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村里的知青（7）
“但是，死的不是知青吗？”
有村民怯怯出声，随后越说越大声，像是能借此掩盖什么一样：“说不准说不准是那个于鹏自己造的孽呢？不然怎么谁都没找，就找上他了！”
此言一出，其他村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应和着，甚至有人说之前都没事，这批知青一来就出事了，肯定是他们的问题。是外乡人，肯定是山神或者土地公公，或者随便哪路神仙，不待见这些外乡人！
这一幕与之前重合，仿佛只要找到个由头，这些李家村的人便会一致对外地联合起来，不管是非，无论真相。这样盲目的群体，很容易集体为人群中某个人的秘密沉默。而这种沉默，让整个群体彼此同化。
渐渐的，他们或许会把“秘密”当做是“权力”，在群山之间，从一群人，变成一团需要清理的腐烂物。
村民们开始吵着要让这些知青统统离开李家村，甚至有几个袒胸露腹的精瘦的中年男人，神情不善地往在场的知青走去。
钱兰芝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脑子飞速运转，还是咬咬牙，一溜烟跑到了楚怀月那边。
至于其他知青，方向居然出奇的一致，全都跑到楚怀月那儿去了。
吴雨婷目标明确，跑得比钱兰芝还早。冯六是想过去保护青年。高翔对钱兰芝有好感，在这种时刻自然是跟着她行动了。还有另外两名男知青，见势不对，同为知青的其他人跑，他们也就跟着跑了。
于是，场上忽而便隐隐呈现出了村民同知青对峙的画面。唯一“不和谐”的，或许就是，李丰毅明明是李家村的人，却挡在了那名长相漂亮的知青前面。
男人个头最高，长得也最壮，还很有力气，干多久的活儿似乎都不会累。村子里的人本就不敢和他正面对上，更别提他现在那眼神，冷冰冰的，好像杀人会和割草一样轻松。
李丰毅挡在楚怀月身前，站在最前面，一下子就将原本不知道想过来干什么，总之不会是好事的那几个村民震住了。其他本就没动作的村民，哪怕有些之前附和或被引动着说出了排斥的话，但也不会在此刻当出头鸟。而更多的村民，是沉默、旁观、还有的是迷茫。
气氛僵硬良久，李丰毅听见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青年攸地嗤笑一声，饱含凉意地：“无可救药。”
他声音不大，但周围实在安静，不止李丰毅，好些人都听见了。
“怪不得会要去煞星那儿。”有的人不敢动手，嘴上却敢叫骂：“不会之前就想好要拿他当枪使了吧？”
“我就说怎么偏偏就有人要去选个害人精。”那人故意笑，以为自己这样会很威风似的。
他没从李丰毅脸上看见自己暗暗期待的情绪，也看不见被男人挡得严严实实的青年，不知道他有什么反应，“啧”了声，恶念高涨，像是说上头了似的，突然兴奋起来：
“但李丰毅也不是傻子。他这么护着你，你肯定给他好处了吧？”
那人恶劣的，又似嫉妒向往地问李丰毅：“怎么样，他皮肤那么白，摸着也很嫩吧？昨晚上他是不是就给你睡了？那屁股翘的……”操/起来一定很爽吧。
他话还没说完，非常突然的，李丰毅以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拳就把人揍得摔到了地上，吐出的血里还有几颗碎牙。
场面一下子就混乱起来，李丰毅凶狠得像是要活活把人打死似的，拳头落下的声音听得没被打的人似乎也跟着痛了。
“哎哎！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没人再继续之前的事，那些村民都忙着拦架，但谁拦谁也会跟着被揍，李丰毅一个人，明明势单力薄，却几乎一拳一个！躺地上叫唤哎哟的人直线增加，到最后竟没人再敢靠近了。
知青们这边则是截然相反的“岁月静好”，他们还退了退，给这场单方面群殴让了地方。
钱兰芝看李丰毅揍人，看得倒吸凉气，脸都快皱巴了。她看看出手特狠的男人，再看看冷着脸蹙着眉、满眼厌色的青年，不由肃然起敬。
不得了啊，她虽然混半天还只是个f级，但在永昼还是待了段时间了，就没遇见、也没听说过哪个npc会为了主播这么大打出手的。长见识了。
不过，虽然那人是嘴贱，但是……
钱兰芝走上前，小声对楚怀月说：“最好还是别闹出人命。”
青年垂眸瞥向她，将钱兰芝看得心头一颤，只觉凉薄凛冽极了，随后便听见：
“这种垃圾”
“死了正好。”
“……”钱兰芝欲言又止：“但是在‘这里’死人的话，可能会”当晚起尸啊！
没法明说，她重点强调了“这里”，希望青年能明白她的意思。
