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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墙(闹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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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长着一对杏核眼。高鼻梁。个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又黑又长的头发编成两条大辫子,垂在屁股蛋下。只是一笑牙有点黄黑,因为长期吸烟熏染所致。她说她是黑龙江那边的。所以酒厂的人都管她叫大辫子。大辫子今年三十多岁,正是风姿绰约的年龄。她的丈夫个子不高,黑胖黑胖的,不爱说话。家里的大事小情都由大辫子出马。

    这个酒厂成立不久,专产二锅头。里面的工人都来自北方或者东北乡村。大姑娘小媳妇和北方的汉子们,在这里谱写着豪放不羁的情感和生活。

    小麦和丈夫来自内蒙。小麦很矮,还很胖,远远的像个球。小麦丈夫特别高,大约有一米九。大辫子和小麦两家,在酒厂租住的房子紧挨着。因此,大辫子和小麦成了好朋友。远亲不如近邻。两家人常常凑在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小麦丈夫爱开玩笑,没事就说点段子,惹得大伙开心地笑。大辫子和小麦在车间里是灌酒线上的验酒工和贴标工。他们的丈夫都在酒糟车间,干着最累的活。灌酒车间在一处简易的大厂房内,从洗酒瓶到打包流水线,全是清一色的女人。大辫子和小麦刚来时,旁边的两个女工是扣盖的和打包,扣盖的和打包的互相使了个眼色,加快速度,让大辫子和小麦前后堵了如同小山一样的酒瓶子。小麦手忙脚乱,有时候贴反了有时候贴歪了。越着急越觉得自己手慢。大辫子验酒,在灯幕下双手举起两只酒瓶,对着灯光用肉眼观察酒里是否有苍蝇和杂物。眼见着面前堆满酒瓶子,那个妖娆的工头过来横眉立目地骂到:“快点快点,死对眼了?想你妈啥呢不快点!”那两个女工得意地笑逐颜开。

    大辫子和小麦趁去厕所的功夫,互相商量:“今天就是累死也不要让那两个家伙看笑话!”于是二人重回工作岗位,拿出十倍百倍的力气和眼神去验酒贴标。眼见着他们面前酒瓶子越来越少,而其他两位女工面前的酒瓶子越来越多,直到堆着如同小山一样,两个人服软了。这个说:“妹子,慢点,那么快多累啊!”那个说:“快慢都那些钱,不会多给的,慢点不累,别让班长发现就行。”说话的口吻也柔和多了。小麦和大辫子互相看了一下,会心地笑了。但是回到家,两个人累的腰酸背痛。打工真是考验体力。那边两个人的丈夫也是刚装好几车酒,又卸几车空酒瓶。这边缺个保安,当两天保安。那边缺个送货的,又去卸货。啥活都干,属于干零活,工资不高。两家人都把孩子交给父母看管。晚上食堂打点饭吃完躺在床上各自累的跟死猪一样,转眼就亮天了。打工的日子虽苦但是心里没病,吃得饱睡得香。就怕心里有病,那就睡不着觉了。

    这不小麦两口子打起来了。小麦丈夫叫大个。他个子大但是心眼小。主要源于他的原生家庭。大个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哥好几个说不上媳妇,都打了光棍。父亲是个老慢支,常年咳嗽干不了活。他从小时就看到母亲往家领一些男人,偷偷摸摸挣点钱抚养他们长大。他心里厌恶母亲,更厌恶女人。他觉得女人都不检点。到了快三十岁,大个被母亲的情夫老王看中,把自己的老丫头小麦送给大个做媳妇。一开始大个不同意,后来一看小麦倒也诚实肯干,就接受了她。如果没有小麦,大个肯定打光棍。大个成家后,和小麦倍加恩爱,两个人的小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舒心。后来有了孩子,钱不够用了,得出去打工挣钱了。他们把四岁男孩留给母亲,两口子踏上了打工的列车。其实在半途中,大个就后悔了。他后悔出来打工,因为他怕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小麦受不住诱惑,会变心,会跑了,会让他戴上绿帽子。他可不愿意活成他爹的样子,整天绿油油的。被窝里,大个搂着小麦圆滚滚的身子,几次三番地问:

    “如果碰到比我有钱的男人,你会不会变心?”

