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九 章 分户（一）
“妈，把门打开吧，还会有人来。”
她刚才瞥见程大柱的身影，接下来会是原主二叔，或者是父子俩一起登门。
王玉磨蹭了一会儿才去开门，门口果然站着抽烟的程春生。
程春生听到开门声转身，抬脚把烟锅里没抽完的烟叶敲掉。
“嫂子，我听说马富贵家几个兔崽子来闹事了，我来看看。”
王玉被一声嫂子叫懵了，她还是第一次被小叔子叫。
“嫂子？”
程春生耐着性子又叫一遍，虽脸上有笑意，眼睛里却充满鄙夷不屑。
“她叔，进来坐吧。”
程春生进屋，程书锦坐在床沿上屁股都没挪动一下，自顾自地玩手指头。
程春生尴尬地清清嗓子，这个侄女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长辈来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没教养。
“书锦，这两天让你受委屈了，有人来闹事你咋不去地里叫我，我们老程家是人想欺负就欺负的吗？抓马富贵时我还没回来，我要在肯定暴揍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了！你爸不在，你该记得我还是你的二叔，哪能容许别人欺负你们孤儿寡母。”
程书锦淡淡地“哦”一声，她这便宜二叔的路数跟撒泼的程老太不一样。
她轻扯嘴角：“二叔还是挑最主要的事说吧，就别在这里打感情牌了。”
程春生干笑一声：“那我就直说了，当初你爸去世时，是大柱捧灵位操办丧事，按理说，大柱就是过继给你爸了。你爸走得急，没来得及办过继的仪式，大柱给你爸做儿子就是板上钉钉没跑，大柱农忙后就要在这里结婚，我来通知你们，赶快腾地方。你不也急着要分户出去单过么。”
闻此，王玉不动声色地向后退，朝外面小跑。
在农村生不出儿子的人家是要在同辈兄弟中过继一个男孩做儿子，过继子要给叔婶养老送终，同样的叔婶的财物房产都归继子所有。
程书锦半天不说话，她使劲搜索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
程春生老神在在地又点燃烟锅，他根本没拿目无尊长的侄女当盘菜。
“分户可以啊，你觉得怎么分好呢？”
程书锦慢条斯理，一点儿都不急。
“当然是你和你妈一个户口本，搬离大哥的房子。”
“哦，奶奶公账里的钱怎么分？我们一家三口人的地是不是也要从你们那儿分出来？我们分出来是不是就不用管奶奶的养老了？还有很多问题，二叔总要给个说法。”
程书锦不知道程老太手里有多少钱，靠土地里刨食应该没有几个钱，她也不稀罕，她就是要程老二不痛快，太容易得到的，程老二会怀疑。
程春生鄙夷一笑，程老太的养老问题，他从来没想指望侄女出力，十里八乡哪个好人家敢娶她做媳妇，她也就只能配马富贵那种瘪三了，到时候不回娘家讨饭吃就不错了。
“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家公账里哪有余钱，一大家吃喝拉撒不容易，实在是没钱分给你。等你分户出去自然不用替你奶养老，有我呢。责任田你也不用种了，你从小到大，到田里几次？锄头都不会用，就别糟蹋土地了哈！”
程书锦不怒反笑：
“二叔打的好算盘！钱没有，土地不给，房子你们要，你是打算让我们喝西北风还是出去讨饭呐？你别忘了，这房子的宅基证可是在我手里，你大可以让大柱住进来，大不了我去找乡里讨说法，也可以到派出所走走，呀！我要管不住我这张嘴，说漏什么怎么办？”
程春生从凳子上弹跳起来，勃然大怒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被你妈惯得无法无天，还威胁起我来了！我今天就代替大哥好好教训教训你！”
程书锦眼睛紧盯越来越近的程老二，她蓄势待发捏紧袖中的剪刀，想着要戳程老二哪里胜算更大。
流氓她敢用剪刀戳，这个便宜二叔不顾念亲情想逼死自己，那还有啥好犹豫的？
“住手！程老二，你想干什么！”
“锦儿！”
程老二挥起的拳头在暴喝中落下来，转身就看见王玉身边的老村长。
他收敛戾气瓮声瓮气地说：“德叔，我和侄女闹着玩儿。”
王玉赶紧到女儿跟前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程书锦对她摇了摇头，她才放心。
“成何体统！有你这么玩得？我看你那拳头是想要你侄女的命，有我在就不许你搞恃强凌弱那一套。”
邹德平也知道双庄村民风彪悍，完全没有睦邻友好守望相助的概念，农闲下来的人总爱围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嚼舌根，等着看别人家的笑话。
他能力有限，无法改变双庄村的民风。但是，程春生要打死侄女，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程春生想糊弄过去，他一脸讨好扶邹德平坐下：“德叔，我们没什么大事。”
程书锦却不让她二叔得逞，她到邹德平面前惘然道：
“邹爷爷，我二叔想让我们分户出去单过，责任田霸着不给，房子要留给大柱结婚，还要撵我们滚，我们孤儿寡母以后怎么活。”
邹德平拧眉。
农村人封建思想，生不出儿子的男人总有低人一等的感觉。早几年，有人讥笑程老大后继无人，程春生都会为他哥出头，他们兄弟情深，村里人都怕了。没想到，程老大刚死，程春生就要逼死嫂子侄女。
“程老二，你过分了！要分家也不是这么分的，你大哥死了，你不能欺负他的妻儿。”
程春生知道今天有村长的介入，他不易达成所愿，又拿出过继那套说辞：
“……这房子就该是大柱的。”
程书锦据理力争：
“二叔，你说得在理又不在理。当初我也可以捧灵位操办丧事，是你让大柱抢了去的，我和我妈都不同意，再说过继仪式没办，这就不算过继。看在大柱捧灵辛苦的份上，我可以借出一间房间给他结婚，等他自己的房子盖好了就搬出去。”
王玉在旁边干着急插不上嘴，也怕说错话拖女儿的后腿。
邹德平听了半天，非常认可程书锦的做法，询问程老二是否同意。
程书锦等着程春生表态。
程春生想都不想就说“不行，必须分”。
“那就像其他人分家一样平均分，再补上过继仪式，大柱给你嫂子养老送终……”
邹德平话音才落，程春生就急得跳脚：
“德叔，那怎么行，不能平均分。”
平均分就是房产、土地、农具、钱财、包括锅碗瓢盆都是一分为二，这样子他不光得不到大哥的房子，自己还要吃大亏，他的大柱就真的便宜王玉，要替她养老送终了。
当初大哥提了那么多次要大柱过继给他，都被自己找各种理由推脱，难不成大哥都死了，大柱还要给别人做儿子么。
“那你想怎样？真想把她们娘俩赶出去？你是存心想逼死她们，你要做出这种事来，怎么在双庄村立足？你家程慧，小军以后都不成家了？……”
邹德平一阵数落，程老二不说话眼睛恶毒地看着程书锦。
不管是那丫头跳河死了还是嫁给瘪三，或者被……，他今天都不会这么难堪。
“邹爷爷，既然二叔非要分家不可，我可以退一步。”
邹德平点头：“你怎么退？”
程书锦笑笑：
“大柱哥总归是替我爸捧灵位操办丧事，我心里记着呢，都是一家人，我不会耽误他的婚事，这房子我们就借给他结婚，宅基证不能变动，房子的所有权还是我们的。过继仪式就不要办了，我妈不用他给养老送终，大柱哥还是二叔的儿子。责任田我们家三人份的不能少，我们只带走自己房里的物件。”
程春生分毫不让：
“不是借住，宅基地也要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