨坡两个生产队的饲养室陆续收看完的。
高家庄是樊杜川的一个大村，和东面的尹镇、南面的秀水镇、西面的樊杜镇、北面的大寨不相上下。高一高二高三高四四个大队都叫高家庄，高家庄公社所在地也在高家庄。高家庄原来通往尹镇的官道高一大队段修了公路后被政府征用建成了一座战备仓库，战备仓库在农闲季节经常周末放映露天电影，那也是高家庄四个大队及附近几个大队社员和在校学生和没上学半大子娃共同的一份福利。
高家庄人和其他的咸宁人一样爱唱戏也爱敲锣打鼓。逢年过节，业余剧团排演剧目活跃气氛，丰富社员的业余生活。过年抬社火，各个大队的锣鼓队相互挑衅，挑战对方。拿手的曲目轮番上阵，各不相让。
十里乡俗不同。终南山少陵原之间的樊杜川方圆十里的村庄风俗大体相同，民国时期，他们同属于樊南乡管辖。高家庄是樊南乡的一个保下的几个甲，解放后成立了四个初级社，进入人民公社变成四个生产大队，即是现在的高一高二高三高四四个自然村。十里高家庄人重视教育名不虚传，十个大队二所初级中学若干个小学师资力量在方圆十里名列前茅。高小兵在交大图书馆查资料，无意中查到一些历史人物和高家庄有渊源，宋人张礼《游城南记注》：过塔院，抵韦赵，览牛相公樊乡郊居。张注曰：…韦赵村有牛相僧孺郊居，子孙尚有存者。僧孺八世祖某，隋封奇章公，长安城南下杜，樊乡有赐田数顷，书千卷，僧孺居之，依以为学。后为相…
高家庄耕读传家民风淳朴，还有一个原因，民国时期，咸宁县的教育科长杨稷山便是高家庄人。日本飞机轰炸西京那一年，迁开通巷小学于高家庄大庙，仿兴教寺大雄宝殿修戏楼，方圆十里的适龄男女皆来高家庄读书，高家庄某种意义成了西京城的一个大后方。高家庄水深是高小兵小时候经常听大人说的一句话，当时他不明白，上了大学以后，他渐渐地顿悟了。
洪水出大峪，冲击形成少陵原，潏河绕高家庄半面向西浩浩荡荡流去，终南山下水满为患。民间传说秦始皇北修万里长城，南掘五里潏河，历代疏浚河道，开始有了后来“城南韦杜、去天尺五”风光旖旎鱼米之乡的樊杜川。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高小兵的家乡高家庄就是他的故乡，他是一棵长着翅膀的树，飞过广阔的天空，他的根在高家庄。
后半黑，第一锅馍出了锅，厨房里外热气腾腾，给高小兵舅家李红梅娘家出门的大肉包子还有自家吃的菜包子摆在院子里，又大又白香气扑鼻。晾了一会儿，能拿到手里了，母亲叫高小兵吃一个尝味道怎么样？高小兵取了一个，分一半给侄女高玉盈，吃了都说香，香的很；三个妇女忍不住也各取一个小包子吃起来。
第二锅蒸待客的蛋蛋馍和回客的枣花子，村子西头传来了锣鼓声，不大一会儿，村子东头的锣鼓声也应和起来。李红樱母亲说：&34;高一和高四在西庵和东庵各自的庙里进香逗社火了。&34;高小兵听出西头高四村敲的是“魁星点元”，东头高一村敲的是“珍珠倒卷帘”。他说出名字，李红梅说：&34;只说你学上的好，锣鼓家什这些你都知道？&34;高小兵说：“知道一点，我听柏老师说的。”
柏老师是高家庄的锣鼓头，他家解放前是地主，他爷还当过高家庄村的甲长。他家在村南小河边建了一个水碾，供自家和村民舂米磨面。
柏老师是一个教师，在高家庄小学教过书，后来调到尹镇中学当老师。他有寒暑假，识音律，老一辈传下来的锣鼓调调他用五线谱记录下来，收集了近二十首曲谱。他偶尔也唱戏，但不拿手，所以他发挥特长，一心一意地专研锣鼓家什。大年三十东庵西庵敬神进香他参与，大年初一高二大队慰问军烈属他参与，正月十三四闹社火他参与，高家庄逢年过节的集体活动少不了他。
第二锅馍搭到锅里，李红樱母亲回家给李向前父子张罗年夜饭，刘淑贞换下烧锅的高玉盈，让她歇一会儿。
一屋人说说笑笑，天黑了下来，星星出来了，原下传来零里零星的鞭炮声，院门外邻居家的孩子们追逐嬉戏，齐声喊着：“高玉盈出来耍。“锅灶里炉火正旺，刘淑贞吩咐高小兵：“我买了一串鞭炮，你和娃到街门外去放。”高玉盈知道奶奶把鞭炮放在什么地方，她蹦蹦跳跳从堂屋取出鞭炮来，高小兵找了一个长竹竿把鞭炮挂在上面，街门外的孩子们看到了，纷纷涌进了院子围观。高小兵划火柴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对一群孩子说：“走，到外面去响炮”。
孩子们一涌而出，高小兵举着竹竿也出了院子。来到崖头的空旷农场上。高小兵把竹竿交给高玉盈，让她举着，他来点火。一群孩子里，高玉盈年龄最小，火还没点着，吓得把竹竿掉在地上。高小兵笑着拾起来，举得高高的，高玉盈躲在他的身后，双手捂着耳朵，邻居来学爸家的小儿子自告奋勇来点火。高小兵把手里的香烟递给他。烟头点燃鞭炮，鞭炮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孩子们雀跃着，崖头下面鞭炮声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东头响了西头也响了，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