    “如果有人追求你,你会不会跟着走?”小麦又好气又好笑,还得安慰他这个脆弱的丈夫:

    “不会的,不会的”她笑了:“谁看上我?除了你啊!”

    每天小麦都得和大个保证自己是纯良之体,不会让其他男人碰。

    “说话也不行!眼神也不行!”大个说变本加厉。小麦在酒厂被大个看管的很早,他偷空就跑去灌酒车间偷看媳妇。一看清一色的女人,就放心了,如果有男人在车间里,他就不开心,下了班审问小麦:“那个人干啥去了?”

    小麦被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男人?”大哥就接着描述他看到的某某个男人,直到被责问的把小麦气哭作罢。每天小麦一下班就很沉重,她不乐意看到大个的脸,阴沉而又醋意十足的样子。她又不便说给大辫子,怕她笑话。

    有一天大辫子两口子去隔壁小麦家串门。回来就听到隔壁叮咣摔东西的声音。大辫子夫妇又去小麦家问怎么回事。小麦不言语,大个笑道:“没事,让她做饭她不做,气的摔盆子。”

    大辫子老公拉着大辫子回来了,他说:“我看大个不高兴,啥意思啊?”

    两个人琢磨不透,大辫子躺在丈夫的臂弯里睡着了。这个打工的地方大,天气也暖和,而且重要的是,出租房的屋里有一张大床,只属于他俩,再也没人打扰他们的清净。

    大辫子的老公叫搬不动,因为母亲接连生了好几个男孩都没落住,找个算卦的说给他起名叫搬不动,意思是大石头。那为什么不直接叫大石头呢?因为村里的小男孩有好几个叫石头的。后来母亲又给他生了二不动,三不动两个弟弟。说来也奇怪,搬不动和两个弟弟都很健康地活了下来,并且慢慢长大了,后来还都娶了媳妇。他家在东北,那嘎达天冷,大家都在一铺炕上睡觉。进屋就是一条大炕,大炕有好两间房长。父母在炕头睡。中间用帘子做间隔。隔壁依次是二弟两口子、三弟新婚夫妇,然后炕尾是大辫子和搬不动两口子靠着墙。这个大家庭用帘子隔出每个小家庭,炕沿还要挂个帘子,这样就成了封闭式的小卧室。那个帘子用当地最厚实的棉布做成,从顶棚一直垂到炕沿下面。帘布底部还缝了好几个扣眼,炕沿下有小钉子钉上小布带,用来拴扣眼的,这样帘布如同一面墙一样笔直平展了。大辫子却不服气,她没事总是背后说婆婆偏向兄弟媳妇。她说两个弟媳妇家,婆婆都给他们两块那个帘布遮挡,而她只有一块。因为她的隔壁是墙。一块上好的帘布需要一百多块钱甚至更多。她时常抱怨婆婆不能因为她靠了墙而少了这一百块钱的帘布啊,即便不给帘布,也应该给钱啊。在九十年代的东北偏远小屯子,一个帘布有可能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晚上睡觉是件尴尬的事情。再厚的帘布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耳朵。大屋的灯还没熄,三弟的“卧室”就迫不及待地传出来声响。大家心照不宣。谁结婚头几年时也是这样,见怪不怪。只是有了孩子,孩子却老问:“爸爸,什么动静?”

    “嘘,别言声!是老鼠!”爸爸一边哄着身边的儿子,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在媳妇身上乱摸。

    儿子吓得翻滚到爸爸妈妈中间,三个人在一个被窝里热热乎乎地度过一个寒冷的冬天。

    有些事儿平常了就见怪不怪。这个屯子一大家人用帘布做隔断墙的事,几乎家家都是,谁也不笑话谁。谁也不把夫妻那点事当做事。遇到被突然撞见孩童,也就一摆手:“去去去!”。孩童也一脸不在乎,嘻嘻哈哈地跑了,边跑边叫着“又闹呢!”

    老太太回答孩子们的问题,不慌不忙地说:“闹猫哩!”

    老爷子抽着旱烟袋慢条斯理地说:“猫到了季节就闹猫,人成了年也闹人,这个是天地万物的规律。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孩子家家的,滚一边去吧!”孩子们嬉笑着散去了。

    搬不动和大辫子就是在这个屯子长大的一对。他们小时候曾经一块不小心闯到别人“闹人”的领地。然后不介意地跑开了。随着大辫子的辫子越来越长,搬不动下巴上也有了靑虚虚的绒毛。有一天,黑胖黑胖的搬不动遇到了大辫子,看着眼前的女孩水灵灵的,他怦然心动,上前悄声说:“让我闹一下吧!”