永昼是没在直播室里设限制，暴力、血腥、背叛与欺凌甚至可以说是直播卖点，但好像一切皆有因果。被害者会成为重临的屠刀，施害者也会是在地下乞怜的蚁。
钱兰芝有见过主播因为得到了以前从未拥有过的力量，再次直播时便十分不可一世起来，在有不重要的背景板npc看不惯他的作为、出言嘲讽他后，竟然悄悄动用道具将npc给杀了。第二天早上大家得知那位npc的死讯时，还以为是直播室的死亡机制干的，以为是给出的线索，结果夜幕再次降临，那个主播被死状凄惨的npc狂追三层楼，最后一波带走了。
那种穷追不舍的杀意看得人毛骨悚然，其他人紧张了很久，最后发现npc只是冲着那个主播去的，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才醒过味儿来：这波或许是自作自受啊！
当然，也有npc、甚至是主播被其他主播弄死后没动静的，反正永昼没有明文说过这件事，估计得结合情况具体分析吧。
但在永昼里待得久点的主播都有共识——轻易别杀人。
哪怕是要杀，也大多使用“借刀杀人”这类手段，要保证死者完全不知道ta的死和自己有关系。
而现在的情况明显李丰毅是在为青年出气啊！青年还在场冷眼看着，要是真把人打死了，很可能会算到他头上去。
钱兰芝的暗示，楚怀月听懂了。
他几乎有点想笑。
设置这样的直播内容，用于取悦那样一群观众，居然还在乎“善恶有报”的理吗？着实有些荒诞了。
他勾唇，连上扬的唇角似都透着股惑人寒凉的锋利劲儿，但出口却要人退让：
“李丰毅，够了。”
男人举起的拳头停在半空，挨揍的嘴贱村民虚弱地呛了口血，眼缝里都是翻出的眼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但他还活着。
其他村民见李丰毅终于停手了，趁机上前去把勉力苟活、完全动弹不得的嘴贱村民拖走了。
他们怕李丰毅再发疯，拖得很急，村里的路况也不好，楚怀月清楚瞧见嘴贱村民的脑袋在不平的地上被拖得一颠一颠的……
他轻笑了声，愉悦模样像极了传说中喜欢欣赏他人痛苦的恶魔。
钱兰芝在旁边瞄了又瞄，莫名觉得有些可爱？
她一个激灵，在李丰毅走回来前后撤步退开。
李丰毅回到青年身边，没说什么，而老村长刚向孙子交代完，就被着急忙慌的村民找到领了过来。
“咋回事啊？！”
老村长吼出一嗓子，环视一圈，立刻有村民七嘴八舌地告状。避重就轻地不提被打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说李丰毅有多疯，差点就给人揍死了。
老村长正要责问李丰毅，就听见人群里冒出几道声音：“那不是李大饼自己挑的事儿嘛？”
“就是，嘴那么贱，非要恶心人，不揍他揍谁？”
“这不是没死嘛，大饼娘你嚎那么大声做啥？提前哭丧？呸！活该！”
说话的是几名年轻小伙，本来还在苦思冥想那漂亮知青说的话是啥意思，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其他村民突然骂起了外乡人，全程一脸懵逼，直到李大饼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光天化日之下对人家知青说浑话。
太难听了，听得他们都感觉恶心生气，不怪李丰毅要揍人。
毕竟现在村里应该就是他和漂亮知青关系最好，这种情况，要是不帮好兄弟出头，那才不是个男人！
方才他们也趁乱去踹了两脚，真是活该！
“行了。”老村长活了那么多年，一听就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嘴贱就该打！”
“李大饼呢？”
他走到李大饼旁边看了看，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那模样稍稍惊了下，很不赞同地：“但是下手得有分寸，让他长记性就行了，打成这样就太过了。”
“大饼他娘，快带孩子去诊所看看吧。”
但大饼娘接受不了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理，她不依不饶地哭喊：“我儿咋就该打了！？要不是对面那个长得忒俊的知青嘴巴毒，明里暗里说肯定是咱们村造了孽，于鹏是被我们害死的，饼儿他会气不过骂回去？这哪能是他活该？！”
“老村长，饼儿可是在为咱村子说话啊！是那个煞星胳膊肘往外拐，你看看，都把饼儿他打成这样了啊！”
老村长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前情。他让人快带李大饼去治疗，别真死了，随后思忖着，往聚在一起的知青那边看，眼中精光闪烁。
钱兰芝一直在关注对面的动向，见状，心头一紧。
