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十 章 分户（二）
邹德平怒喝：“程老二，你有做叔叔的样么？侄女都做到这程度上了，你还死咬眼巴前点利益，脸都不要了？”
他看了程书锦一会儿，不由追问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对你们一点都不公平，你们娘俩以后住哪里？要怎么活下去？有我在你尽可以提出条件，不要怕你二叔。”
程书锦目光坚毅：“谢谢邹爷爷，我想好了，就看二叔的意思了。”
程春生心想，大柱能搬进去就好，至于什么时候搬出来，搬不搬就不是那臭丫头说了算的。责任田还不是他想种多少就种多少，凭王玉那两把骨头还能抵得过自己的拳头么。
他打定主意，明天就带大柱先收大哥那块地的稻谷……
“好吧，我同意，嫂子怎么说？”
“我听锦儿的。”
这要放以前，王玉肯定要愁哭了，现在跑几趟县城，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想法也变了。
她知道，女儿不想窝在这小地方，想彻底跟程家分开，她就必须支持，再不分她们有一天真会被程老二打死。
她虽然惧怕未知的明天，但是，跟锦儿在一起吃糠咽菜也是美的，再说女儿做生意多辛苦，有她在多少能帮一点忙。
程书锦看她妈面上毫无异色，对程家没有一丝不舍，心下了然，王玉应该是彻底醒悟，不拿程家当家了。
很好。
这样她就无所顾忌了。
“二叔刚才提到的奶奶的养老……”
程春生不屑地看程书锦一眼：
“不用你管，我这做儿子的给老娘养老天经地义，难不成要指望你。”
程书锦扯个笑容：“我们口说无凭，在邹爷爷的见证下立个字据，再盖上村委的章。”
程春生点头同意，立字据盖章又怎样？不过是废纸一张，屁用没有。
邹德平意味深长地看了程书锦一眼，这个女娃遇事波澜不惊，绝非池中之物。
几人移步到邹德平的家，那里就是村委的临时办公点。
路上遇到的人都规规矩矩地跟邹德平打招呼，看程春生面上难掩的喜色，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个笑面虎又占便宜了。
王玉母女那窝囊样哪是他的对手。
邹德平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戴上老花镜，再次问程书锦：
“真要写这份协议？”
程建国怕程书锦变卦，不耐烦催促：“德叔，我们不就是为协议来的吗？你快点写，我户口簿都带来了。”
邹德平将笔一丢怒道：“程老二，你娶儿媳妇赶走亲侄女，想吃绝户？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
邹德平没再继续说下去，看不下去他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八十年代的农村谁家都不富裕，他家也是一样，没有多余的房间来安排王玉母女，即使有空房间，他也不能不顾忌舆论压力。
人言可畏。
罢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有一丝暖流从程书锦心底划过，邹德平释放的善意她记在心里，但现在她必须跟程家划清界限，才能谋求以后的发展，否则被程家知道自己赚钱的本事，她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她坚定道：
“邹爷爷，就按照我们说好的写进协议里吧，程家容不下我，天高地阔总有能容下我们母女的一席之地，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邹德平也不好再说什么，重新拿笔……
程春生撇撇嘴，娇滴滴的小姐，一桶水都提不起来，也就长得好看点，但是名声臭了，除非破罐子破摔……
他看邹德平已经快写完一份，赶紧说：
“等等，德叔，最后再加一句，程书锦无论在外面做什么，不管她是落魄或发达都与程家无关，省的有人再败坏程家的门风。”
程书锦知道她的便宜二叔认定自己离开程家会走下坡路，提前防着呢。
鼠目寸光。
她面不改色道：“那就麻烦邹爷爷加上吧。”
须臾，邹德平就写好了两份协议，他放下笔，无奈道：
“你们看看还有要补充的，没有的话就签字按指印，协议就生效了。”
程春生不会写字，让邹德平直接写上自己名字，他再按指印。
程春生收好自己那份合同，催促程书锦快点搬走，然后丢下户口本快速离开。
邹德平摘下老花镜，看程书锦半天没动一下，她妈王玉也在，他狐疑地问：
“程书锦，你还有什么事？”
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他这个村长还是愿意出力的。
程书锦也不拐弯抹角直说：“邹爷爷，我想把责任田都让给你们家种，公粮和提留款也请你帮我们缴。可以吗？”
种田需要啥农具她都搞不清楚，还种啥地呦！她也不忍心全让王玉一个人干。
不是她看不上那几亩地的收成，而是分不出精力和程春生他们扯皮，程家一大家人个个都难缠，想顺利种那几亩地也是不容易的事。
王玉急切地说：“锦儿，责任田我能种……”
老实巴交的王玉想不到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她骨子里就认定农民必须以土地为生，不种地吃什么？有地不好好种，难道还要花钱去买粮吃吗？
邹德平也很诧异，只当她开玩笑：
“不要拿责任田不当回事，你还是听你妈的，不要瞎折腾。”
住的地方保不住，土地还不想种，这孩子想干什么？
程书锦拍拍她妈的手宽慰她：“妈，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又十分郑重地对邹德平说：
“我没有开玩笑。以我二叔他们的行事作风，我和我妈一定不能顺利收种，我可以立个字据给你。这土地我也不是赠送给你，而是租给你们种，五块钱一亩，不管收成如何，我只收土地租金。”
八十年代的稻谷亩产大概在三百公斤左右，粮价三角二一公斤，这样算下来，她们四亩多地收入在四百元上下。她不了解种地需要多少籽种和化肥，也不知现在的公粮、提留款是怎么收的，总归要比她说的五元租金多得多。
总要让他们有利可图吧，否则谁愿意累死累活地白忙活！
邹德平眉头紧蹙，一亩地五块钱，现在更是不用付出任何本钱和精力就能收四亩多的稻谷，他们是占了大便宜了。他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无论是多种四亩多地还是抗衡程春生都不是问题，他就是有点琢磨不透这个女娃。
“土地给我种，你们要靠什么生活？”
“邹爷爷，谢谢你处处为我们着想，你放心我不会让我妈没饭吃，也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具体的我以后再和你说。你现在同意种了我们的地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话都说到这程度了，邹德平也无需再推辞，他又麻溜地拟两份协议，考虑到她们正是用钱的时候，从兜里掏出二十五块钱递给程书锦。
程书锦接过钱又退回多出两元五角，“我家的地是四亩五分，应该是二十二块五角，我们就按照协议上的来。”
邹德平叹道：“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