    大辫子也春情欲动,扭捏着:“闹呗!”

    两个人就闹出来一个孩子。然后就领了证,然后就在搬不动家的老炕上,隔了帘布。一开始弟妹没结婚呢,他们就靠墙安了窝。这样离父母能远点。每天晚上,搬不动和大辫子都要来一顿大餐。那声音一开始还矜持点,后来不管不顾了。父母年龄大了睡不着,弟弟们索性爬起来或者捂住耳朵。大家都不说话,一顿风暴过后,夜已经深了。

    后来这风暴每天晚上接二连三地上演着。三对年轻夫妇和一对老年夫妇。一开始四家爷们商量着谁家前半夜,谁家后半夜,否则这屋里没法呆了,这盘老炕都得被锤烂。可是一躺进热乎乎的被窝,碰到那个滑溜溜的酮体,哪顾得上什么前半夜后半夜,哪顾得上炕塌了。直接就投入战斗吧。互不侵犯别国内政,只干好本国之事。大家全身心投入自己那点事业,顾不上窃听别家动静。只是那对老猫折腾半天也折腾不出什么,只好唉声叹气黯然睡去。

    屯子里的人认为,这种生活最原始也最纯净。起码自己跟自己屋里的,在自己的小屋里,哪怕就是那块帘布隔断出的那块能闹人的地方,也是正当的,光明正大的。毕竟千百年来,这里的人们都是在这种环境下“闹”出来了的!况且还有一个国家发的正大光明的小证证在那里摆着呢。

    但是,如果你在一个很密闭的、豪华的房间里,里面的床再大,和你睡觉的却不是你的妻子或者丈夫,那屯里的人就当成新闻来笑话了。人们会说:“某某又瞎闹哩!闹啥呢?不像话!”然后就窃窃私语,背后指指点点,连小孩子过来过去都会冲你吐口水。

    大辫子和搬不动就是因为“瞎闹”才离开那个屯子,出来打工的。

    有一天,大辫子起的晚,出来倒尿盆,正好她的小学同学路过她家门口。小学同学爱开玩笑,看着大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和长长的黑辫子,上前摸了一把说:“哎呀这一结婚,让人闹的脸都青了!”

    大辫子脸一红,骂了一句:“滚!”

    “往哪滚?滚你被窝里?”小学同学火辣辣的眼神,色眯眯地盯着大辫子。

    大辫子把尿盆一仰,尿水溅了他一身,小学同学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真骚真骚!你等着哦,哪天我闹你!后天吧,后天晚上八点!河边柳树下等我送你一个新的烟袋锅!”

    大辫子头也不回的进屋了,她只听到了“后天晚上八点河边柳树下烟袋锅”几个字。大辫子和屯里的姑娘一样,从小就学会了吸烟。而且是那种长长的烟杆,下面垂着一个可爱的荷包。小伙伴们凑在一起,讨论的都是谁的烟袋锅子长,质地好。

    “后天”到了,大辫子蠢蠢欲动,心想这家伙逗我玩还是真的?真送我烟袋锅子?我得去看看呗。二十七八岁的大辫子好奇害死猫,她真的去了,他也真的在那里等她。拿出一款长长的,绿莹莹的绿色的烟袋锅子。他说这是奶奶的玉烟袋。大辫子不管是真玉还是假玉,她捧在手里,非常开心。于是两个人在河边柳树下,打情骂俏没几个回合就野合了。她喜欢这天然宽大的床,喜欢肆无忌惮地叫嚷。那个小小帘笼下的地方,不敢大声喘气压抑着火热。后来他们多次在那里“闹猫”。随着次数增多,风言风语也越来越猛。搬不动彻底怒了,他知道自己矮胖颜值不高,家庭条件也不好,那个小学同学比他强好几倍。但是他又舍不得离婚,就和大辫子说:“咱们打工去吧。”大辫子不肯。搬不动说:“你是不是欠闹?那个人闹了还不够吗!”

    大辫子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带上自己心爱的烟袋锅,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给她快乐的小学同学,跟着丈夫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小酒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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