老村长负手走过来，蓦然笑了，向楚怀月问：“小伙子，你是从哪儿听到了什么谣言吗？”
楚怀月把挡在前面的李丰毅往旁边拨了拨，低头看村长，也笑，笑意不达眼底：“不知道村长记性好不好。”
老村长笑呵呵地：“还行。没到稀里糊涂的时候。”
楚怀月盯着他，“那你还记得孙老师吗？”
“孙老师？”老村长愣了下，似乎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楚怀月提醒道：“十一年前的孙老师，突然回家的孙老师。”
“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这句话就像是唤醒了什么一样，包括老村长在内的好些村民，在短暂的愣怔后，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
钱兰芝一直竖着耳朵听，先是被楚怀月突然抛出来的信息惊了下，随即便被村民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好。
她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一看就知道“孙老师”是李家村不可言说的秘密，之前骤然响起的广播，下午发现的死在庙里的人，应该都和她有关系。
但知道归知道，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啊……楚怀月原来这么莽的吗？他之前那眼神，她还以为是那种城府很深的类型！
钱兰芝从惊疑到无奈绝望只用了短短几秒。她不动声色地合拢双手，注意力高度集中，已经准备好村民要是发难，她就趁乱偷偷甩道具先跑。
毕竟你很多时候都不会知道，站在你面前的npc究竟是什么东西、有多少能力，所以提前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本来这七天应该就不是很好活，已经有尚未明确的危险在那里了，因为任务不能离开李家村，之后还得躲着村民苟
钱兰芝真想掀开青年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吧？！
相比于钱兰芝的紧张焦躁，楚怀月淡定极了，甚至还因为村长等人糟糕的脸色笑了笑，仿佛只要他们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钱兰芝看在眼里，不能理解。
只能说，不是蠢，就是疯。
“别这么看我，”楚怀月悠悠地说：“我只是想搞明白怎么回事，是在帮你们啊。”
村长：“……帮我们？”
他沉着脸，阴恻恻地看着楚怀月，像是只要青年哪个字说错，就会即刻出手要他的命一样。
“对啊。”
楚怀月被数十双这样的眼神锁定，身体肌肉不由微微紧绷起来，看似笑得更情绵风致了，眸色却愈冷愈静。
糅杂出一种奇异的魅力，令人向往他，又无意识地愿意遵从他。
“只有明白了原因，才能对症下药，才可以解决问题不再……”
“哦，”他语调轻扬，隐约似在傲慢地嘲笑：“还是说你们觉得这件事就这么到此为止了？”
“不想死的话，就别再装无辜了。告诉我，我帮你们保密、活命，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然，于鹏也不会死。”
“现在，懂我意思了么？”
“……”
长久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在响。
“好。”
老村长深深地看着楚怀月，意味深长地：“你说得没错。”
作为同被威胁生命的人（村里人和知青），应该合作。而想要合作，当然得彻底站在一条船上。
“……”
【……】
钱兰芝已经看呆了。
楚怀月直播间的弹幕区本来闹得很欢，有担心的，有骂主播蠢的，有说主播只适合被关家里、可惜还没操/吃到就要死了的……五花八门，此刻也迎来空屏。
所以这波操作其实是反客为主？
把显而易见的敌对阵营（异状）竖立成靶子，将潜在敌对阵营（李家村）的敌意率先戳破，然后将其拉过来，把敌人的敌人变成“朋友”，变成可合作的、暂时的同盟阵营。
这样，主播就会最大程度地减少探索真相所需要的时间、和可能面对的来自村民这面的危险。现在异状初现，越早知道“因”，或许就能越简单地解决“果”。一旦异状被解决
钱兰芝猝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楚怀月。
这人，究竟是无心促成，还是有心算计？
若是前者，他运气好，也有在永昼里生存的天赋。若是后者那未免太可怕了些。
她现在觉得，楚怀月一定能活着出去。
恶鬼？
或许已在局中了。